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烏雲不知何時漸漸聚集起來,黑沉沉的壓了下來。走路的行人們加快了腳步,低著頭,縮著脖子,匆匆走過。街邊的小販收拾起攤位,紛紛返家。很快,街上便沒有了人影。隻有一盞接一盞的燈火次第亮了起來,宣告著又一天的結束。

鳳棲樓二樓的某間客房內,傳出幾聲促狹的笑聲。

青桐咧著嘴吧,嗤嗤的笑。

鳳琰隻知道是心上人所住的客棧裏有人病了,卻不確定是否是心上人生病。明明心裏擔心,卻又不敢正大光明的送藥慰問怕惹惱了心上人,這才想出全鎮贈醫施藥這個點子。也就是富甲一方的鳳琰能夠想出這個方法,若是換了常人,隻怕是傾家**產無法效仿。

古有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今有鳳財神為解戀人病痛全鎮贈醫藥。雖然兩者將較有些不妥當,但本質卻是一樣的。更何況,鳳琰還聘請全天下的奇人異事,隻為給雲輕狂一個驚喜。幸虧兩人俱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若是九五之尊,那雲輕狂就是不折不扣的紅顏……哦不,是藍顏禍水。噗!

蕭湛兩手向後撐在床榻上,輕笑幾聲,目光定定的看著身旁的女子。她的容色蒼白的幾乎如透明一般,一點血色也沒有。就算是開心的笑起來,也沒有了以往的神采,仿佛是寒風中柔弱的花朵,吸引著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保護她。

想到這裏,幽幽的歎口氣。

青桐好奇的抬眼看他,視線正巧撞進那一泓似溫柔似疼惜的眸中。心裏微微一滯,再仔細去看時,那抹若有似無的情緒已然消失不見。

“怎麽了?”青桐撇開心底的那絲異樣,好奇的問道:“怎麽好端端的,你卻歎氣?是不是雲輕狂他……”

蕭湛搖頭打斷她的話,緩緩說道:“鳳琰要是想動他,就不用相處這麽張揚的方法了。我隻是擔心你。你的心疾受不得一絲一毫的風寒,這話,不隻是雲輕狂,二哥也曾不止一次的提過。前一次你為了我在河水裏泡了那麽久,這次又在外吹了一夜的冷風。若是不發病,我才覺得奇怪。”

“所以?”

“所以,我在想兩個問題。”蕭湛豎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說道:“第一,你為什麽半夜外出?”

“我早說過……”

“別拿你自己都不信的謊話來騙我。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半夜外出,跟我有關。”

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輕輕垂了下來,遮蓋了眼底一晃而過的情緒。

蕭湛苦笑:“果然,我就知道當時出門的時候就不該大意,隻是沒想到把你給驚醒了。”

青桐咬了一下下唇,想了半晌,靜靜的說道:“不是的,我那晚……根本沒睡著。”

蕭湛一愣,苦笑之中摻雜了一些無奈。

“你出去幹什麽了?”青桐不再躲閃,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既然他已經猜到了,自己再遮遮掩掩也就沒意思了。不如索性把事情攤開來說,至於蕭湛說與不說,就是他的事情了。當然,如果他不說的話,可以另外再想辦法。

“你啊。”蕭湛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笑容裏隱藏了一絲絲寵溺,“直接問我就好了。自己不會武功還想跟蹤我,這簡直就是傻瓜才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青桐愣了一下,首先是他的坦然大度不遮不掩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其次,是為了他居然公然說自己是傻瓜。

她反手抽出後背墊著的枕頭就要砸過去,砸過去一半,手就無力的垂了下去。蕭湛腦袋主動湊到枕頭落下的位置,挨了她一下。抬眼見她撇著嘴氣不過的模樣,嗬嗬一笑,好脾氣的將枕頭重新墊回到她的腰下,聲音低緩的說道:“二哥送來的那封信,你應該還記得吧?”

青桐雖然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提起小花寄信的事情,但仍是點了點頭,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隻聽蕭湛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二哥再神通廣大,就算能夠猜到我們已經離開了平南王府,也不可能猜到我們會住在鳳棲樓。我問過小二,送信的人根本不是驛站的人。”

短短幾句話在腦子轉了一圈,頓時就明白了。青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是說?”

蕭湛點頭:“我們被人跟蹤了。”

青桐沉默了。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就是沈琰。可隨即,這個想法就被否認了。先不提在上京分別時,沈琰寂寞寥落的神情和心如死灰的雙眸,她直覺那種境況下的男子,就算是有心,恐怕也無力派人跟蹤自己。所以除了沈琰,就隻有*霆了。那個老匹夫!這個詞一向是伴著*霆這一名字同時出現的。

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出乎意料的是,蕭湛笑著搖了搖頭。在青桐詫異的眼神中,他說出了另一個猜測:“九龍寨。”見青桐沉默,他繼續說道:“九龍城一直在解淵的掌握之中。而解淵則是張易之的人。城中往來信件不可能不會被解淵截獲、審閱。隻是不知他會不會將我們要去南疆的事情告訴張易之了。如果他說了的話……”

“為什麽是如果?而不是肯定?”青桐淡淡的打斷他的話,目光平靜的看著他。正是因為太平靜了,反而有一絲冷漠在其中。

笑容在臉上定格了一瞬,蕭湛眨眨眼睛,墨色漸深,變為曖昧不明的笑:“你在躲什麽?”

“你想要說什麽?”

“你為什麽不問我知道了什麽?”

“我為什麽要問?你知道與不知道,跟我有關係嗎?”青桐臉色更冷,已經有隱隱地怒氣顯了出來。

蕭湛沉默,臉上掛著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笑容,可心底漸漸浮起一絲絲煩躁。

而青桐更沉默,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說起來還真是諷刺,與楚木戀愛時,覺得他誠實可靠。後被無情拋棄,本以為再也不會對任何一個男子動情。偏偏解淵在這時悄無聲新的潛入了心裏。再次以為找到了依靠時,卻因為敵對的身份,一分剛剛萌芽的感情就被扼殺了。兩場戀愛,一場惡心至深,一場無終而亡,是該說自己可憐選錯了人,還是該說眼盲所遇非人。可更可笑的是,自以為與解淵的事情隱瞞的很好,而現在卻被一個毛頭小子拎出來當作笑柄。可惡!可恨!

火盆裏的木炭燒得正旺,忽然劈啪一聲輕響,一點點火星見了開來,落在一旁,迅速熄滅。

兩人對視半晌,蕭湛忽然一挑眉,率先撇開了視線。罷了,她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不要吵架的好。可偏偏有人被踩了尾巴,不願意就此善罷甘休。

青桐輕佻的笑,蒼白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妖嬈,聲音低沉柔軟,帶了一絲病中的虛弱,竟有幾分說不出的**:“你這個樣子,會讓我誤以為你在吃醋。”

“如果我告訴你,你沒有誤會呢?”蕭湛迅速轉回視線,似笑非笑的看進她的眼中,語氣之中帶了分咄咄逼人,反而讓氣氛更加尷尬。

青桐錯愕,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輕輕眨了眨眼睛,她笑的很勉強:“你有戀姐癖,我可以理解。”

眼波流轉,眼底的神色微微一暗,再一眨眼,已經恢複正常。蕭湛仰頭“哈”了一聲,笑得很邪惡,煞有介事的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唉,第一次想用男色耍一耍你,沒想到你卻一點都不上當。”

“神經!”青桐翻了個白眼,同時,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卻悄悄鬆了口氣,以至於她自己都沒發覺。

蕭湛聳肩笑笑,繼續之前的話題,說道:“那夜我聽見外麵有聲音,覺得不放心,就跟出去看了看。不過很可惜,中途那人發現了我,用了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擺了我一道,讓我白白轉了半個東郭鎮。”

青桐微微皺了皺眉,驚疑不定的看著他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蕭湛沒說實話。可具體哪裏不對勁,她也說不明白。既然自己也說不上來,也就沒辦法去戳破蕭湛的謊言。看來這件事還是以後再找機會弄明白的好。

“我本想利用鳳琰想要討好雲輕狂的事情製造一場混亂,弄清跟蹤者身份的同時,徹底的甩開他們前往南疆。不過現在看來,不可能了。”不等青桐問為什麽不可能,蕭湛已經將原因說了出來,“你的心疾不能再拖了,必須盡快趕往南疆。所以,第二個問題也就來了。其實與其說是問題,倒不如說是決定:東郭鎮的一切,包括鳳琰,與我們再沒有任何關係,等你的身體稍微好一些,我們就立刻上路前往南疆。”

說到這時,蕭湛的眉頭忽然一皺。青桐覺得神色不對勁,連忙問他怎麽了。

蕭湛卻側耳聽了一瞬,起身閃出了房間。可是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回來了。臉色有些苦澀,隻見他一攤手,說道:“那小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