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青山隱隱,白雲悠悠。朦朧的迷霧在晨光之中緩緩散去,北風呼嘯,揭開了新的一天的序章。

青桐用力的搓著凍僵的手臂,踏進鳳棲樓的大門。忽而眼前人影閃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疊聲的問號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

“你去哪了?去幹什麽了?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你居然一夜未歸?瞞著所有人半夜跑出客棧,你就不怕遇到搶匪嗎!?你到底想幹什麽!”

青桐愣愣的看著麵前,因為焦急而微微扭曲了臉的蕭湛。黑亮的眼睛裏是從未有過的焦急,漂亮的臉龐因為帶了怒氣而顯得有些駭人,用力握在肩上的手讓她感覺到絲絲疼痛。不知道為什麽,她竟有一種蕭湛迅速膨脹為巨型怪物的錯覺。

“為什麽不說話!”大約是見她一言不發瞪著自己的樣子太過木訥,這讓蕭湛稍稍愣了一下後,變得更加慌亂,就連聲音也不自覺的高了起來,“青桐你怎麽了?青桐?!青桐你說話呀?你別嚇我!”

站在一旁一直沒有插話的雲輕狂忽然輕咳一聲,走了過來,拍了拍蕭湛的肩膀,低聲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回房之後我再給她做個檢查。”見蕭湛回頭,雲輕狂連忙對他使個眼色。

蕭湛匆匆往四周一掃,才發現大堂裏的客人全都不吃飯了,一個一個的停下手裏的活,好奇的視線縮在青桐身上。他有些惱火,又不能發作,隻能伸手去拉青桐的手想要帶她回房。手剛觸到她的,蕭湛的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冰涼一片,好似不是活人一般。

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言不發的往樓上走去。沒想到才走了兩步,緊跟在身後的女子忽然踉蹌一下。蕭湛連忙回頭去扶,卻還是晚了一步。

膝蓋“咚”的一下磕在了樓梯上,疼的青桐皺起眉來。不過也幸虧了這一下,讓她回過神來。

她呲牙咧嘴的拍開蕭湛伸過來的手,倔強的扶著樓梯欄杆站起來,淡淡的說道:“我昨晚睡到半夜忽然醒了,再也睡不著了。看外麵月色不錯,就出客棧走了走。沒想到迷路了,所以才回來晚了。我知道現在已經快中午了。一夜未歸又怎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至於搶匪,嗬,半夜出來活動的隻有小偷,沒有搶匪。我不想幹什麽。”

蕭湛和雲輕狂都是一愣,合著她剛才雖然在發呆,但問的問題全部都聽進去了。雲輕狂抿唇輕笑,蕭湛的臉卻拉了下來。

“看月亮?”蕭湛咬牙啟齒,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吐出胸中的怒火,“大半夜的不睡覺,寒風冷的凍死人。最怕冷的你,居然會突發奇想的去看月亮?你猜我信嗎?”

青桐彎了彎唇角,笑得無所謂:“真巧,我也不信。”

“那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

“先告訴我,你想聽什麽理由?”

蕭湛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火焰猛地竄了上去。

青桐很無奈的聳了聳肩,在某人危險的逼視中,從容的彎下腰,揉了揉膝蓋,倔強的不用任何人的攙扶,挺直腰杆,一步一步的踏上樓梯。轉彎,停步,推門,進門……關門!

被關在門外的兩個男人麵麵相覷,雲輕狂搖頭苦笑,蕭湛的臉色卻是更難看了。

天將亮未亮,大街上沒有一個人影的時候,蕭湛一聲不響的從窗口躍進房間,腳步不停的走到之前的位置,雙臂交疊趴在桌子上,輕輕地闔上了眼睛。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點,靜悄悄的,隻有身旁熟睡的雲輕狂沉穩的呼吸聲和迷糊的囈語聲。

“哢嚓”一聲微乎其微的聲音,從隔壁的房間傳了出來。然後,一切的一切,再次沉入一片寂靜之中。

原本趴在桌上的蕭湛卻無聲的笑了起來,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忽的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在黑夜之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薄薄的唇微微上揚,笑容邪惡且痛快,好像一隻陰謀得逞的狐狸。

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仿佛是卸下了心頭壓著的石頭。閉上眼睛,這次是真的準備安然睡去。然而……他忽的睜開眼睛,眼裏卻是濃濃的警惕之意。眼睛微眯,眼珠稍轉,落在身旁的雲輕狂身上。

雲輕狂睡得格外得熟,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夢,眉頭微皺著,嘴裏嘀嘀咕咕,似乎在跟人爭吵。

蕭湛眼中的警惕稍稍鬆了一些,視線再一轉,掃向不遠處的床榻。臉色微微一滯,疑惑的眯了眯眼睛,再仔細的看了一瞬,臉色一凝。身形一閃,已然晃到了床榻前。猛地一掀簾子,臉色頓時大變——**沒人!

不記得是怎麽把睡夢中的雲輕狂一把拎了起來,在他迷糊的視線中大聲質問;不記得是如何撞開客房的門,一躍下樓呼喝店小二;不記得瘋了一樣的巡遍大半個東郭鎮,不記得心急如焚的等在大堂之中,不記得滿心滿腦子的恐怖畫麵,不記得慌亂、焦急、驚悸、恐懼、憤怒等等情緒在心中轉了一個遍……隻記得,他心裏隻有那張巧笑盼兮的明媚笑臉,滿心滿眼,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

但是現在,好容易等回了她,她的無所謂,她的淡淡然,紅的一下點燃了胸中的怒火。他真恨不得一手掐死她,一了百了,也好省了所有的麻煩。可還不待他有所發泄,她竟然搶先給自己甩臉色。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的握成拳,緊緊的,用力到指節發白。堪比地獄閻羅的臉上,隻寫了一行字:我要掐死她!

一旁的雲輕狂看得心驚膽戰,沉默半晌,抬起手,猶豫了一瞬,才重重的落在他的肩頭。長長地歎口氣,安慰道:“不管怎麽說,她現在已經回來了。回來就好,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倒是我看她被凍得夠嗆,我讓小二煮些薑湯上來,給她去去寒,萬一感染風寒就……”

房中忽然傳來一陣椅子倒地、茶盞摔碎的聲音,撲啦啦的一串之後,便是一片寂靜。

門外的兩人迅速的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不定。雲輕狂抬手就要敲門,卻被蕭湛一把拉開,一腳上去,房門霍然大開,露出裏麵的景象。

隻見一片狼藉的地麵上,椅子歪歪斜斜的倒向裏側,紅色繡牡丹花飾的桌布狼狽的落在地上,茶壺茶盞碎了一地,早就涼透的茶水打濕了地麵。黃綠色的**中,卻摻雜了一絲絲醒目的血紅。血色漸漸轉濃,一隻雪白如玉的手毫無生氣的垂在地上……

“青桐!!”

黑色,漫無邊際的黑色,仿佛整個天地都被浸在了黑墨之中,沒有一絲光亮。

青桐漫無目的的走在黑暗之中,兩眼緩緩地掃視著周圍,好像在找尋某件丟失了的珍貴東西。

明明是最怕黑暗的,此刻心中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是驚悸。

青桐光著腳丫,緩緩地走在黑暗之中。長發披散,垂在臉龐身側,涼涼的,滑滑的,好像最上乘的絲綢。潔白的衣袍在黑暗中泛著柔柔的光華,卻與無盡的黑暗神奇的融合到一起,沒有任何的衝突不適之感。

“萱……萱……”

飄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悠悠****的,好似回**在心間一樣。

青桐好奇的回頭,仔細的聽了一會兒,回頭,繼續往前走。

“萱萱……萱……”

腳步硬生生的頓在原地,青桐再次回頭,仔細去聽。這時,那聲音比上一次清晰了一些,隱隱約約之中,似乎還帶著一聲模糊不清的哭聲。

“萱萱……你為什麽……我……”

青桐疑惑的皺了皺眉,萱萱?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萱萱……醒過來……媽媽……”

媽媽?青桐偏著腦袋,想了又想,媽媽?萱萱?萱萱……付……付萱……付萱!

對了,我想起來了。付萱,我是付萱!我就是付萱啊!

我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強人付萱!我是被未婚夫拋棄之後被車撞死的付萱!我是得天垂憐穿越回古代的付萱!我是占用了王青桐的身體陷入九龍寨與琅琊山莊兩方陰謀陷阱的付萱啊!

一道刺目的光芒突然衝破黑暗,晃得人睜不開眼睛。青桐下意識的抬手擋在眼前,奮力的睜開,努力的向光線處看去。刺目的白光之中,顯現出一道隱約的黑影,看不真切。

青桐緊皺著眉頭,頂著那道光,想要走過去看個究竟。可是腳才剛抬起來,還未跨出第一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量,淬不及防的緊緊纏繞住她,還來不及發出一聲叫喊,那股力量便將她向後拖去……

全身上下猛然湧出一股酸疼,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再然後,眼睛自然而然的睜開。

氤氳的水汽,溫暖的水流,莫名的花香藥香緊密的環繞在周身。

氤氳的水氣之後,清晰的映出一張俊美的臉龐。黑色如墨的雙眼尤為耀眼,卻不知怎麽,眼白通紅。

她皺了皺眉,想要在看清一些,一陣疲憊忽然湧來,腦袋一歪,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