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便宜了姓郭的小衙役

“何家,出事了!”

馬元舉臉色陰沉極為難看,沉聲道:“半個時辰前,何坤在家中懸梁自盡了!”

什麽?

本就心生不祥的郭業突聞如此驚濤駭浪般的消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傾去,貌似疲累地靠到了走廊邊的圍欄之上。

何坤,懸梁自盡?

不就是上吊自殺嗎?

郭業怎麽也不相信何坤竟然會自殺,他心裏很清楚何坤的重要性,比之秦威這樣的小毛毛何止重了百倍千倍。

隨即還是不死心地把住馬元舉的手臂,再次驗證道:“何坤真的死了?”

郭業心中更是懷疑到何坤是否在詐死,或者李代桃僵,以其逃避律法製裁。

馬元舉像是看透了郭業心中所想,很是肯定地點頭說道:“確實是死了,而且經衙門仵作驗過屍,死者的確是懸梁斷氣,沒有他殺的痕跡。再者說,何坤這種在隴西縣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根本無法詐死,或者李代桃僵蒙混過關,因為那張臉做不得假。”

說到這兒,馬元舉還探過腦袋,輕聲對著郭業耳語道:“何坤的屍體之前就停在衙門驗屍房中,本官和何坤曾有過見麵,本官偷摸去看過,確實是何坤本人無疑。”

馬元舉的為人骨子裏清廉剛正,行事風格有點**輕狂,但是對於他,郭業還是無條件的信任。

況且何家一直是馬元舉想要鏟除的大毒瘤,郭業打死也不會相信,連馬元舉都被何家收買了。

那麽結論隻有一個,那便是何坤,真的死了!

製造白記藥鋪縱火案,大澤村屠村慘案的罪魁禍首,何坤;

隱藏在隴西縣城,販賣私鹽長達數年,謀取暴利十來萬貫的何坤;

死了!

就這麽塵歸塵,土歸土的死了。

郭業輕歎道:“何坤,不該這樣死啊,馬大人。”

馬元舉知道郭業說這話的意思,他也是如是想。

何坤確實不該這樣死,他這麽一死,意味著何坤和秦威一案的後續就此告結。

別說馬元舉和郭業,就連相關知情人士都看得出來,何坤這一死,無非是想保住整個何家而已。

無論明天升堂審訊,秦威再怎麽指證,口供和賬簿再怎麽鐵證如山,矛頭直指何坤,但是都無濟於事了。

因為作為當事人的何坤,已經死了。

死無對證,有何屁用?

馬元舉看著有些沮喪地郭業,寬慰道:“郭業,是本官的疏忽,我還是低估了何家老二的心狠手辣啊。何坤的死,肯定與他這次歸家脫不了幹係。”

言下之意,肯定是何洵用了什麽方法,說服了自己的親兄弟何坤,讓他畏罪自殺,不要牽連整個何家。

郭業聽到也是微微一錯愕,何家老二,何家舉人二老爺——何洵?

郭業看了眼馬元舉,有些賭氣地哼道:“果然,這世上的讀書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良心大大的壞!”

說完,憤而轉身回到了皂班大房,將馬元舉一個人晾在了外頭。

馬元舉聽著郭業的忿忿之詞,也沒有往心裏去,他能夠理解郭業此時心情的糟糕。

此事的郭業就好比是一個剛學會打獵的年輕人,看見遠處有一頭斑斕吊睛大老虎在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急忙彎弓射箭,飛了九牛二虎之力唰唰一陣開弓。

待得將大老虎射的滿身都是窟窿眼死翹翹之時,跑過去一看,你麻痹,這頭老虎原來是標本,壓根兒就不是活的。

那他麽的得有多憋氣兒。

馬元舉隨後無奈地搖搖頭,苦笑道:“郭業啊,你憋屈,本官比你還憋屈呢。罷了罷了,何坤一死,縣令大人想必也會雷霆震怒,雖然拿何家再也無計可施,但是盤踞在岷江的水匪,肯定是無所遁形了。自此,隴西縣附近的販賣私鹽肯定得以消停,對朝廷和百姓總算是件好事。”

說著,也離開了皂班大房外,緩緩離去。

走到半截兒,突然後麵有人追趕喊停,馬元舉一看,原來是皂班的朱鵬春。

隻見朱鵬春哼唧哼唧跑了上來,從懷中掏出一本賬簿雙手奉上,道:“功曹大人,這是何坤、秦威等人多年來販賣私鹽的往來明細賬簿,郭小哥讓小的轉交給您。”

馬元舉一見,自是欣喜,點點頭將賬簿納入袖中,心道,有了這東西,這個案算是穩穩定了下來。

隨後馬元舉轉頭又要離去,突聞朱鵬春在後頭喊叫道:“功曹大人,郭小哥讓老朱問您,您之前答應他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哩。”

馬元舉聽完,心中苦笑,郭業這小衙役可真是丁點不肯白吃虧的主兒啊。

隨即自顧走著頭也不回地沉聲道:“讓他放心,馬某人答應過別人之事,何曾反悔。”

不一會兒,人已消失在了右偏遠的長廊,消逝無蹤。

留下朱鵬春一個人搓著雙手嘿嘿傻笑,喃喃道:“以後皂班有龐班頭,捕班有郭小哥,咱們皂班弟兄的春天就要來了。郭小哥說得沒錯哩,大把大把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他朱鵬春可不管什麽此案最終的結果是否大快人心,反正今天他們的靠山是硬了,字花館的生意肯定是芝麻開花節節高,銀子稀裏嘩啦裝不完。

這才是他關心的。

……

……

當日晚上,何家大門口懸掛縞素,府中上下披麻戴孝,內院設置靈堂,為何家三老爺何坤擺靈七日,接待來訪賓客的吊唁。

夜間,不僅城中商賈士紳前去吊唁,就連縣丞吳奎,縣尉穀德昭都親自前往府上祭奠了何坤一番。

一時間,何坤在家懸梁自盡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滿城皆知。

早已睡下的縣令顧惟庸也被穆師爺給喚醒,披著外套來到了書房。

聽完穆師爺的一番敘述之後,顧惟庸一言不發,眉宇陰霾地靜坐著。

穆師爺看著自己跟隨的明府大人,平日裏就少言寡語,此時在這種氣氛下更顯得沉默。

他跟隨顧惟庸這麽多年,基本上衙門大小事務都是他在打理,

即便召開衙門九品吏員以上的堂會,也是他這個師爺在主持,縣令大人幹看著。

不是縣令大人懶惰,不愛體察民情,不愛升堂辦公。

而是縣令大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這個苦衷一直隱藏這麽多年,就連縣丞吳奎,縣尉穀德昭,還有六房佐官,都是隻見過顧縣令的顏麵,很少聽見縣令大人侃侃而談。

所以,顧惟庸給縣衙中人的印象都是沉默少言,惜字如金,非常高深莫測。

其實,事情的真相並非如此,縣令大人的苦衷,也隻有他這個師爺和縣令大人的妻女才知曉。

唉~~

可惜了!

為了打破這種尷尬的靜默,穆師爺輕聲問道:“大人,何坤一死,死無對證,看來,此案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顧惟庸微微頷首,唔了一聲,還是繼續一言不發。

穆師爺將桌角的茗茶推到顧惟庸的跟前,再問:“那明日的公堂審訊,是否還……”

“升!”

顧惟庸不待穆師爺問完,搶過話茬兒。

然後又極為信任地看了一眼穆師爺,沉聲道:“明,明日升堂,你,來!”

穆師爺點點頭表示知曉,這個早已習慣,他替縣令大人升堂審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隻聽顧惟庸又道:“三案歸為一,一案,既,既然何坤已,已死,就,就到秦威為止,鐵證如山,秦,秦威要,要死。斷案之後,發,發公文致刑部大理寺,爭,爭取年底前,問,問斬秦威!”

唐朝律法規定,地方隻有審訊之權,落案之後必須發公文將卷宗送往帝都長安,由掌管天下刑獄的大理寺圈筆定案,最後再由大理寺送往刑部做最後一道圈筆,才能發回地方衙門。

這麽做的緣由就是為了盡量避免地方衙門一一手遮天,令冤假錯案減少到最低值。

隴西縣衙如果是後世的縣委縣政府的話,那麽大理寺卿就等同於最高人民法院,至於刑部,也可以往中紀委這個方向靠靠。

聽到顧惟庸的一道道吩咐之後,穆師爺再次點頭,悉數記在心頭。

顧惟庸又道:“岷,岷江水匪,必須一網打盡,命,命縣尉穀德昭帶,帶領壯班,負責此事。必須給,給大,大澤村,三百餘口百,百姓,一個交待。”

穆師爺稱了一聲曉得,然後問道:“大人,據小的所知,這一次能夠如此快速將案情告破,戶曹房佐官馬元舉功不可沒,是否……”

“先等等吧,”顧惟庸突然打斷了穆師爺為馬元舉的邀功請賞,對著穆師爺寬慰道,“吳奎和,和穀德昭,今晚去何家吊唁,看,看來是蛇鼠,竄,竄到了一,一窩。本官這,這次算是看清了,誰是人,誰,誰是鬼了。這個,這個時候,提拔馬元舉,先緩緩,本官心中自有定,定計。”

既然縣令大人如此說,穆師爺也不可能再說別的了,看來,在不遠的將來,縣衙人事肯定是有一番大的變動啊!

嗬嗬,吳奎,穀德昭這些人真以為自家老爺是尊泥菩薩,閉門不出兩耳不聞窗外事,殊不知,顧縣令才是不出門便通曉滿城之事的人呢。

看著天色不早,穆師爺起身告辭,言稱回去準備準備明天的升堂事宜。

顧惟庸點點頭沒有留人。

就在穆師爺拉開房門準備出去之時,顧惟庸突然叫住穆師爺道:“等,等等,馬元舉可以先不,不提拔,但是,聽你說皂班此次也是功,功勞不小,可以嘉獎一,一番嘛。”

穆師爺提著的腿緩緩放下,心道,顧縣令明知道這次皂班與馬元舉合作,肯定是觸怒了縣尉穀德昭,但是依舊說要嘉獎一番。

看來這是要借著嘉獎皂班,輕輕打一下穀縣尉的臉麵啊。

嗬嗬,也好,老夫本來就看這個穀德昭不順眼,那家夥就是個隻知道往裏吃不知道往外吐的王八犢子。

隨即轉身恭敬地鞠躬,稱了一聲是。

這才跨出了房門,走了一段路離開了衙門後堂。

走到衙門前院,看著右偏院皂班大房的燈火通明,腦中不由浮現出那一日在一品樓馬元舉引薦的那個有趣的小衙役。

不由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真是便宜了這個姓郭的小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