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綁來,是為了讓她陪他喝酒?
諸安心也不拒絕,欣然接過杯子,杯子相碰,酒漿滑過喉壁入口,清涼腥甜的味道彌漫肺腑。
微弱的燈光下,諸安心紅潤的臉頰,白瓷一般的肌膚,如浸泡在水晶裏的烏黑眼珠,整個人,宛若美玉。
漸漸地,對麵男人的眼神幽然深遠起來。
諸安心咧嘴輕笑,眼神晶亮閃爍,她心裏清楚,這男人並非看她,而是透過她看另外一個她像極的人。
楚千蕁!
人死了,還能永遠活在一個人心中,無疑是幸運的。
她的人生,恐怕就沒楚千蕁那樣幸運了。
說不定,那天捐軀後,還賺取不到一個人的眼淚,送她遺體的不過是同事朋友。
很普通的關係,忽然間,諸安心便覺得,此生沒有愛一場恨一場,是人生一大憾事。
昏暗的燈光,相似的臉,相似的眉眼,相似的人,朦朧的世界,氣氛漸漸暖昧不清,紅酒入腹,他上半身微微傾斜,鼻息輕拂過她的肌膚,動作親昵又暖昧,“千蕁,是你嗎?”
迷離的雙眼,看到了嬌俏可愛的女人,正向他咧著嘴兒笑。
像朵三月綻放的桃花。
諸安心並未剝開那隻緊緊抓住她手腕的大掌。
或許是酒精的關係,讓她心裏湧起絲絲縷縷的同情。
她同情他,因為同情,而更加懷念與楚千蕁曾經朝夕相對的日子。
記憶愈漸清晰,仰起頭,杯子裏的紅酒一口喝盡,抹去嘴角那滴豔紅,看著男人痛苦不堪的臉,她的心也迅速裂為兩瓣。
千蕁走後,這麽多年,除卻得知她死訊,瘋了似地跑到太平間撫在她遺體上哭過之後,便再也不曾流淚。
她知道,流淚是弱者的表現。
她要把千蕁的那份連帶著活下去,千蕁的人生態度一向樂觀健康向上,她喜歡笑,一笑準露出兩顆小虎牙,她是特色訓練班裏最沒城腑的一個妹子。
然而,她又是最堅強的存在。她們成長的經曆,除去千蕁有個親生母親外,似乎一切都與諸安心相似。
她們都是靠著自己堅韌不拔一路挺了過來。
代替千蕁入嫁費家前,她找到楚清泉要古心蘭醫藥費,她才懂得,千蕁平日的艱辛,那樣的父親,有還不如沒有。
或許,她比千蕁要幸運點,從小不知父母是誰,也就不會有來自於父母的傷害。
長指如雲霧般的鬢發處緩緩往上撫去,濃密的黑發,經他撩拔,劃過一連串的雪白紋路,“貓兒。”
他呼喚著她。
淚從眼眶中滑落,一滴一滴,慢慢積少成多,凝聚成晶瑩的水圓,再顆顆往下墜落。
淚水濕了她衣襟,讓她的心尖隨之跟著漫上一陣鈍痛。
她很想說,大男人何患無妻,應不為兒女私情沉迷。
可是,她有什麽資格這樣說?
若不是她,他現在擁著的應該是心愛的姑娘,而非是她這個毫不相幹的人。
她沒有動,白織燈下的臉孔,神情木訥。
任他摟著抱著,任他痛哭流淚,任他發泄著心裏堆積已久的苦悶與痛苦。
誰曾想到,古慕飛堂堂一個大男人,會將眼淚鼻涕抹了她一身,會在她麵前徹底卸下一切偽裝,不過是因為她長得像楚千蕁。
外麵傳來腳步聲,房門敲響,下一秒,傳來了一抹男人傻啞的聲音,“古少,有人上來了。”
“多少人?”
頭也不回,仍然維持著原來摟抱她的動作。
古慕飛問。
“天太黑,看不清楚,不過,約摸估計應該人不多的,不到十個吧!”
“知道是誰嗎?”
“我們幾個猜想,應該是費氏的人。”不待古慕飛再開口詢問,男子已說出自己懷疑的理由,“昨天之前,費氏已讓人到處追尋諸小姐的下落。”
“知道了。”
室外,男子恭敬退走。
室內,男人一臉黯然,眉宇間閃耀的水漬,代表著他才經曆的肝腸寸斷。
“費南城來找你了。”
暗啞低沉的聲音在空氣裏響起。
遲疑半秒,諸安心開了口,“這代表不了什麽的,我為什麽入費家,你應該知道。”
秦木兮死亡之謎,她潛入費家,步步維艱,走至今日,過程裏,多少的膽戰心驚,多少的膽怯險些止步,唯有她心裏最為清楚。
費南城是個強大且聰明絕頂的敵人。
拭去眼角淚痕,他抬眼對上她漠然的視線,“秦木兮跟葉唯昭跑了?”
你是為秦木兮案件潛入費家不假,然而,秦木兮事件水落石出,知道她並沒死,也不見你從費家抽身離開。
洞悉了他的想法,她嫣然一笑,“你以為,我當時能抽得了身?”
“為什麽不?”
哪兒都可以生孩子,並不一定要在費家。
“我一直想走來著,可是,被費南城關著啊,我能去哪兒?”
她想盡一切辦法逃出來,難道不就是想與費家劃清界線嗎?
古慕飛冷嗤,眼裏輕蔑清晰可見,“若不是荷媽的死,你不可能離開的那樣絕決。”
話裏包含的指責意思,諸安心怎麽可能不懂。
男人說得在理,她以沉默代替回答。
荷媽的死,是她心頭最大的傷。
緘默的氛圍彌漫在兩人周圍,靜默著,兩人都沒說話。
“有時候,會身不由己的。”畢竟是千蕁在乎的人,諸安心不希望他誤會自己。
古慕飛看著她,心裏泛起微微悸動,他想弄死她,為千蕁報仇,然而,麵對與千蕁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他無法狠下心來。
“想給他走不?”
他話裏的‘他’指的是誰,諸安心心知肚明。
諸安心看著他的臉,微微搖頭。
“真的?”
不知為何,他竟然心尖顫動,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古慕飛不明白,為什麽在聽到她這樣回答時,會有一股喜悅直衝肺腑。
“你或許不了解我,千蕁知道我的,我一般不騙人,而且,最討厭騙人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不給費南城走,他高興個什麽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