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苑總說青桐沒心沒肺,白瞎了這麽一副好皮囊,其實青桐不光有心有肺,還有一副爛好人似的柔軟心腸。

記得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青桐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手被握在一個溫暖的掌心間,還不怎麽清晰的視線裏,一個身影趴在床沿上,正熟睡著。待看清是沈琰時,她覺得有些尷尬,輕輕地想要將手抽出來。沒想到剛一動,沈琰謔的一下睜開眼睛,睜著微微有些迷糊的雙眼看了過來。

黃昏時分橘色的光線中,是他憔悴的臉,英俊的麵容上布滿了疲憊之色,雙眼因為長時間的不眠不休布滿了紅血絲,卻在看清青桐睜眼的瞬間,眼中被異樣的神采所代替。

之後的事情,青桐已經有些不記得了,唯有沈琰那雙亮亮的眼睛,仿佛刻在了腦中,怎麽也揮之不去。每次想起來,青桐都會覺得愧疚,覺得不安。她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讓沈琰不要對好。她不是沒想過,聽取綠苑的建議,讓自己試著去愛沈琰,可此想法一出,總覺得愚蠢。最後,還是鈴鐺提醒了她:厭惡。

隻要冷落沈琰,讓沈琰從愛戀到失望,到厭惡,到冷漠。最後,兩人就會取消婚約,分道揚鑣。

青桐雖然覺得是個好方法,但她那顆柔軟(嘔)的心髒不允許將事情做得太絕。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吧。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鈴鐺和綠苑還在那邊對她表達著鄙視之情。

青桐“切”了一聲,很是輕蔑的說到:“不服氣的話,下次換你倆去攆人。”

解淵說了一些廢話之後,就帶著手下人離開了。離開前,仍舊在研究那個豎著中指的手勢。青桐笑得花枝亂顫,心想,累死你丫的也想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小花輕輕地敲了敲她的腦袋,看她笑的那麽開心,眼中的憂慮稍減,薄唇微微一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我知道你肯定有話想跟我說,現在沒有外人,你說吧。”

青桐張了張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嘻嘻哈哈的挽著小花的胳膊進了他的房間,回身把門關上,直接斷了兩外兩個女人的八卦念想。她並不是對兩人設防,或者刻意隱瞞,隻是不願意多出兩個整日心事重重愁眉苦臉的人為自己擔心。

關上門,回神,青桐沒有說話,先是仔細觀察起小花來。

此時正是黃昏,一束金色的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仿佛鍍上一層金光。清瘦的影子斜斜的投在地上,拉的長長的,幾乎就成了一道剪影。青桐恍然發覺,隻不過幾天不見,他本就不怎麽健壯的身子又瘦了,一身青色的衣袍穿在身上,竟有些鬆鬆垮垮。

青桐的鼻子有些發酸,還沒說話,眼淚倒先落了下來。這倒把小花嚇了一跳。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哭了?”小花走近,扶著她的肩,輕柔的擦去眼角的淚水,眼裏有些心疼,“不過就病了一場,怎麽人變得動不動就哭了?”

誰知不說還好,青桐忽然撲進小花的懷裏,放生大哭起來,邊哭邊喊:“小花你老實告訴我,張易之是不是打你了?你這麽多天都不回家,肯定是偷偷躲在哪個地方養傷了。張易之那個混蛋!他到底怎麽折磨你了?你告訴我,我去給你報仇!嗚嗚嗚……”

小花哭笑不得:“誰跟你說我挨打了?”

“蕭湛和齊怪胎什麽都不知道,都是挨打的挨打,禁足的禁足,你是圈內人,張易之還不得打得你更狠!老虎凳辣椒水,竹簽紮手指,鐵鉤穿琵琶骨……哇,他真變態!”

齊、齊怪胎?竹簽紮手指?鐵鉤穿琵琶骨?!

小花嘴角有些抽搐。

“青桐,那是我大哥,不是監獄的狠毒獄卒,而且那些毒辣陰狠的刑罰,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青桐當然不會說是從電視劇裏看來的,不過聽小花這麽問,看來是沒受到什麽非人的折磨。

“那你這些天都去哪了?”青桐抽了抽鼻子,委屈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小花歎了口氣,先讓青桐坐下,才將他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原來小花聽到青桐在昏迷中不斷地喊著“我要離開九龍寨”之類的話時,就已經猜到了那晚他與張易的對話被她聽到了。後又詢問了送她回去的蕭湛,得到了證實。本想事情就這麽無聲無息的過去算了,可沒想到青桐的病越來越嚴重,就算是有著當世第一神醫的齊繡繡也開始頭痛。小花這才再也忍不下去,直接去找了張易之求情。張易之雖然沒有立即點頭答應,但也沒有搖頭。小花並不知道張易之心底具體的打算,但也明白再逼問下去事情隻會變得更糟糕,隻得耐心等下去。

誰知到了第二天,蕭湛和齊繡繡竟一起衝到了書房。齊繡繡性子剛烈,幾句不合心意,口氣便衝了起來,竟質問張易之為何扣留琅琊山莊的大小姐。張易之是一寨之主,平日裏雖不特別嚴厲,但總不會有人敢當麵頂撞,怒氣上衝,當下便說出了“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王青桐離開九龍寨半步。

小花說到這裏,無奈的歎口氣,說道:“所幸的是,五弟並沒有將實情告訴七妹,加之我在緊要關頭將話引了開去,所以大哥並沒有發現五弟在那晚也在場。大哥雖然看中手足之情,但當時有許多人在場,麵子上下不來,才略施小懲,樹立威信。五弟隻是皮肉傷,這幾天就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再過些日子,七妹也會被恢複自由身。而我,不過就是被留了幾日,現在已經沒事了。”

青桐了然的點了點頭。小花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三言兩句就將事情帶過,但她明白,當時的情景肯定沒有這麽輕鬆,小花隻是不願意自己擔心罷了。單單是張易之當時會憤怒的說著“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王青桐離開”這樣的話,可見他真的被齊繡繡氣的不輕。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齊繡繡竟會替自己說話。看來怪胎歸怪胎,心眼兒總不會壞,或許她並不是對自己有敵意,而是她平時就是那樣的人罷了。

想到這,青桐忽然想起一件最要緊的事情,於是抬頭焦急的問道:“張易之怎麽會同意讓我下山的?你是不是跟他做了什麽交易?”

小花略顯無奈的笑了起來,說道:“青桐,那是我大哥。”

青桐抿了抿嘴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心裏卻在腹誹:大哥大哥,你把他當大哥,人家不一定真把你當弟弟。又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更何況親兄弟還有翻臉的時候呢,難保張易之如此狠毒的人,不會做出什麽有損陰德的事情。

小花看她碎碎念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當下一笑,也不爭辯,而是說道:“大哥在盛怒之下,說的話又怎麽算得了數。我勸解幾番,他就會同意的。”

青桐哼了一聲,酸溜溜的說道:“他如果真這麽大度,就讓我離開九龍城。解淵表麵上是來幫忙,還不是受了張易之的命令來監視我們。”

小花臉色一暗,微微苦笑道:“自從大夏朝廷將九龍寨視為眼中釘以來,大哥的心裏就一直紮著一根刺。朝廷前後幾次招安不成,就變成了派兵圍剿,雖然現在危機已經解除,朝廷似乎也默許了九龍寨的存在,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表麵的和樂升平是絕無可能一直維持下去的。戰爭不過是早晚的事。大哥作為一寨之主,全寨上下的幾百條性命全都捏在他的手裏。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可朝廷是朝廷,我是我!”青桐忍不住大聲反駁,“我既不是什麽大官,也不是皇帝,就算他想拿我當擋箭牌,如果朝廷派兵打來,我根本排不上一點用處!一箭射來,死就死了,跟普通的屍體沒有任何區別!說不定連琅琊山莊的人都不會流一滴眼淚!除了沈琰可能張易之想要幹什麽!!他到底想要怎麽利用我!!!”

青桐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憤,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霍然看見小花眼裏的疼惜和歉疚,她不由得滯了一下,然後頹然趴倒在桌在上,臉頰埋在雙臂間,沉默下來。

房中一時安靜下來,誰也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一下。昏黃的光線從門外照進來,投在地上,緩緩地,影子傾斜,直至不見。

小花靜靜的坐在椅子裏,默默的看著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女子,心痛的無以附加。當他在書房不吃不喝跪了兩天兩夜後,張易之終於歎息的鬆了口。腳步踉蹌的離開時,張易之背對著他,低沉略顯失望的話語放佛再次回**在耳旁:“我以為,隻有你懂我……”

大哥啊大哥,眼前之人不過是個無辜可憐的女子,你又何必為難這樣一個惹人憐惜的柔弱女子。你總說我會懂你,而我一直以為我懂,可我最近越來越看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麽。

忽然,趴在桌上的女子動了動,聲音回**在房中,有些悶悶的:“小花,你知道嗎?”張易之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知道。”

“……我們是朋友嗎?”

“永遠。”

“那你會害我嗎?”

小花微微一笑,聲音從胸口發出,帶出一種被稱為堅定的情緒。

“不會。”

借著月光,能看見女子輕輕轉過了頭,臉上笑容燦爛,嬌豔如花,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滿滿的都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