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靖國公歐陽承瀾。

他笑得如沐春風,劉洪卻覺得如墮冰窖。

直到歐陽承瀾已經走了很遠了,他才回過神來。

完了。

他辦砸了。

他不僅辦砸了,還折了自己。

離年節還有一個月,這一個月裏他不能上朝,不能去戶部,隻能待在家裏。

朝堂形勢瞬息萬變,等他解了禁,尚書之位恐怕不保,他所做之事也會被查出。

更重要的是,他失了勢,就沒有了利用價值,他會成為替罪羊,會成為棄子。

可是……

他沒有反抗的餘地。

因為在他心裏,歐陽承瀾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惹不起……

……

鳳禧宮。

陳吉笑嘻嘻地給方昳澄行禮。

“皇後娘娘,傳皇上口諭,大商質子秦淮初從今天起由皇後娘娘教導,禮、樂、射、禦、書、數,怎麽教由您決定。”

“隻是……若是有一天質子對天齊不利,罪責——”

“罪責本宮自會承擔。”

方昳澄知道他要說什麽,就直接打斷,親自說出了口。

“好,既然這樣,奴才就告退了。”

“嗯,江昀,送送陳公公。”

江昀將陳吉送出鳳禧宮。

方昳澄立馬吩咐竹影,“去讓人準備一把弓箭和靶子,再讓人去翰林院拿幾本書。”

等竹影將這些東西準備好,方昳澄就帶人送去了錦朝殿。

去時秦淮初還在看著方昳澄上次給他的書。

聽到外麵的聲音,先是皺了下眉,便緩緩起身出了書房。

看著下人們支起靶子,還帶了好幾把弓箭,竹影手裏還搬了一摞書到他的書桌上。

但他並沒有很驚訝,隻是淡淡地跪在方昳澄麵前行謝禮。

方昳澄徑直走進書房,聲音不鹹不淡,“起來吧,我看看你這些天字練的有沒有進步。”

秦淮初稍顯稚嫩的麵容卻透著堅毅,有著不符合他這個年紀大沈沉。

方昳澄示意質子坐在自己椅子上,她站在旁邊。

“從今日起,本宮將教導你知識與禮儀,也會教你射箭、騎馬。”

她又想了想,“或許知識我教得不會很深刻,等過幾天方太傅會麵向京城世家子弟授課,我會說服皇上讓你每日出去聽課。”

秦淮初沒有答話,但是可以看出來他聽得很認真。

“這是名家的經典之作,可以學到很多智慧和道理,你先自行用心領悟,學一學為人處世之道。”

“往後在天齊,你需謹言慎行,但也無需過於拘謹,要清楚明白各種場合的規矩和分寸,往後你也不必再擔心會有別人欺辱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到皇宮各個地方,但是若是想讓別人看得起你、尊重你,得需要你自己努力。”

方昳澄一番話說的頗為重心長。

若是想讓別人看得起你、尊重你,得需要你自己努力……

秦淮初得眼眶有些熱意,但極力隱忍。

他這六年過得實在是太苦了。

方昳澄看了看秦淮初練得字。

她還在方家未出嫁時,方伯守最喜歡的就是她的字,她的字比方舟恒寫得還要好。

所以她覺得她著重教他練字,還是能夠勝任的。

她走到秦淮初身後,微微傾身,指著質子筆下的字,說道:“這筆鋒還需再穩一些,起筆和收筆之處要注意力度。”

說著,她便親自拿起一支筆,在一旁的紙張上示範起來。

她的動作優雅而嫻熟,筆下的字猶如龍飛鳳舞,剛勁有力又不失韻味。

秦淮初在方昳澄靠近的瞬間身體還極度不適,有些僵硬,但很快便能全神貫注地看著。

方昳澄放下筆,認真地看著他,“書法之道,在於靜心與專注,練字不僅能讓你的字寫得更好,更能培養你的性情。”

她覺得,心靜下來了,便可以忘了那些痛苦,遠離那些殺戮吧。

秦淮初點了點頭,然後重新提起筆,按照她的指導開始書寫。

他的眼神堅定,一筆一劃都寫得極為認真。

……

方昳澄從錦朝殿回鳳禧宮時,地上已經撲了薄薄一層銀雪了,月光灑在上麵,星星點點閃著光。

“竹影,在幫我拿出那套宮女服吧。”

方昳澄一邊捶著肩膀一邊跟竹影說道。

“娘娘又要去摘星閣嗎?”

“去,幫了這麽大的忙,當然得感謝他啦。”

一刻鍾後。

方昳澄再從鳳禧宮出來時,已經是一席厚厚的宮女服,右手提著燈,左手提了一壺鬆花酒。

嘴角不自覺得掛著笑。

她走到頂樓前,講那壺鬆花酒背在身後。

“顧山白!”

“來喝酒啦!”

柔和的黃色燈燭下,顧山白抬起了頭,嘴角微勾,梨渦若隱若現。

他放下手裏的書,“我還以為皇後娘娘忘了我呢!”

“陳吉傳了口諭你就迫不及待地去了錦朝殿,絲毫沒想起我這個出力最多的大功臣。”

方昳澄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怎麽會忘了你?”

說著便將鬆花酒放到了桌上。

“這時候喝應是剛好醇香了。”

“我為了你的大計不惜當眾展示我的演技,還喝了讓自己身體虧空的藥。”

方昳澄笑了笑,“所以我拿我親手釀的鬆花酒犒勞你來了呀!”

“方昳澄……”

顧山白突然拉住她,手指微涼的觸感讓方昳澄微微顫栗,開酒壇蓋的手猛然頓住。

他竟然直接叫她名字……

自從入住了鳳禧宮,她好像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叫她“皇後”、“娘娘”。

再次聽別人這麽叫竟然還有些陌生。

不知為何,剛才還冷清的屋,突然燥熱了起來。

她回過頭來,“怎麽了?”

顧山白看了她好一會,方昳澄都有些頭皮發麻。

莫不是她又變老了?

她連忙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臉。

還好,沒變老。

那他是抽什麽風?

隻盯著她看,已經滿足不了顧山白了,所以他又向她靠近了兩步,兩個人之間隻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

方昳澄抬起頭就能看見顧山白的下巴……上淡淡的胡茬。

不知為何她竟然有些想笑。

顧山白本來隻是想捉弄她一下,可這麽一看見,便聞見了一股清新自然的山茶花香,一低頭便看見了她帶著笑意的眼尾和輕顫的睫毛。

他不可抑製地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