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死廣元(二)
小時候,對於那些特別貪玩的男孩子們而言,大多幹過捅蜂窩的勾當。而捅過蜂窩的人也都知道,對於捅蜂窩這件事來說,最好的時機就是在群蜂外出采蜜的檔口。這個時候遭遇到抵抗的激烈程度最小,也便於逃跑。否則,若是沒有紗布、棉被作為護具的話,其下場必定會十分淒慘。
如今,石穿就又捅了一次蜂窩,而偏偏所有的蜜蜂都在他的身邊,此刻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滿場死寂。
石穿是個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到徹底的人。
殺人者死……
所以那一槍他根本就沒有虛張聲勢,直接將那名紅衛兵的額頭打出了一個血洞,子彈旋轉著破開那人的後腦,帶走一大片紅白相間的**。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得呆了。嘈雜無比的現場在那一瞬間竟然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沒有半點聲響。
石穿自然也沒有給他們反應過來的機會,他緊接著又向幾個站在高處的紅衛兵開了槍。當第二次槍響的時候,行刑現場終於如蜂窩被捅翻了一般炸了窩。數量龐大的圍觀者們霎時間如受了驚的蜂群,沒頭沒腦的四下裏亂竄著,擁擠著向廣元城湧去。
石穿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一邊閃避著紅衛兵們的回擊一邊飛快的擠進最為密集的人群中,跟著人流一路向城內逃竄。背後,惱羞成怒的追兵們正在向天空鳴槍大聲的喝罵著,試圖將陷入慌亂的人群安定下來,卻沒有想到,這樣的舉動使得人群變得更加的慌亂。
那個“領袖”猶豫了半天,最後仍舊沒有敢下令向人群開槍。隻好指揮著其他的人去追擊石穿。畢竟,那些圍觀者就是這廣元城裏的鄉親。
石穿在逃跑的途中還不斷用三棱軍刺偷偷襲擊旁邊正在逃竄的人,繼續加劇著人群的慌亂。對於這群麻木無情的圍觀者們,他可沒有一點心慈手軟。這些人不該死,但是卻可恨、可憐。記得魯迅先生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石穿此刻方才發覺,這句話真是太特麽正確了。
所以,對於用這群人作自己擋箭牌這件事,石穿沒有半點的心理負擔。而且他一路上對那些開過槍的看客們不停地下著黑手,繼續著他捅蜂窩的壯舉。
於是乎,還留在廣元城裏的人們便看到了這難得一見的盛況。本來出城去觀刑的萬餘人忽然間像炸了群的驚馬,帶著衝天的煙塵一路狂奔了回來。嘴裏大呼小叫的,好似背後正有成群的惡狼在追趕一樣。螞蟻般湧入了城內。
背後確實有一群餓狼
惱羞成怒的紅衛兵們開始用刺刀開路,凶悍的擠開人群,向混在前麵的石穿衝去。而另一些見機快的家夥們已經乘了自行車和一輛挎鬥摩托繞過了幾條巷子,突然出現在了人群的正對麵。硬生生的用槍口將受驚的人群攔了下來。
可是此時,石穿早已經借著混亂的機會趁機逃開了。
在四通八達的城市街道裏,他才能夠很好的將自己的一身本事施展出來。若是在城外,盲目逃跑的他會成為徹徹底底的活靶子。然而,石穿仍舊少算了一點,這一點也差點讓他陰溝裏麵帆船。那就是——這裏是廣元。
這裏是廣元,是那群紅衛兵們土生土長的地方,卻不是石穿的主場。還不等他跑出兩條街便被幾個正在拾糞的半大孩子發現了蹤跡,紅小鬼們的幾聲呼叫後,成群的紅衛兵便再次出現在了石穿的身後。狼奔兔逐,槍聲陣陣,城市裏又是一頓雞飛狗跳。
若是此刻能夠從空中俯瞰的話,便能夠發現,此時的廣元街道裏,五道綠色的長線條正在四下裏包圍著一個正快速移動的小點。長線條移動的很快,可小點跑得更快,像極了蛇追青蛙的樣子。
“媽的……還沒完沒了!”石穿看著身後再次出現的追兵,忍不住暗罵了一句,腳下的步伐再次加快三兩下便閃進了一道胡同裏,可那是一到死胡同。石穿不驚反喜,加速衝了過去,在靠近底牆時猛的一躍,雙腿連動幾步踏上牆頭一把翻了過去。
“那家夥爬牆過去啦!”
“快過去追!”“別讓他給跑了!”“牆太高了!”“打死狗日的!”
牆的另一邊,仍舊是人聲鼎沸。幾個人還試圖搭人梯爬上這足有兩人高矮的土牆。
石穿哼了一聲,隨手從地上撿起塊磚頭衝著牆的另一邊扔了過去,他也不管砸到了什麽人反身便跑。他跳進的牆裏正有一家三口圍坐在院子中吃飯,看見石穿突然從院子裏跑出來時驚得目瞪口呆。
石穿也不客氣,徑直跑過來伸手從桌子上抓起一個粗糧窩頭,丟下一遝糧票在三口人呆滯的表情中又跑了出去。
“剛剛,發生什麽事了?”嘴裏還嚼著窩頭的孩子茫然問向父母,可是還不等兩個大人說出什麽來,“轟!”的一聲巨響,他們那並不算堅固的院牆忽然倒了下來帶起大片灰塵。數不清的人影自灰塵中衝出,帶著刀槍棍棒向剛剛離去的身影急追而去,霎時間又把孩子嚇得呆滯起來。
追兵追得很緊,而且他們遠比石穿熟悉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往往石穿自以為逃脫大難的時候,追兵又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一路緊追緊逃讓他叫苦不迭。體力正在飛速的下降,饒是他曾經跑出軍區五公裏越野的紀錄也架不住這樣的折騰。
滿身大汗,氣喘如牛。
“不行,得想個辦法!否則不被打死也要活活累死了……”石穿邊跑邊思考著,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聳立於半山的屋簷。那是一間殘破的佛殿,火車道自它的旁邊碾過,早已將它變成了半個廢墟——無人問津的廢墟……
皇澤寺!
石穿咬了咬牙,飛快的調轉方向向皇澤寺衝去。皇澤寺現在早已人去寺空,敲鍾念佛的僧人大多已經被大革命逼迫著還俗,香火已經斷了。此時寺廟前的空地早已成為堆糧、存物外加停車、傾倒垃圾的所在。
這不,他奔跑中就在破舊的寺廟旁邊發現了一隊正在路邊暫停的卡車車隊。這個時候,能用卡車作為車隊的隻有一種可能:駕駛這些車輛的都是軍人!
石穿一邊跑一邊觀察著,但動作卻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猛地一腳踹開寺廟前那早已破爛不堪的大門,幾步進入大雄寶殿。這裏黑黑暗暗的,卻沒有多少東西可以供他藏身躲避。
繞過金身布滿塵埃的女皇彌勒,又幾步竄到了院牆後。牆後便是那幾輛卡車,外加一覽無餘的鐵軌。看起來,隻能躲在卡車上了。
石穿向前疾奔幾步,剛要攀上卡車卻猛然停下了腳,鞋底與地麵狠狠的磨擦了一下帶起一片灰塵。他一雙眼瞪得大大的,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對麵幾個正舉槍瞄準他的士兵……
十幾秒而已,寺外巷子口的地方再次衝出了大量的追兵,當先一個人頭破血流也不知是被什麽東西砸到了腦袋,樣子顯得有些猙獰。他四下裏看了看,街道空空曠曠的,哪裏有半個人影。眼前唯一還有些可疑的,就是那間破舊不堪的皇澤寺了。
皇澤寺緊貼著寶成線,離車站僅僅百步之遙,此刻路邊停放著幾輛解放軍的卡車而已。看樣子,那個家夥十有**就躲在這裏麵。“砰”的一聲,當先追捕的人衝著天空開了一槍。
“狗日的,給老子出來!”他衝著街道上大吼大叫著,卻當然不會有人傻傻的出來。追兵們四下裏叫嚷著,又是一番極為難聽的侮辱和謾罵,然而毫無效果。躲藏者卻隻當那是狗叫,不肯露出哪怕一點痕跡。
“搜!”人影霎時間布滿了整個大雄寶殿,能夠藏身的地方無非是佛像背後,外加幾個粗大的柱子而已。可是這幾處地方也沒有一丁點的痕跡。再有,就是寺廟之後了。終於,追兵們還是把視線投到了卡車上來,卻也難怪。因為整個空曠的鐵軌旁邊,隻有這幾輛卡車讓人起疑。
追兵們慢慢的圍攏過來,將四輛卡車全都圍在了當中,張頭張腦的探看著。車頂上,藏身於此的人一動不動,挺屍似的緊緊爬在了上麵。汗水順著臉頰滴落在帆布上,印染了大片的灰塵。他的手指已經慢慢扣上了扳機。
“給老子搜!”領頭的追兵一聲令下,十幾個身手矯捷的紅衛兵便要去拉動車鬥上的帆布。隻消這隻手稍稍用力,車頂上藏著的家夥就再也無從藏身了!
可就在這時,一個粗狂的北方口音突然喝道:“誰敢!?”
紅衛兵們停了手,尋聲看去。一名留著八字胡的威嚴軍官正舉著手槍,背後七名汽車兵正各自舉著手中的半自動步槍對準了人群。那軍官衝著地上吐了口濃痰,嘿嘿的罵道:“你們這群小王八羔子,搜老子的車?搜一個試試!?”
年輕氣盛的紅衛兵們立刻也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兩下裏頓時對峙起來,大有一觸即發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