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七巧玲瓏心
劉振軒突然停下馬車來，雙眼燃著熊熊的八卦之火，好奇正濃地問著郭業。
郭業掀開車簾，清爽一笑道：“你小子有時候也挺三八挺八卦的，成，前麵兒就是咱們家了，你慢著點趕車，我路上跟你說說？”
“成嘞！”
劉振軒心喜，徐徐放鬆了韁繩重新趕起了馬來，速度稍顯緩慢。
郭業索性鑽出馬車，與他並肩坐到車轅上，問道：“今天黃傲不是講了那天捷報傳回長安時，朝堂之上發生了一些事情嗎？那我問你，於得水是什麽人？”
劉振軒想也不想，回道：“咱們長安城百姓的父母官，長安府尹唄！”
郭業啐道：“廢話，這個自然不用你說。我是問他的背景。”
劉振軒稍稍想了一下，道：“好像是諫議大夫魏征、刑部尚書韋挺等人推薦他出任禦史大夫一職的。而且黃傲提及，長孫無忌等人推薦的那個溫彥博劣跡斑斑，口碑甚差，皇上並不看重。如果不是侯爺你橫空出世，皇上肯定會欽點他出任禦史大夫。嗨，他其實說來也倒黴，若不是侯爺……也不對，反正他現在得償所願了。咦？侯爺，這裏頭莫非有什麽說頭？”
郭業拍了下他的腦袋，啐了句榆木腦袋，而後釋疑道：“當然有說頭，你想，我如果退避讓賢，將禦史大夫一職讓與他，你說這代表著什麽？很明顯，就衝這份人情，魏征、韋挺等人的建成餘黨係肯定會欠著我一個人情，而且將來也許還有有可能，有可能促成士林清流係與建成餘黨係的聯手，一起對抗長孫無忌等人的天策府舊臣係。你想想看，如今咱們士林清流係勢單力薄，而人家長孫無忌等人不僅朝中有人，而且地方之上更是盤根交錯。咱們跟他們硬著來，無異於胳膊拗大腿，哪裏是對手啊？”
劉振軒哦了一聲，道：“有點明白了，這就是侯爺您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不？”
郭業讚道：“沒錯，你小子還算不笨。當然，還有其他幾個因素促使我主動放棄禦史大夫這個位置。一個嘛自然是想賣魏征他們一個人情，一個嘛是想讓長孫無忌和魏征等人心有隔閡，不能讓魏征等人一直置身事外，必須將他們拉進來一起攪渾這潭水，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再有一個，便是我對禦史大夫之位，真心不感興趣，太得罪人了。你看看高士廉告老還鄉就知道了，老頭是個好人啊，可惜就因為攤上這個禦史大夫的位置，成了朝中百官的眼中釘。若非不是長孫無忌和長孫皇後的娘舅，不知要栽多少回跟鬥了。我可是聽說了，老頭致仕之後，整日在家裏侍弄花草，而高府幾乎沒人踏足拜訪，頗有點人走茶涼的感覺。也好，高士廉這老頭是個好人，退出朝堂至少我還能與他往來走動，不然大家彼此派係不同，還真有些不方便。”
劉振軒這回差不多全明白了，恭維道：“侯爺，你說你這心是咋長的？咋就長得那般七巧玲瓏心呢？”
郭業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是想說我心眼太多，太過狡猾是吧?嘿嘿，在朝堂上玩政治跟咱們征戰沙場不一樣，不怕死一根筋在沙場上無往不利，但在朝堂黨爭之中卻是大忌。朝堂之中步步驚心，爾虞我詐，不多長個心眼恐怕被人啃得連渣滓都不剩，到最後都渾然未覺。江湖凶險，政治肮髒啊！當然了，讓我徹底下定決心放棄禦史大夫一職還有個至關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皇上這邊。我知道，皇上是不可能會放心讓我出任禦史大夫一職的。”
“皇上？”
劉振軒好奇心再次被吊起，奇問道：“侯爺，這次你立了這麽大的功勞，甭說沒什麽實權的禦史大夫了，就是六部尚書之位，我想皇上都舍得允諾給你吧？”
“嗬嗬，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正因為我立了這麽一個震天之功，有些麻煩才會接踵而來，比如功高震……嗨……”郭業說到一半兒，突然笑著搖頭道，“我跟你說這些幹嘛？帝王心術這種東西，你不懂，我嘛，也僅僅是略窺門徑。”
劉振軒這次倒是機靈聰明了，見著郭業隱晦不願繼續說下去，居然放棄了追問八卦下去的欲望，默默地低下了頭，趕起了馬車。
此時兩人坐在車轅上隱約能瞧見益州侯府的紅瓦灰牆了。
郭業瞟了眼劉振軒，暗讚一聲，聰明人，有前途。
噠噠噠噠噠……
馬車緩緩聽在了益州侯府的門口，郭業率先跳下馬車上了台階準備進府。
門口早有軍士在把守護衛，見著郭業回來，低聲說道：“侯爺，尚書右仆射虞老大人在書房等著您呢。”
自己前腳跟回長安，虞世南後腳跟便跑到自己府中來，這老頭還真是未卜先知啊。
他輕輕嗯了一聲，便進了侯府直奔書房的方向。
沿路之上的仆役丫鬟見著侯爺歸來，自然紛紛行禮殷情打著招呼。
來到書房門外，他推門而入，赫然見著虞世南正躺在自己的搖椅上，眼睛半睜半開地看著一本線裝古籍，旁邊還有一杯冒著熱氣兒的茶湯，老頭還挺愜意的。
推門聲自然驚動了虞世南，老頭緩緩起身將書往躺椅上一扔，爽朗地笑道：“好小子，去趟吐穀渾就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你小子是災星下凡不是？”
紅光滿麵，中氣十足，顯然最近這段日子虞世南過得挺滋潤，至少心情很是不錯。
郭業對虞世南天生有種親近的感覺，不由打趣道：“還行，還行，甭管我災星下凡還是瘟星降世，至少替大唐掙足了實惠，對不？這次您老人家未卜先知來我府上，我在路上還在琢磨，虞老頭不會又在我書房涮火鍋了吧？哈哈哈……”
“哇哈哈哈……”虞世南大笑之下銀須飄動，樂道，“你小子張嘴破嘴，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啊。老夫也是湊巧聽府中下人說，在朱雀大街見到你的儀仗遊街，這才知道你回長安的。對了，剛才老夫來你府上的時候，發現你的三百親兵早就回來了，你居然到現在姍姍才回？幹嘛去了？”
郭業也不隱瞞，將在海天盛宴大酒樓中碰到的事情，包括於得水之事都如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說到最後口幹舌燥，抄起虞世南那碗茶湯，咕咚咕咚就牛飲喝了起來。
虞世南聽著郭業最後在馬車上對劉振軒的那番分析，竟然有所讚同地點頭道：“你小子心眼就是多，這倒未嚐不是結好魏征等人的一個辦法，至少這個人情，他們是實打實的欠你。而且有你我，還有孔穎達三人一同向皇上遊說舉薦，於得水出任禦史大夫一職，是板上釘釘之事。”
郭業抹了三下嘴邊的水漬，笑道：“是吧？您老也同意我這麽幹吧？我當時也是靈光一閃，覺得這件事利大於弊，便索性賣個人情成全於他算了。再者說了，剛才我說得皇上那邊，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據我揣測，太上皇與皇上曆來都喜歡在朝堂上玩權衡之術，如今朝堂之上三係堪堪可以彼此掣肘，如果再讓我出任禦史大夫一職，嗬嗬，皇上也煩呐。他之前不是說了嗎？關隴世族的力量要削弱，但是目前也離不開他們的支持，也要借重。所以啊，如果將三係比作堆積起來的積木的話，如今堪堪平衡，但是如果我這根攪屎棍一湊上去，這堆砌而成的積木指定要轟然倒塌。皇上固然對我們士林清流係暗中多有支持，但他也不願意到這種局麵。所以啊，咱就多多體諒皇上，直接不給皇上添麻煩了。”
“嘖嘖，少年老成，了不得啊！”
虞世南由衷感歎，滿臉盡是欣賞之色，說道：“你小子就是天生搞黨爭的一把好手啊。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古往今來，比比皆是啊！”
郭業很是裝逼地拱拱手，謙虛道：“抬舉抬舉，您老太抬舉了。對我來說吧，這無論是做官，還是做臣子，哪怕是做人，其實都是相通的，那就是要懂得進退。要我們鄉下人的說法，便是有多大胃口就吃多大饅頭，不然小心撐破了肚皮憋屈死。”
“咦？這說法倒是新鮮，”虞世南滿臉笑意地讚賞道，“嗯，話糙理不糙，要不說高手在民間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小子可不許對我耍滑頭，要實話實說。”
郭業怔了一下，問道：“老大人何出此言？”
虞世南眯著眼睛盯著郭業打量一番，仿佛要他看穿看透一般，似笑非笑地問道：“禦史大夫，位列朝班，也算是朝廷的中樞大臣，你小子說放棄就放棄，說拱手想讓就拱手想讓，不能不說胸中的格局甚大。不過這話反過來也可以這麽說，以你小子從來不肯吃虧的性子，你會這麽輕易放棄？你肯定對下一步的安排另有圖謀，而且圖謀甚大，甚遠，對吧？”
“呃……虞老頭，難怪他們都說你外表不羈，實則骨子裏就是條老狐狸，半點不假！”
“哈哈哈，明天就要進宮見陛下了，說來聽聽，你對你自己下一步前程是如何規劃的？”
Ps:之前將於得水和溫彥博兩個人的背景搞茬兒了，於得水乃是魏征推薦的，前提提及於得水是長孫無忌的人，實屬錯誤，是不對的，謝謝書友的提醒。好了，這是第四更，今天四更完成。明天我會繼續四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