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月上中天,九龍城南市一改熱鬧的情景,寂靜無聲。一整條街道擠了滿滿的人,就連街道兩旁的店鋪也不做生意了,掌櫃的、店小二、廚娘、賬房等等全都跑到二樓,靜靜的注視著人群中央站著的幾人。

小花不動聲色的往青桐那邊挪了挪,眼波流轉,散發著迫人的光芒,自周身散發出壓迫的力道緩緩鋪了開來,悄無聲息的震懾著隱藏在黑暗中的蠢蠢欲動。鈴鐺也悄然隱伏在人群之中,警惕著各處。

二狗給身後的同伴使個眼色,讓他背著人先撤。現在二狗已經氣瘋了,什麽花二爺不花二爺的,在他眼裏就是狗屁。既然你敢來拆老子台,老子也不讓你就這麽離開!

場中氣氛越來越緊張,就連絲毫不動武功的青樓名伶們也已經察覺到事情不對,不禁為了場中的美麗女子捏起一把汗。眼看著爭鬥即將爆發,忽然一串笑聲從人群外圍響了起來。

那笑聲柔中夾著幾分媚,如潺潺流水一般婉轉柔和,卻又嫵媚多情,聽得在場眾人無不心醉沉浮,有些把持不住的男子已經渾身酥了。

人群自動分離,一個身著緋紅石榴花衣裙的女子緩步走來,長睫深目,眉眼帶笑,眼角的一滴淚痣,襯得整個人風情萬種。眸光流轉之中,好似有琉璃變幻的光芒。

小花看見她,輕輕地笑了起來。青桐更是喜上眉梢,歡快的叫了出來:“月老板。”

月十三娘走到兩人身前,親切的拉著青桐的手,說道:“姑娘剛才說得真好,我一時忍不住,也過來插句嘴。”

二狗臉色一變,在九龍城,沒有人可以不認得解淵,但在南市,沒有人可以不識得月十三娘。雖然他不知道其中的蹊蹺,但是陳媽媽在找他做生意的第一天起,就明確說過:“得罪誰,都不可以得罪月十三娘。”這時,剛剛已經被他用眼色支走的同伴又走了回來,一臉的苦惱,看樣子是走了一半,又被人給攔了回來。二狗臉色更難看,暗暗思量解決的辦法。

青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說道:“讓月老板見笑了。”

月十三娘笑了笑,轉眼看向了不遠處的二狗,說道:“這位小哥,你也聽到了,王姑娘的話字字在理,有命賺沒命花的不義之財,還是少賺為妙。”

二狗臉色變了一變,還沒說話,身後的同伴卻搶先開了口:“但月老板也不能不破了規矩,不然以後小的們還怎麽做事。“話音未落,二狗回身踹了過去,這個混蛋!剛才連個屁都不放!現在要命的人來了,說起來沒完了!真是嫌命太長嘛!

月十三娘笑意更深,說道:“說的不錯,誰也不能破了規矩。不就是錢嘛,區區五百兩,梨水園還是能拿得出來的。”

剛說完,梨水園的小二哥小瘋子便走了過來,手裏抓著一個鼓鼓的錢袋,遞給了二狗。二狗唯唯諾諾的不敢接,小瘋子眉頭一皺,直接塞在了他手裏。

二狗歎了口氣,隻能讓同伴放下人,拿著錢袋,急急的跑去醉紅樓找陳媽媽去了。

小花對著月十三娘感激的一笑,便快步走過去,接過了倩兒。可憐倩兒身心俱疲,心力交瘁,聽見自己真的得救了,又看見心心念念的玉哥哥正向著自己走來,一高興,便暈了過去。

小花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正想要回自己的院子,月十三娘卻把他叫住了。

“二爺,”月十三娘拉著青桐的手走了過來,溫溫婉婉的笑著,“梨水園離這兒不遠,二爺如果不嫌棄,不如先去我那兒。你總不好直接抱著倩姑娘,一路回去吧?”

小花點了點頭,也不多跟她客氣,率先往梨水園走去。

幾個人漸漸遠離眾人的視線,南市的大街重新恢複了之前的熱鬧。隻是今晚的中秋巡街,已經成了九龍城的一段佳話。直到很久之後,仍有不少女子對當晚的花二爺津津樂道,更對當街怒罵人牙子的明媚女子大加稱讚。

當小麻子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報告給解淵時,解淵正長身立在窗前,靜靜的看著窗外清涼如水的月光。聽到青桐怒罵人牙子那一段,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小麻子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六爺您都沒看到,王姑娘一張嘴,伶牙俐齒的,罵得二狗兩個人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跟唱戲的大花臉一樣,惹得周圍的人拍手叫好呢。”

解淵能夠想象到青桐掐著腰,一副小辣椒的淩厲模樣,嘴角微微的翹起,抿著一抹難見的溫柔。眼裏點點的星光,映著天上的明月,一派清涼柔和。

“你回頭給陳媽媽送一千兩去,就說是我的意思。反正陳媽媽又不是非倩兒那丫頭不可。”

“小的明白該怎麽說。”

“行了,你回去吧。”

小麻子點了點頭,轉身往門外走去。兩手剛碰到門,身後又響起解淵的聲音。

“等等,”解淵沉吟半晌,聲音喜怒莫辨,“大當家那裏,你知道該怎麽說嗎?”

小麻子愣了愣,仔細揣測了一下他的心意,便小心翼翼的說了出來:“六爺的意思我明白,但今晚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九龍城了,就算是有心隱瞞,隻怕也會傳到大當家耳朵裏。”

“我並不是讓你隱瞞,而是將事情誇大,能說的多玄就說多玄。最好是編成說書段子,在城裏大肆宣揚即可。”

小麻子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主子既然發了話,做手下的照做就是。於是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解淵立在窗邊,靜靜的看著窗外的夜空。秋天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意,風吹在身上,有些冷,但這些無礙他欣賞夜色的心情。

門輕輕的從外麵推開,豔兒一身紅豔豔的衣裙,風情萬種的走了進來。站在門邊,看著窗邊的男子,有些回不過神來。雖然早就知道他是個風流無情的浪**子,但最近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卻覺得或許自己想錯了。

解淵轉過頭來,笑著說道:“傻站在那裏幹什麽?”

豔兒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笑,難得沒有了以往以色事人故意裝出的魅惑,而是多了幾分平靜。她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前,靜靜的仰著頭,看著他,說:“今晚是中秋,六爺怎麽會留在醉紅樓,沒有回九龍寨裏去?”

“難道豔兒不想跟我過中秋?”解淵反問回去,笑的眼睛都彎了,伸手攬過了她的肩。

豔兒溫順的靠在他的懷裏,貼著他的胸膛,看著窗外迷人的月色,說道:“剛才樓下的姐妹們都在說,花二爺如何如何的英雄救美,聽得豔兒心裏也有些癢癢的,不禁也開始羨慕起那位倩兒姑娘來。”

解淵嗬嗬笑了起來,說道:“難道豔兒也想從良了?”

豔兒笑了笑,眼裏有些諷刺和淒涼,輕輕的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在說不想從良,還是沒人願意為自己贖身。轉而噗嗤笑了出來,說道:“姐妹們倒是覺得解恨了,但陳媽媽卻氣的臉都綠了。一肚子氣正沒處撒,偏巧有丫頭失手打碎了花瓶,這會兒還在戳著小丫頭的脊梁骨罵呢。”

解淵哈哈笑了起來,扶著豔兒的肩,笑的前仰後合,看上去格外開心。豔兒也陪著笑,隻是笑著笑著,心裏卻越發酸楚了起來,為什麽自己當年就遇不到那樣的人呢?

小花等幾人從後門處進了梨水園,徑直去了月十三娘的房間,將倩兒放了下來。小花為倩兒仔仔細細的把了脈,半天沒動靜。看得青桐有些著急。

“她有沒有事啊?”

“……”

“要不要緊啊?”

“……”

“你他……你能不能說句話啊?”青桐抿著嘴巴,他奶奶的,都快急死我了。

小花收回了手,淡淡地說了一句:“隻不過是長時間沒有吃好,再加上心力交瘁,這才暈了過去。一碗雞湯灌下去,也就沒事了。”

青桐等人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餓的啊。

月十三娘笑著說:“雞湯還不好說,我去讓廚房給燉上,倩兒姑娘醒來,也就能喝了。”說著,便起身走了出去。

鈴鐺神色有異,撂下句“我也去幫忙”,便跟著月十三娘跑了。

青桐愣愣的有些反應不過來,等觸到小花投來的清冷目光時,才猛地回過神來,再想要跑出去,已經晚了。

小花靜靜的看了她半晌,淡淡的開了口,說道:“你怎麽會在那裏?”

青桐直覺就想說“那裏是哪裏“,可話到嘴邊,又不敢了,看了一眼小花,討好的笑了笑,說道:“我要說是巧合,你信嗎?”

小花不答反問:“你覺得我會信嗎?”

青桐搖頭。

小花滿意的點點頭:“你很聰明。”

青桐瞬間就有一種跪倒磕頭謝罪的衝動。

“額錯咧,額真的錯咧,額如果不加過來,額滴夫君就不會死,額滴夫君不死就不會淪落到介個傷心的地方。額……”(請想想佟湘玉)

小花哭笑不得的打了她的頭一下,說道:“你這說的是什麽啊。”

“陝西話。”

“陝西?”小花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不過轉眼就搖頭笑了笑,說道:“青桐,我是想跟你說一下,倩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