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亦喜亦憂的隆美爾

一輛英國吉普從西邊飛馳而來,那個二把刀司機把車狠狠地撞上了沙包工事,幾個哨兵跑過去,但車上的人把他們嚇壞了,開車的人的臉像中國京劇演員的臉譜,身上像剛從屠宰場待過一樣,而副駕駛座上的人渾身的血液已經流幹了,大家花了好一陣子才把他弄下車來。

“英國人來了,還有坦克。”活著的人吐出這一句話後永遠閉上了褐色的眼睛。這是安德裏派出的偵察兵,他們履行了義務,獻出了生命。

自東線起,安德裏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要探道,除了熟悉周邊環境、地形、道路、方位外,還要知曉周圍敵情,比如敵人的部隊番號、兵種、指揮官姓名等基本情況。

偵察連長急速搖動固定在木長凳上的警報器,淒厲的戰鬥警報撞擊著耳膜,所幸時間並不長:連長動作幅度太大,弄翻了木長凳,警報器發出老鼠被門板夾住了的尾聲。

公路兩旁忙碌起來了,安德裏經曆過東線戰爭的錘煉,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把唯一的一門88炮布置在一個沙丘後麵,炮口對準公路,高射炮沿著公路擺放,坦克駛入事先挖好的沙坑並用沙子偽裝起來,所有的裝甲車埋伏在敵人的左側,裝甲偵察營的大部分兵力隱匿在一片幹涸的季節河床裏,正麵隻擺開一個連防守。

安德裏在公路旁邊用一個正三角、一個倒三角的地雷陣構成坦克陷阱,公路右邊的戈壁灘由俄國第二團駐守,預防英軍從側麵突圍。德軍工兵連做預備隊。

一架英國偵察機在戰場轉了一圈回去報信了,片刻後,幾架噴火式呼嘯而來,向德軍陣地噴射火箭,並用機槍掃射活動的目標,一時間彈片橫飛,人仰馬翻。子彈在公路上犁出一道道火花,在沙地裏激起一串串煙塵。德軍和俄軍四聯高炮對空射擊,其它部隊靜靜地隱藏在路邊的深溝裏。

卡明斯基是這支德俄聯軍的最高長官,盡管對德軍來說,他的這個“最高長官”像注水豬肉,可他自我感覺相當良好,英國飛機在頭頂上肆無忌憚時,卡明斯基吐出嘴裏的沙子向安德裏吼叫:“你趕快向總部呼叫。德國飛機在家裏下崽呢。”

安德裏盤腿坐在沙坑裏,一聽跳起來了:“英國飛機炸了半天了,你還沒向總部請求空中增援啊?幹什麽吃的?”

卡明斯基馬上為自己辯護起來:“我考慮你說比較合適,我一個俄國人,總覺得自己是後娘養的。”

安德裏狠狠地嗆了回去:“你搶戰利品時怎麽沒把自己當後娘養的?我的電台壞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卡明斯基在安德裏這沒占到便宜,留下掉了一地的官威,彎腰跑到格魯勃斯的跟前,命令他向總部呼叫,**犯白了他一眼:“我隻負責向元首報告。噯,我把話筒給你,你自己跟元首說?”

卡明斯基帶著屢被冒犯的官威,賭氣地爬到自己的指揮車上向隆美爾呼叫。還沒等放下話筒,從西邊飛過來幾架德軍戰鬥機,空中飛機上下翻滾,互相交織在一起,一架英國噴火式變成了噴煙式,拖著長長的濃煙栽入大海,其餘的幾架英機衝向德國戰鬥機,在快要相撞時猛然拉起機頭,機腹朝上在空中劃了個圈,虛晃一槍後向東飛走了。

遠遠公路上出現了幾個小黑點,安德裏與卡明斯基站在指揮車上望著,最前麵的是一輛英國步兵坦克,後麵是裝甲車,再後麵是卡車,再後麵又是坦克。古板的英國人一成不變的隊形向這邊衝來,德軍炮兵們嘴裏叼著香煙,有條不紊地作準備。

英國人的第一發炮彈打過來時,安德裏與卡明斯基同時跳下指揮車,各自奔向指揮崗位:安德裏重新盤坐到沙坑裏,卡明斯基再度爬到指揮車下。前麵的英國坦克仍然向這邊開過來了,後麵的卡車遠遠停到路邊,穿短褲的英國兵和穿裙子的蘇格蘭兵紛紛從車上跳下來,安德裏看到一個蘇格蘭兵往下跳時裙子被車幫子掛住,整個人一頭紮向公路。

五輛馬蒂爾德坦克排成縱隊慢吞吞向德軍靠近,第一輛爬到離沙包幾百米處停下來,炮口噴出一股煙花,把沙包轟上了天,接著再接再厲,把沙包轟開了一個口子,油門一轟,屁股後麵黑煙一冒,向前竄過來了。跟在這五輛坦克後麵的那些坦克和裝甲車忽然離開公路,往右一拐,駛進戈壁灘。

德軍炮手們屏氣凝神地等待,英國坦克開火,炮彈越過德軍頭頂,落在炮兵陣地上,那幾門被德軍炮兵丟棄的小炮成了犧牲品。德軍炮火怒吼了,從沙丘後麵、從鐵絲網之間、從一堆堆碎石旁邊射出一發發炮彈。

英國第一輛坦克到沙袋跟前時猶豫了一下,突然加速翻越沙袋,坦克的底部露出來了,一發75毫米炮打在坦克底裝甲上,坦克變成了一把火炬。

接著88毫米炮發言了,向公路上的坦克逐一點名,前麵的三輛接連燃燒,後麵的見勢不妙,往後高速退去,把停在路邊的卡車撞下公路,翻了幾番後衝入大海。

德軍炮兵們一擁而上,停在一旁的三號坦克也開過來了,大家手忙腳亂地把88毫米炮轉移到新的陣地。剛離開不到一分鍾,那個地方落下了好幾發炮彈。

繞到砂地的英國坦克陷進安德裏的陣裏,為首的坦克被地雷炸斷履帶,後麵的往旁邊一拐,正要從前麵擋道的坦克旁邊超越時中了後三角地雷陣,一股煙霧從坦克艙口冒出來了。

在遙遠的東方,英軍炮兵陣地升騰起一陣煙塵,英軍炮兵反擊了。密集的炮彈接連在德軍阻擊陣地上爆炸,英軍步兵趁機衝過來。幾挺德軍34機槍瘋狂開火,沙袋缺口被英軍士兵的屍體填滿。

沙袋旁邊一挺勃郎寧機槍架設在沙袋上,機槍後麵英軍機槍手被煙熏得烏黑的臉被仇恨扭曲。

麻子營長發話了,俄國人手中的英國105炮找到了用武之地,炮彈尖叫著從德軍頭頂上呼呼地劃過,英軍炮兵陣地上火光衝天,煙塵籠罩,一時間英國的大炮啞口無言了,那些英國紳士們可能在納悶:怎麽自已的炮打起自己人來了。

安德裏轉身去尋找卡明斯基,聽到炮彈擠壓空氣的茲茲聲,他趕緊爬在地上,看到一發穿甲彈穿過遮擋在裝甲車前麵的沙堆,命中卡明斯基的座駕,半履帶裝甲車火光一閃,車廂頓時撕裂成了幾大件,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般向四處飛濺,繼而熊熊燃燒起來。

卡明斯基完了——不光是安德裏,在場在所有人都這樣認為。都怪他自作聰明,以為在車底下挖個坑躲藏進去就萬事大吉了,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斷送了鯽鯽小命。

火焰已經把裝甲車掩沒,不時裂爆的破片帶著火苗竄到砂地上,仿佛沙漠在燃燒。安德裏與一小群人跪在沙子裏,一邊躲避著炙熱的火焰,一邊摘下鋼盔以示哀悼,突然從旁邊沙子裏鑽出一顆腦袋,鼻子和耳朵裏塞滿細沙,他一爬起來就罵開了:“空軍怎麽還沒到?一個個哭喪著臉跪在地上,屁股被打爛了嗎?”

安德裏使勁揉著眼睛,仿佛大白天見到了鬼,他望著從地下鑽出來的卡明斯基,因驚愕而嗑巴起來:“你……你怎麽還沒死?”

“你盼我死怎麽地?就算我死了,也輪不到你當旅長。別瞪著個西瓜臉了,趕快讓空軍支援呀。”卡明斯基掏槍,發現槍套裏空空如也,咕嘟了一句,重新鑽入地下。

安德裏懷疑自己眼花了,爬到那個地方,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一個斜埋在沙坑裏的半截汽油桶映入眼簾,歪著腦袋一看,黑洞洞的洞口裏傳來粗重的喘氣聲,緊接著露出一個腦袋,卡明斯基抬頭看到頭頂上叉腿站立的安德裏,煩躁地讓他滾開。

於是安德裏滾開,如不滾開的話,那隻鼴鼠的頭就要頂到他的褲襠裏了。安德裏好奇心大發,跳到坑裏鑽進油桶,隻爬了幾米就退出來了,卻怎麽也出不來:卡明斯基用一張破鐵皮把洞口堵住了。

入夜後英軍看來放棄了進攻,他們躲得遠遠地,用零星的炮火轟擊,德軍和俄軍的大炮也懶洋洋地還擊,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安德裏提議殺個回馬槍,卡明斯基喝了一口酒,白了他一眼:“得得,要不是我的105炮,你讓人家輪了好幾回了,人家正等著二百五們反擊呢。”

安德裏受到啟發,命令德軍都變成鼴鼠,在沙地裏大挖特挖起來,幾個小時以後,幾道用油桶築就的地下通道布滿了陣地,在方圓幾公裏的範圍內,德軍和俄兵可以通過埋在淺地表下的通道實施機動,而不受敵軍轟炸的影響。盡管姿勢不好看。

沙漠的夜晚很冷,風吹在臉上寒氣逼人。安德裏與卡明斯基擠坐在油桶旁邊對酒當歌,不遠處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呻吟聲清楚可聞。卡明斯基摁亮手電,光柱所到之處,格魯勃斯從後麵抱著米沙正在走旱路。

“變態。”卡明斯基吐口水,安德裏叫喊起來:“你往那吐呀你?”卡明斯基再次迎風吐了一口,風又一次把唾沫吹到安德裏臉上,他對安德裏說:“風吹到你臉上,我有什麽辦法。”

安德裏拽起卡明斯基的手一巴掌拍在卡明斯基嘴巴上:“你的手打你的嘴巴,我有什麽辦法?”

那兩個黑影終於分開了,安德裏把他倆喊了過來,兩人氣喘籲籲地坐在坑沿上,格魯勃斯向卡明斯基要酒瓶,遭到一陣奚落:“你倆的嘴太髒了,別把我的酒瓶含在嘴裏——惡心。”

“元首知道這裏的情況嗎?”安德裏問道。格魯勃斯從卡明斯基手中搶過酒瓶,揚起脖子猛喝了幾口,用手背擦拭著嘴巴,滿嘴噴著酒氣回答:“元首與我們在一起。”

安德裏感慨著陷入沉思:“是啊,兩個月前,元首與我們在一起,拉多加湖以東,洛傑伊諾耶波列東麵的那個小高地上,元首,鮑曼,卡爾梅克人,那個黨衛軍旗隊長,還有冉妮亞……”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著說著頭一歪睡著了,嘴角掛著一絲口水。

“還有麗達。”米沙也一臉陶醉,格魯勃斯臉上一巴掌:“我早說過,那是元首的人,你死了心,一頭熱的燒火棍子。”

此時,元首帶著鮑曼和兩位女將正在意大利訪問。

……

班加西,白樓,隆美爾給妻子寫了一封短信:

最親愛的露:

昨天夜裏隻睡了兩個鍾頭,一半是興奮:德俄聯軍前出到賈紮拉。另一半是煩惱,元首越來越頻繁地幹涉我的指揮,說起來你也許不相信,他在司令部裏安裝了一台有畫麵的電話,他在幾千裏以外能看到我的一舉一動。我真不敢相信,他把巨資和先進科技運用在對前線將士的監控上,如果用這個精力研製新武器,說不定我們已經掌握了置英軍於死地的秘密。我非常疲倦,不過身體卻還好。

隆美爾 1942年4月11日於班加西

是的,德非洲軍團司令隆美爾亦喜亦憂。喜從賈紮拉來。

隆美爾的近期目標是攻克托布魯克。早在羅馬時代,托布魯克是守衛昔蘭尼加的要塞,鐵路、港口和利比亞東部最大的機場距托布魯克港15英裏。托布魯克一頭連接利比亞的黎波裏,另一頭是埃及的亞曆山大港,兩地之間相距在1400公裏以上。

1941年秋,隆美爾橫掃利比亞,一直打到埃及邊界,但托布魯克成為“肉中刺”,圍困了幾個月後終於被英軍解圍,被一敗再敗的丘吉爾自誇為“不屈的要塞”。

在4月初,非洲軍團的前沿在德爾納以東,這是個風景秀麗的海濱小城,從這裏到托布魯克,就得先攻克奔巴和賈紮拉。按最初設想,他準備分兩步走:先派出一支誘餌部隊,把奔巴的英第2坦克旅和第22坦克旅引蛇出洞,讓英軍離開既設陣地,冊時派出一個師的坦克從沙漠中包抄到敵人背後前後夾擊,然後兩路德軍匯合後再攻賈紮拉。

其後,一路德軍沿公路向托布魯克進發,另一路21師從沙漠迂回,從騎士橋插到托布魯克背後,兩路會攻,一舉攻克托布魯克。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麽側擊部隊隻能派出一個師?這是由於沙漠作戰的特殊性所決定。從南邊迂回沒有正規公路,隻有駱駝小道,大部隊行動不便,人和機器都受罪:細沙不僅僅消耗油料,而且磨損發動機,細沙進入腸道後引起腹瀉。同時,勞師遠征非常費油,非洲軍團的油料從意大利運來,而沙漠裏的水比油還貴重。因此,把一個師擺在沙漠深處已屬非常不易,幾近冒險。

卡明斯基讓隆美爾喜出望外。他帶著一支隊伍突然躍進到賈紮拉,卡住了英國第2坦克旅和第22坦克旅的退路,同時往主要目標托布魯克逼近了一百多公裏,讓他的兩步走成了一蹴而就,怎能不讓他歡天喜地呢。

讓他煩惱的是元首。隨心所欲指揮戰鬥的日子結束了,元首越來越多地幹涉指揮。當然,他不可能知道,所有人都不可能知道,此元首非彼元首。就連元首自己也時常犯迷糊,覺得大腦深處總有一些似曾相識的東西,他隻能把這些具有預見性的東西稱之為直覺。這些直覺有如神諦,引導他走向正確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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