第064章 訴衷情（上）
夕陽西下，餘暉罩著南海艦隊的軍港，灰白色的軍艦披上一層黃紅相見的祥光，頓時讓人看上去又多了一些威武莊嚴。
射擊靶場上，邱琳看了看身邊的彈藥，已經所剩不多，便是鬆了一口氣。
又是打了一會兒，按上最後一匣子的子彈，邱琳的臉上終於是在疲憊之間露出一絲快意。倒是一邊的孫啟凡，眼看著已經快要天黑，要求的擊發數量才用到一半。
因為是自由射擊訓練，沒有時間的限定，有的人結束了訓練便是早早離開了靶場。
邱琳將最後一枚子彈打出，也是輕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繞道去拿了自己的靶子，離開了靶場。陸濤緊跟著邱琳也是結束了自己的訓練，靶場隻剩下蔣玉柔和孫啟凡兩人，還在繼續訓練著。
見其他人都已經走遠，心裏一直難以平靜下來的蔣玉柔，扭頭看向了隔著一個射擊位的孫啟凡。
此刻的孫啟凡，隻是安靜的將臉靠在槍托上，眼睛透過準星，專注的看著前方的靶子。
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和孫啟凡說上一句話，蔣玉柔隻好又是收回頭來，瞄準了靶子扣下扳機。
隨著一聲槍響，蔣玉柔也是站起身來。離開前，她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趴在地上的孫啟凡，久了也不見孫啟凡察覺自己的抬頭來看，才是深吸一口氣，抿嘴離開。
直到身後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孫啟凡的手頓時離開了槍身，頭也是深深的埋了下來。
這樣的姿勢保持了足足快兩分鍾，他才是再次抬起頭來，扭頭瞄準前方的靶子，片刻之後擊發出子彈。
湛江的夜再次來臨，其他十九名新飛都已經吃過飯，去休息室看電視，唯獨少了孫啟凡。
槍管室的士官在查槍的時候，發現還少了一支，不免是匆忙的找到了卓依。聽了士兵是為何焦急，卓依不免的也是深吸一口氣，趕緊是驅車往靶場而去。
到了靶場入口，聽到靶場裏響起的槍聲，卓依這才是多少少了些擔心。
停下車，走進了一看，見到是孫啟凡還趴在那裏訓練，卓依不免是看了一下孫啟凡身邊的彈藥箱。
“還有至少一百枚？”卓依有些不相信的雙眉一蹙，心想已經是晚上八點半，孫啟凡居然還沒有擊發結束。
但她沒有上前詢問，隻是靜靜的站在孫啟凡的身後，抬手看著腕表，等待著孫啟凡的下一次擊發。足足是過了一分鍾，卓依才是再次聽到槍響，這不免是讓卓依有些好奇的讓士兵去看一看孫啟凡的靶子。
很快，士兵看過靶子後回到卓依的身邊，看了一下孫啟凡，才是對卓依說道：“隻有一個彈孔。”
“一個？”卓依有些不相信的問道士兵。
看到士兵很是肯定的點頭回應自己，卓依不免是咧嘴一笑，對孫啟凡吼道：“孫啟凡，你是在進行狙擊訓練嗎？”
孫啟凡沒有理會她，隻是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擊發著。隻是在陽光下暴曬了一下午，又錯過了飯點，此時的他餓的有些頭暈，甚至還有一些嘔吐感。
沒有得到孫啟凡的回應，卓依隻好是上前，走到孫啟凡身邊蹲下身來，問道：“怎麽？你是在向我證明，你昨晚輸給我完全是我的運氣嗎？”
“不想和你說話。”孫啟凡終於是應了卓依，可話語卻冷的讓卓依都覺得難以忍受。
卓依輕哼一聲，起身迅速的回了車，拿了一直備著的槍又是快步的回到了孫啟凡的身邊。
“以你這速度，即便你練就了狙擊手的精準度，在戰場上也活不了命！”冷冷的說完此話，卓依便是半跪在地上，抬槍對著前麵的靶子，扣動扳機不停的擊發出去。
彈殼一枚接著一枚的落在孫啟凡的身邊，不過十分鍾，卓依便是擊發了三百枚子彈。
看著槍口的煙霧已經開始影響視線，卓依便是結束了射擊，收了槍對士兵說道：“把靶子拿回來！”
“是！”
士兵應了卓依的指示，很快是將靶子拿回到了卓依的跟前。
卓依根本沒有看，接過靶子之後，便是直接扔在了孫啟凡的麵前，什麽都沒說帶著槍上車離開了靶場。
又是擊發了一枚子彈，孫啟凡才是扭頭看向躺在身邊的靶子。雖然不是和中午一樣的隻有一個彈孔，但所有子彈都打在了九環之內的位置，密密麻麻的彈孔恍惚看上去如同一個巨大的彈孔，穿過了靶子。
不過孫啟凡沒有任何的反應，沒有自嘲也沒有輕笑，隻是冷冷的回過頭來，繼續著自己的節奏。
他並不是在向卓依證明什麽，他隻不過想讓自己的思緒完全的沉浸在射擊上，這樣就能不想蔣玉柔的事情。
此時的蔣玉柔，也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在休息室裏，而是一個人坐在旗台上，望著天上的北鬥星發呆。回到基地的卓依才進大門，便是看見了旗台上的蔣玉柔，不免是下了車，上前問道：“看什麽？”
見到是卓依，蔣玉柔趕緊是站了起來，招呼道：“教官。”
“在看什麽？”卓依笑著問道，也是坐在了旗台上，朝著蔣玉柔看著的方向看去。
“沒看什麽……”蔣玉柔應著，又是坐了下來。
卓依沒有再應話，也是安靜的看著滿天的繁星，她記得曾經的自己難過的時候，也喜歡這樣一個人安靜的坐在某個地方，望著星星發呆。
沉默的氣氛始終讓卓依覺得有些尷尬，隨著一聲笑聲，卓依問道蔣玉柔：“還記得當初你問過我，為何孫啟凡會那樣報複孫藩嗎？”
蔣玉柔想了一會兒，才是應道：“記得。”
“如果我告訴你，孫啟凡為的是你們，你會怎麽想？”
卓依的回答，讓蔣玉柔猛地低下頭來，瞪大了雙眼的看向卓依。沉默了片刻，她有些不相信的一笑，說道：“怎麽可能，那個時候我們才不過認識。”
“那如果我說，他的心從未想過留在這裏，你又會怎麽想？”
“從未……想過？”蔣玉柔還是不相信卓依的話，她覺得，如果孫啟凡從未想過留下，又怎會如此拚命的訓練，甚至不顧自己的身體。
卓依聽著蔣玉柔不相信的語氣，自己也是冷笑了一下，說道：“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相信，而且我始終覺得，他是一個管不住的人。”
說著，卓依又是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蔣玉柔說道：“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用自己的方式證明著什麽是榮譽，什麽是使命，什麽是軍人真正的職責。”
“榮譽？”
“榮譽不隻是每天按照命令喊著口號就能得到的，是需要用血和汗水去澆灌，才會實現的東西。”說著卓依站了起來，望著滿天繁星的她，繼續說道：“雖然不知道當初的你為了什麽非要留下，但你的毅力其實和當初的我很像。隻是，現在的你還不怎麽明白什麽是榮譽，所以……”
卓依回過頭來，認真的看著蔣玉柔，說道：“我希望你可以從內心去了解和理解孫啟凡，去真正認識他。”
蔣玉柔不知道卓依說這一句話的真正意思是什麽，她隻是安靜的看著卓依，想卓依為何會突然對自己說這一番話。
看蔣玉柔沒有回應自己，卓依也沒有再多說下去，隻是抿嘴一笑，說道：“最後，我希望你繼續堅毅下去，到最後超越我，而不是做卓依第二。”便是轉身離開了中央廣場。
看著卓依遠去的背影，蔣玉柔沒想到卓依會如此的激勵自己。可是她心裏也明白，要超越卓依，不做卓依第二，需要付出的艱辛自然也要比當初卓依所付出的要錯。這是怎樣難以翻越的一叢障礙，蔣玉柔難以看清，卻感覺得到一種壓力，死死的壓在了心上，讓人難以輕鬆。
收回頭來，看時間已經快到九點，孫啟凡還沒有回來，蔣玉柔不免是起身往靶場而去。
進了靶場見到孫啟凡還在訓練的蔣玉柔，不免的是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孫啟凡的身邊坐了下來，看著手裏隨意摘的草莖說道：“還記得早上，你說的前任的事情嗎？”
“記得。”孫啟凡冷冷的應著蔣玉柔的話，卻沒有抬頭看蔣玉柔，隻是繼續射擊著。
應著槍聲，蔣玉柔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要說出曾經的痛苦，蔣玉柔一時之間還難以承受這樣的壓力，可是不說出來她又覺得自己欠了孫啟凡一個解釋。
來的路上，她多少已經想清楚卓依為何要說那樣的話，是因為南海艦隊想留下眼前的這個男孩。
長吐一口氣，鼓足勇氣的蔣玉柔不免有些哽咽的說道：“他……在一次緊急起飛攔截任務中，撞機……死了，最後連屍骨都沒找到。”話音未落，淚水忍不住的是從眼眶中滑落出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的彈殼上。
孫啟凡停了下來，他的手指離開了扳機，卻依舊沒有抬頭看向蔣玉柔。
蔣玉柔看孫啟凡沒有任何的反應，隻好抬手抹了一下眼淚，繼續說道：“曾經，他說過在我畢業後，會找機會帶我坐在他開的戰機裏去看日出。”說著，蔣玉柔又是笑了起來，仰頭看著天空。
“大四快畢業的時候，他說在我生日的時候，就帶我去。你知道嗎？當時的我為此，興奮得幾天幾夜都沒有睡好。”
“可……是，當我穿上漂亮的衣服，站在清華園門口，等待著他來接我，最終……等到的……”
《飛鯊掠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