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相思相忘

洪災,致使數十萬百姓顛沛流離,春季的努力耕耘付諸東流水。群臣吏民,為此,無不焦頭爛額,扶膺長歎。撥款、修堤、補助之事細密不離的做了下去,終於,在這個多年難得一見洪水泛濫如此嚴重的多事之秋,在眾人努力之下,此事圓滿結束,而此時,早已是深秋。

“近段時間,很累吧?”望見他臉上顯而易見的憔悴,我不禁放柔語氣問道。

“你不也一樣嗎?”

“我可是習武之人,這些還不能奈我何。倒是你,真的不要緊嗎?”

“朕是一國之君,那些本就應該由朕處理。”他極少在我麵前用“朕”這個詞,但一旦用了,便代表他的絕對認真。

我歎了口氣,早知他是如此倔強之人,可還是不放棄的勸道:“身體要緊,莫讓昀兒和…我擔心。況且,來日方長,冗繁之事不在乎一時。”

“知道了,你很煩耶!”他不耐煩的擺手,眼底,卻有一層感動。

知他已放在心上,我無奈歎口氣退出禦書房,準備回府。

就在我要走之時,元昭的貼身侍女卻攔下我,道元昭有事找我。我仔細想過後,似乎無要緊之事等我處理,便隨她去了元昭的寢殿。行至碧璃殿,隻見元昭手執玉簫,坐在桌畔,垂著頭陷入沉思。

阻止了門口太監的通傳,我靜靜踱步進去,由於我和慕珩和元昭關係非比尋常,侍女們自然也是認識我的。直到我在她對麵坐的不耐煩,敲了敲桌子,她才意識到我已經來了。

“昀兒,你怎麽了?有心事嗎?”我隻是輕輕一敲,她就被嚇的撫胸,而後又馬上陷入沉思。我不禁放柔語氣問道。

“遠哥哥,”元昭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你教我吹簫吧,遠哥哥的簫一直都吹的很好吧。”

“怎麽突然想吹簫了?發生什麽事了嗎?”元昭一向都不主動要求什麽的,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沒有。”元昭嫩白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扯著我的袖子撒嬌,“昀兒想學嘛,遠哥哥就教昀兒嘛。遠哥哥最疼昀兒的嘛。”

我無奈拍了拍她的頭,應答,“是,我尊貴的元昭公主。”

她既不想說,我又何必勉強她。

元昭把簫遞到我手上,笑容燦爛,眼神殷切,“遠哥哥,你先吹給我聽啊。”

將簫輕置於唇邊,婉轉悅耳的音符傾泄而出。眼神輕轉瞥見元昭癡迷的看著我,確切地說,是透過我看著另外一個人,因為她眼神的焦距不在我身上。

我沒看見似的凝神吹簫。這首《莫相思,兩相忘》據說是很久以前一個癡情人士,因為愛上不該愛之人,與相愛之人有一段禁忌之戀卻無善終後所做。我因深有體會且感其不顧世俗愛恨分明情深義重而頗為喜歡這首曲子。盡管為此慕珩還揶揄過我似女兒多愁善感無一點男兒氣概。彼時唯有報以苦笑。隻有真正經曆過的人才知道什麽是苦,什麽是痛。而你,什麽時候才會懂我的心。

我心神恍惚的吹完,怔在原地,心飛走了還未回來。

背後一陣鼓掌聲。

倏地回神,轉過身去,慕珩斜倚在門框上,眼角眉梢盡是笑意,雙掌一下一下拍著,像拍在我的心上。他就那樣站著,身後是美麗的夕陽,沐浴著夕陽的光輝,宛如天神的降臨。

他笑著走了過來,坐在我身邊,手搭上我的肩,毫不吝惜的讚美:“不愧是遠卿,曲中情意哀戚之意吹得淋漓盡致。難怪昀兒聽得都入迷了。”

元昭早已清醒過來,嬌嗔道:“難道皇兄就沒有聽的入迷嗎?遠哥哥的簫技自然天下無雙。”

聞言,我湊過頭去,在元昭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聽的到的的音量問道:“那比起讓昀兒下決心學簫的那個人如何,孰為高低?”

元昭的臉噌的紅了,頭害羞的垂下,手指不停地咬著袖子。

我輕笑著退回原位坐好。

慕珩帶有不快的話響起:“你們說什麽呢?連我都不能知道嗎?”

我在他眼前輕擺了擺手指,“天機不可泄露。”

其直接後果是我被慕珩拉回禦書房和他一起與那些奏章奮鬥至深夜。

二更天,我和慕珩坐在他寢宮的屋頂上仰望天際,品酒賞月。

“好久沒這麽坐在一起聊天了。“慕珩喝口酒,歎息著說。

“是啊。今年洪災尤為嚴重,朝廷上下多無歇息之機。現如今,洪災已過,民心已安,百官都鬆了口氣。皇上是否該下令準備秋狩之事了?”

“你存心氣我不成?”慕珩皺了皺英挺的眉,眸中盛滿不滿,“都跟你說了沒有外人在場時隻要叫我名字就好了。再叫皇上,重重有罰!”

“是。”我倒下去,手枕著頭,躺在瓦上,今天的月很圓,也很明亮,最重要的是,身邊有他在。

“那叫一句聽聽。”他也學我的樣子躺了下來。

“珩。或者是慕珩?”

“前者。”

“那好。珩。前段時間因為洪災,文丞相他們都放過了你,恐怕近些日子,你的日子會很難過啊。”我不無揶揄的提醒他。

“今晚我心情好,不和你計較。”他哼了一聲,別過頭。

“選妃之事,說不定禮部已經經文丞相等重臣同意開始著手辦了。國家無後畢竟不妥。你須得好好斟酌才是。”

“老師已逝多年,師母亦是,家中無人管教督促,我看你才是要盡早娶妻生子,為蘇家留後。”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怕是要注定不孝了。

他見我不答,複又道:“還有憐卿前年已然及笈,也該為她物色個好人家了。總不能你拖著她也拖著吧。”語調轉了個彎,“說真的,我很好奇,你家沒人上門提親嗎?”

想到這個,我也彎起了唇角,“有啊,去年門檻被踏破了,今年還換了新的。可是自從第一百個媒婆無功而返之後,就沒有人來了。我和憐卿也終於清靜了。”

“這招好!”他有些興奮,“不理不睬,直到對方放棄。敵動我靜,靜觀其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屈人之兵而不損己之兵,敗敵以其自敗。高明!”

“多謝誇獎。”毫不留情的潑下一盆冷水,“但這招在你這行不通,不用打這個主意。我看你還是安安分分把文丞相給你的名門淑女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畫像資料研究透徹吧。省心省煩惱,為己為人。這招最直接最有效!”

“那還不是廢話!”他歎口氣,“就是這樣我才煩!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有得必有失。習慣就好。”

“我怎麽聽怎麽覺得你在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呢?嗯?”

“皇上聖明,微臣豈敢。”

“去你的!天底下就沒有你不敢的事!”

誰說的,有件事我就一直不敢說出來。

皎潔的月孤單的懸掛天際,清冷而淒寒,就像我的心,生澀澀的疼。

那一夜,我們在瓦上看日出,沾了一身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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