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指鹿為馬

高建武這一巴掌可把嬰陽王給打蒙了。

嬰陽王二十歲當上國主之後,誰動過他一根手指頭?

現在他竟然被打了!

打他的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兒子!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他一把就薅住了高建武的脖領子,罵道:“小畜生,你敢對朕動手?”

嬰陽王的聲音,高建武怎麽會不熟悉?

他剛才隻是剛睡醒迷迷糊糊的,又不是真的把腦子燒壞了。

高建武定睛一看,這不是老爹嬰陽王嗎?想到剛才的所為,好懸沒嚇死過去!當場便是全身出了一身冷汗,頭腦清醒無比!

他趕緊雙膝跪倒,把頭磕的梆梆直響,道:“父王,饒命啊!兒子剛才眼花了,不知道是您啊!要是我知道,打死我我也不敢啊!”

嬰陽王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知道是知道,這事怎麽解決?大庭廣眾之下,被兒子來了一耳光!旁邊還坐著大唐的平陽郡公和新羅的德曼公主!這事不光是壓不下去,還得隨著這二位的回國流傳天下。

說不定後世史書之上,還會記上一筆,嬰陽王晚年無法控製朝政,被兒子打了一耳光,被迫傳位!這尼瑪比遺臭萬年還可怕!

一個人想遺臭萬年,也得有兩把刷子,曆史上能有幾個商紂王?可今天這事,他不是遺臭萬年,是窩囊萬年!龍陽君王的名聲不好聽,但是窩囊廢的名聲更不好聽!

淵蓋蘇文本來對國主之位都死心了,看到這幅場麵,心裏麵又重新充滿了鬥誌——如果真有天命的話,天命還是在我淵蓋蘇文的身上!

他再次躬身施禮,道:“榮留郡王身患重病,此乃是無心之失,還望國主從輕發落。”

嬰陽王道:“從輕發落?如何從輕?”

淵蓋蘇文道:“榮留郡王今天毆打老父,犯的是忤逆之罪,按照律法來說就得斬立決。不過常言說得好,虎毒不食子,榮留郡王可是您的親生兒子。國主如此處理,恐傷您的仁君之名。還請國主法外開恩,饒他一死!”

嬰陽王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莫離支,按照你的意思,給榮留郡王一個什麽處罰為好?”

“除了死刑之外,我朝還有流、徒、杖、笞四等刑罰。國主擇一即可。恩自上出,臣不敢多言!”

“好,那就判處榮留郡王一個……”

眼看著高建武就要玩完,郭業可坐不住了,他趕緊打斷了嬰陽王,道:“遼東郡王,這件事,本公能說幾句嗎?”

“平陽郡公有話請講。”

“依在下看來,榮留郡王此舉,隻能算是小過。莫離支以忤逆之罪論之,實在是太過分了,其心可誅!”

淵蓋蘇文冷笑道道:“小過?毆打老父算是小過?難道在你們大唐,毆打老父不是忤逆之罪?果然是天朝上國,風土人情乃至律法都和我們高句麗不同!蓋蘇文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郭業微微一笑,道:“毆打老夫是忤逆之罪,當然是沒錯。在我大唐,無論這人是不是無心之失,都是一個死罪!絕不輕饒!不過……”

“不過怎樣?”

“不過,誰說剛才榮留郡王毆打國主陛下啦?莫離支……你剛才是看花了眼睛了!剛才明明是有一隻小蟲落到了國主的臉上,榮留郡王看著著急,就替國主趕了一下。”

“胡說八道,現在才三月光景,哪來的什麽小蟲?平陽郡公,你這完全是信口雌黃!”

郭業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偶然間有隻小蟲飛過,有什麽大不了的?莫離支不可大驚小怪。再說,此乃我郭某親眼所見,還能做得了假?”

淵蓋蘇文鼻子都氣歪了,道:“親眼所見?好一個伶牙俐齒!那我就奇怪了,怎麽就您一個人親眼所見,我們其他人就沒看見呢?”

郭業道:“這您可說錯了,不光我看見了。其他人也看見了。嶽父大人,您見到沒有?”

楊萬春道:“不錯,賢婿所言即是!我不光看見了,而且那個小蟲飛走之後,還飛到了老夫的臉上,真是煩人!”

“哼哼,你們兩個人乃是親戚,沆瀣一氣,恐怕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郭業含笑不語,衝金德曼使了一個眼色。

金德曼忽然“哎呀”了一聲,指著淵蓋蘇文道:“莫離支,你,你……”

淵蓋蘇文滿腹狐疑,道:“怎麽了?”

“莫離支,你過來!本宮告訴你!”

淵蓋蘇文緊走兩步,道:“到底怎麽了?”

啪!

金德曼猛然揚起胳膊,就給淵蓋蘇文來了一個大嘴巴,道:“那隻蟲子又飛到了莫離支的臉上,本宮幫你打死了!不用感謝,這是本宮應該做的!”

“臭婊.子,你敢打我,你活膩歪了你!”這年頭可沒有什麽不打女人的說法,淵蓋蘇文自不會讓金德曼占了這個便宜,翻臉就要打人!

郭業連忙擋到了金德曼的麵前,道:“莫離支,德曼公主完全是一片好心,您可不能動手!”

淵蓋蘇文還要發作,嬰陽王卻插話了,道:“德曼公主乃是我高句麗的貴客,莫離支不可造次!”

嬰陽王的話,淵蓋蘇文不敢不聽。

他跪倒在地,道:“國主,此事我淵蓋蘇文可以不追究。不過榮留郡王那一巴掌可是抽在了您的臉上,您得說句話!”

嬰陽王把臉一板,道:“胡說!哪有的事!榮留郡王隻是……隻是在朕的耳邊扇了一下風,根本就沒碰到朕!莫離支,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眼花了?看來,你還是要多休息才是,不可過度操勞!”

“……”

淵蓋蘇文啞口無言,唯有淚成行!

他心裏憋屈啊!郭業、楊萬春和金德曼是一夥的,這他早就心裏有數。可是嬰陽王這濃眉大眼的,咋也開始說瞎話了呢?

本來證據確鑿的一件事,竟然被這些人睜著眼說瞎話,顛倒黑白給說沒了!實在是太卑鄙了,太無恥了!太無賴了!太……欺負人了!

這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

其實,這事也不奇怪。老子被兒子打了,這發生在誰身上都得是個醜聞!尤其是嬰陽王,這麽大一個國主,這是能令他一世英名付諸東流的大事!他當然希望這事沒發生過!

剛開始他沒想著遮掩,是因為知道遮掩不住。現在有了郭業等人的配合,嬰陽王正好就坡下驢!

現在,高句麗的官員們都在台下,怎麽也不可能看清楚,到底有沒有一個小蟲子,落在嬰陽王那尊貴的臉上。所以,嬰陽王隻要搞定台上的人就沒問題了。

現在高台之上除了一些宮女太監之外,隻有六個人——高建武、淵蓋蘇文、楊萬春、郭業、金德曼和嬰陽王。

現在楊萬春、郭業、金德曼都言之鑿鑿有個小蟲子,嬰陽王自己再一承認,高建武怎麽也不可能唱反調?以五對一,淵蓋蘇文承認不承認,都無關緊要了。如此好的機會,嬰陽王怎能錯過?

高建武沒有想到還有這等驚天逆轉,望著郭業的眼中充滿了孺慕之色。換言之,此刻郭業在高建武的心目中比親爹還親!他這會兒也不跪著了,站起了身形,道:“多虧了平陽郡公仗義執言,小王才沉冤得雪。果然是上邦人物,令人敬仰!”

郭業卻絲毫不給他麵子,道:“榮留郡王,雖然說剛才有個小蟲子在國主的臉上,可你也不能隨便就驚擾國主啊。要是誰看到國主臉上有蒼蠅,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幫國主去趕。那國主的尊嚴何在?依我看,你這次的罪過不小!”

嬰陽王這時候也越看郭業越覺得可愛,道:“那依平陽郡公所言,該給榮留郡王一個什麽懲罰?”

郭業道:“一般的懲罰,可就太便宜他了。不如……”

“怎樣?”

郭業咳嗽了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道:“國主剛剛跟我說有意傳位。即然發生了這件事,那麽傳位一事就簡單了。不如……”

淵蓋蘇文關心則亂,道:“平陽郡公的意思是,取消榮留郡王的繼承之權!如此甚好!”

郭業暗暗冷笑,心說這位是記吃不記打,道:“莫離支說錯了。郭某的意思是,不如就讓容留郡王繼承國主之位吧!”

淵蓋蘇文被郭業的無恥給驚呆了,道:“繼承國主之位,這也算是懲罰?”

郭業道:“你以為國主是那麽好當的?國主苦啊!國主難啊!當國主難,當高句麗的國主更難!對內,要讓百姓安居樂業,要懲處貪官汙吏,還要擺平五部之間矛盾;對外,要處理好和大唐、新羅、百濟乃至扶桑的關係。稍一不慎,就是戰火連綿!”

停了一下,郭業繼續說道:“就拿當今國主遼東郡王來說吧,繼位以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天不是為國事操勞,日理萬機?五十年了,他就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實在是為這個國家操碎了心!遼東郡王,您看我說的對不對?”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嬰陽王聽了郭業這話,大生知己之感,道:“平陽郡公,說得好,說得太好了!以朕看來,當國主才是天下第一苦差事!知我者,平陽郡公也!”

“那您看傳位之事……”郭業不著痕跡地問道、。

“當然是傳給……”嬰陽王還要往下說,忽然感覺有什麽不對。

他招了招手,把郭業叫到了跟前,低聲道:“你今天的所為,完全是指鹿為馬。你是把朕當秦二世了嗎?好大的膽子!朕要是答應了你,那就是一代昏君!”

郭業心裏一沉,這老家夥,還真不好糊弄啊!

難不成自己今天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