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各自的未來

叛逃,是一個深邃而沉重的字眼。走出深夜的大涼山隧道,望著前方漸漸消失的火車車窗裏的燈光,孫啟凡明白自己走上了怎樣的道路。

“這就是大涼山的夜嗎?真的是幹淨得一塵不染。”孫啟凡自言自語,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幹淨的夜空,蒼穹裏布滿星辰,沒有一絲的霧霾,用肉眼就能分辨出獅子座來。

那是屬於他的星座,孫啟凡歎息著,慢慢低下頭來,他明白要成為一名王者,身上背負著是怎樣的命運。

接下來該往哪裏去?孫啟凡問著自己。慢慢的爬上半山腰,扶著大涼山參天大樹,他極目往東方望去,一輪皓月冉冉上升,不禁是讓他想起,自己離開了自己喜歡的姑娘。

現在,距離跳車已經過去了三天,按照時間,火車應該已經越過川藏線,達到了拉薩。

而自己現在,一定已經被列為A級通緝犯,正被全國緝拿。自首或許是從這件事裏解脫的最好辦法,可是那樣就無法讓陳斌口中的真正幕後指使露麵,那才是對國家機密的真正威脅。

“或許應該去看看陳斌。”孫啟凡心裏想著,又是敲開了一家羌寨民居的大門。

這裏有著樸素的民風,卻也有著很是落後的網絡。深山之中,這裏幾乎與世隔絕,隻有遠處的西昌會有人知道自己是一個通緝犯,這裏的人不知道。

羌寨的主人很是熱情,雖然已經是深夜,山裏的冷氣不免有些刺骨,但他還是披著一件羌族的服裝為孫啟凡開了門。

自古,羌族本不是屬於本族,排他的天性雖已經有所改變,但卻無法根治。主人雖然熱情,卻還是帶著警惕的眼光上下仔細的打量著孫啟凡,腰間別著的羌刀也漏了出來,以便有任何的不妙,他就能立馬拔出刀來。

孫啟凡沒有緊張,這是他在三天的時間裏遇上的第六次了,所以他已經習慣。

掏出軍官證,孫啟凡微笑著對羌寨的主人解釋道:“老鄉您好,我是到山裏進行走訪的軍醫孫黎明,因為太晚不能趕回去了,能不能打擾您一晚?”

孫黎明是趙虎特意給孫啟凡起的臨時名字,隻要消息成功透露出去,他就必須使用假的名字,知道計劃完全成功。

而軍官證,也是趙虎特地製造的,甚至還錄入了全國的部隊係統。

羌寨的主人又是仔細的看了一下軍官證,不由是倒吸一口氣來,指著孫啟凡臉上的傷疤問道:“可是,照片上沒這道傷疤啊。”

孫啟凡笑了一下,一邊收回軍官證一邊說:“哦,這是前兩天進山的時候不小心劃傷的。”

“哦,那趕緊進來吧。”最終主人取消了對孫啟凡的戒備,一臉笑容的將孫啟凡迎進了家門。很快,一大碗的烤羊肉和羊奶放在了孫啟凡的眼前,這是對遠方的客人最好的禮遇。

軍人到家做客,在這裏卻成為一種神聖的向往。放下所有的戒備,羌寨的主人甚至讓周遭的族人也到了家裏陪孫啟凡。

孫啟凡其實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覺得主人的熱情似乎有些過了。可是,當他發現,這個家裏,隻有他一個男人和兩個小孩,沒有女主人,再聽主人訴說過零八年的地震,他才明白過來,軍人對這個家庭有著特殊的情節。

雖然那一年的地震破壞了這個家庭的完整,但主人在悲傷之餘,嘴角一直揚起,摸著孩子的腦袋,用很是蹩腳的普通話說:“如果不是解放軍,我想我的兩個娃已經死了。”

當那一滴眼淚從主人的眼角滑落,滑過滿臉皺紋而粗糙的臉頰,孫啟凡的鼻頭不禁也是一算。

兩個孩子的眼睛傻乎乎的看著他,一對黑眸正如外麵的夜空一樣的幹淨純潔。

歎息一聲,孫啟凡慢慢放下手,他在這一刻的心裏突然有了一陣難過,似乎自己不該來到這個家裏,因為遲早有人會找上這一家人,讓他們說出自己的行蹤。

如果隻是部隊的人尋來,那麽這一家人會平安無事,可如果還有間諜的人尋來,那麽這一家人或許麵臨新的災難。

這是一家善良的人,自己卻利用了他們的善良,孫啟凡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而主人見著孫啟凡停下來,不免是問道孫啟凡:“怎麽,是不是烤羊肉不好吃?可是……我們這裏也沒有別的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兒弄別的……”說著,主人顯得有些著急起來,忙裏慌張的在屋子裏到處走動,是想要找些別的給孫啟凡填肚子。

可尋了半天,也沒有再好的東西,他隻好問道其他族人,有沒有別的東西,比如土豆。

對他們來說,土豆都是一種奢侈品。這讓孫啟凡不禁低頭看著手裏的烤羊肉,心想自己吃的對你們來說或許不值一提,而我們一文不值的東西對你們來說卻那樣的求之不得。

苦笑了一下,孫啟凡趕緊叫住準備出門的主人,說道:“大哥,挺好吃的,就是吃得太急噎著了,喝口羊奶就好了。”

聽了此話,主人一下又是笑了出來,趕緊跑到孫啟凡的身邊,雙手捧著裝滿羊奶的碗,遞到孫啟凡的嘴前。

這或許就是人民子弟兵的真正含義,這或許才是軍民魚水情的內涵。孫啟凡沒有抬手接過碗,而是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將嘴貼在了碗沿,喝了一口羊奶。

羊奶裏盡是膻味,可孫啟凡隻覺得那是這世界上最美的湯汁,讓整個人都變得幹淨起來。

“放心,我一定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的。”

“你說什麽?是不是有味道。”

“沒有,那個……要不我給你們說說我們部隊的故事吧?”孫啟凡不想再讓自己的情緒破壞這裏的氣氛,他不敢去想自己離開後的幾天這裏會發生什麽,但至少自己在的這一晚,他想帶給這裏的人的是快樂,而不是悲傷。

或許,等天亮之後,他又要再次踏上叛逃的路程,但這是他破繭成蝶之前的自縛,他別無選擇。

他知道蔣玉柔此刻一定很擔心自己,也很心碎,會想不透自己為何成為了叛國的人。他相信,以蔣玉柔的倔強性格,一定會找叔叔孫藩鬧,或許還會心情不好,一定該是瘦了一圈。

讓心愛的女孩跟著自己受罪,孫啟凡也覺得自己很是混蛋,可他真的別無他法,他隻願陳斌口中的幕後主謀的人能快些出現找到自己。

隻是讓他失望的是,當他離開羌寨過去幾天,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找上他。他不明白,自己已經留下那麽明顯的線索,為何連部隊的人都還沒能找上自己。而這,都和那個老乘警有關。

得知趙虎的安排之後,老乘警便是以年級為由,辭去了自己的乘警工作,然後又以這一輩子都沒出去走走的理由,離開了家。他是一個老兵,很有經驗的偵察兵,所以隻要是孫啟凡留下的蛛絲馬跡,他都能輕易的發現。

或許是不想讓不懷好意的人這麽早的找到孫啟凡,也不想被孫啟凡打擾過的老鄉因為這件事受到傷害,乘警有心的斷掉了一些線索。

當然,如此一來,追捕孫啟凡的軍警自然也斷了這些線索,無法按照孫啟凡預想的那樣找到自己。

就這樣,孫啟凡的消息完全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之前還會有新聞時不時的報道一下追捕進度,現在卻隻有簡單的提及尚在追捕之中,久了也就沒人再特別留意。

這樣的結果對蔣玉柔來說,喜憂參半。她希望孫啟凡盡早的被捕,那樣她就可以當麵問他,這一切是不是真的,難道就因為被淘汰,所以就要泄露國家機密嗎?她不相信孫啟凡是那樣的人,即便孫啟凡一開始並未想過要留下。

所以,她想見到孫啟凡,想知道這裏麵到底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

可孫藩和卓依沒有給她任何關於孫啟凡的消息,整個基地內部,也下了禁令,禁止談論一切和孫啟凡有關的話題。

於是乎,在孫啟凡叛逃的頭一周裏,蔣玉柔每天出操之後,都會站在學員大樓的天台上,望著飄著白雲的藍天發呆。即使頭頂有轟鳴的戰機掠過,她也不會好奇那是蒼穹號還是海燕號的扭一下頭。

她的思緒裏,塞滿了當初孫啟凡對自己的承諾。

“等我們單飛之日,我們就要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

多麽美好的誓言,蔣玉柔每次想著這一句話,都忍不住要流出淚來。曾經,袁韜給了她一個誓言,然後撞擊身亡,連屍首都沒找到。現在,孫啟凡給了她一個一模一樣的誓言,卻成為一個叛逃之人。

想久了,蔣玉柔甚至希望自己永遠都沒有遇見過孫啟凡,也想過自己當初為何要來到這裏,為何要豪言要做卓依第二。

現在,她離自己的目標已經隻剩一步之遙,隻要從空軍工程大學進修回來,她就是蔣玉柔第一。

“隻是沒了他的世界,隻剩下一片空白。”蔣玉柔自言自語著,她知道,自己等待孫啟凡的日子裏注定痛苦,卻依舊要往前邁步。樓下的中央廣場,前往空軍工程大學的大巴的發動機已經發出嗡嗡的聲響,催促著她趕緊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