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氏老宅書房,隻開了盞小台燈。
百葉窗前,凝立了抹高大冷沉的背影,黑色西裝包裹著兩條大長腿,肩線寬闊流暢,霸氣如帝王。
全身的黑,仿若要融入窗外無盡的夜色。
門開,一抹影子進來,態度謙躬:“少爺,仍無所獲。”
屋子裏再無半點聲音,嗅聞到越來越低的氣壓,白亮準備轉身退走,一把清冽的嗓音飄了來,“一個人都查不了,養你們有何用?”
白亮緊張的汗水騰地就從額上冒出來了。
“少爺,我已加派人手,隻是……少奶奶沒有身份證,所有的賓館、酒店,包括民宿樓,都查過了……”
諸安心是警察,她當然不可能拿真實身份證出來住酒店。
“其實……”
白亮不是想推托責任,這話老早就想說了。
吞咽了口口水,瞟了眼窗前那抹冷魅的影子,麻著膽子道,“少奶奶恐怕早就做好了準備,上次,我們在盛天佑小樓裏找到她,中間,她完全有機會離開的,可是,她沒有,與其說,我們找到的她,還不如說,她是在那兒等我們,她為什麽跟咱們回來,少爺……”
聞言,男人粗致的眉目,冷寒凜冽,的確,經白亮一提配,他的腦子裏電光火石想到了某些事。
自從產後,她一直呆在起居室裏,哪怕他派了人看著她,她也不吵不鬧。
她絕食時,嚇壞了下人,他拿承頤想激起她求生的欲望。
第二次,就不靈驗了,當時,他還納悶,按理說,承頤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再怎麽不喜歡,也不會善失良知。
嗬嗬,原來,這女人是故意那樣做的。
其目的,不過是想混淆他的感官視覺,讓他捉摸不透,而產後抑鬱,恐怕也是她搞出來為逃離做準備的幌子。
而她為什麽默不作聲與他們回來,不過是想追查盛荷死因罷了。
絕不是他以為的,是為了他們的孩子承頤。
他費南城聰明一世,怎麽會想的這樣簡單。
白亮退出去了,他一個人,站在窗前良久,目光久久地凝在院子裏那株丁香上。
丁香花開的季節,也是他惡夢的開始。
丁香花落,他失去了雙親,失去兄弟姐妹,成了孤單單的一個人。
黑暗中,一絲光亮劃開,光亮熄滅,唇間已多了支煙蒂,青白煙絲,在空氣裏飄散開來,他出眾的容顏,在那白霧裏若隱若現。
目光轉為深邃。
腦海裏,乍然回旋著一幕:砰砰的爆炸響聲,震耳欲聾,衝天的火光蔓延天際,塑料膠味兒彌漫空氣的瞬間,隨著大家撕心裂肺的喊叫,血肉橫飛,場麵慘不忍睹……
緩緩闔上眼眸,把那痛苦的畫麵,隔絕與眼簾之外。
然而,那尖利的喊叫,痛苦糾結的聲音,讓他無法安寧,睜開眼,眼眸深處,再也不見清明,渾濁的暗紅,絲絲縷縷浮現。
拚命吸了口煙,仍無法阻止來勢洶洶的痛意。
香煙從指夾滑落,排山倒海驀地襲來的疼痛,讓他猝不及防,退開一步,踉踉蹌蹌走向書桌,拉開抽屈,從裏麵拿出一瓶藥,倒入掌心的藥,長指撚起,塞入嘴裏,沒有水,隻能咬碎吞下。
由於太疼,已嚐不出藥的苦澀。
藥片緩解了痛楚,不過,片刻,那痛楚又襲了上來,糾纏得他更加痛苦不堪。
太陽穴的疼痛,牽扯著四肢百胲,讓他每根細胞血管,無一不痛。
顫抖著手,藥瓶翻轉,無數黃色顆粒全數落入掌心,大手一揚,所有藥丸進入嘴裏,瘋了似地咀嚼,映在玻璃窗上的臉孔刹那猙獰扭曲。
無數暗夜,他隻能獨自承受病痛的折磨,至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
孤獨、痛苦、難受、絕望。
所有的一切,沒人能與他承擔。
他費南城什麽都可以,絕不會喜歡任何一個女人,他是個冷血的人,沒心沒肝也沒肺,他可以做到沒有任何軟脅。
不給敵人任何可乘之機。
諸安心每間酒店,隻住一天,一天後準時退房。
今天住的是間民宿,民宿是土木構建,大紅漆木地板,同色係的圓桌,再配置一套古色古香的家具,整個房子看起來簡單,又不失大氣優雅。
尤其是書房,諸安心喜歡極了。
從書架上,隨便抽下一本書,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雙腿交疊,放在窗台上,以她的位置,能夠覽盡前方小樓所有風光。
翻開書頁,閱讀完一段文字,一抬頭,就能欣賞到日落西山的美麗景致。
這地方氣溫不算低,大概有十幾度吧!
天氣要慢慢變暖了,說明春天要來嘍!
她正對一則財經新聞感興趣,小方桌上的手機滴滴震動。
“喂。”
可能是因為太過於專注,竟然忘記了看手機屏。
“少奶奶,我是白亮。”
仿若被毒蛇咬了手般,拿開手機的同時,立刻按下結束鍵。
不到一秒,手機玲聲再次響起。
手機屏顯示著一串綠色陌生的數字。
抬頭,深呼吸,吐氣,再深呼吸……
食指一按,免提開了,白亮渾厚的聲音經電波傳來了,“少奶奶,請不要掛我電話,小少爺得了肺炎,高燒不斷,少爺又生病了,昨夜昏倒在書房,少奶奶,不論你對少爺有多大成見,但是承頤,好歹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
白亮說到這裏,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然而,另一把熟悉的聲音又飄了來,語氣急切,“少奶奶,我是喻媽,我保證白亮說的都是真的,你快回來吧,承頤病得不輕,臉都燒紅了,醫生說,高燒退不了,可能會燒糊塗的,我喻媽用人格擔保,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少奶奶,孩子那麽小,不能沒有媽媽,老夫人都急壞了,今天還哭了,我從來沒見老夫人流過淚。”
費老夫人商界女強人,從來不會被什麽打倒,這麽多年了,一人肩挑所有重擔。
然而,她卻為費承頤的病哭得唏哩嘩啦。
見對方沒反應,喻媽抓緊了手機,心急火燎,“你與少爺之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不論什麽事,你都不能棄孩子於不顧,少奶奶,你在哪兒,我讓白亮來接你。”
喻媽還說了什麽,她已經沒有心情去聽,果斷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