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瞬間永遠
瞬間永遠
切記憶的碎片都在耀眼的火光中紛紛揚揚鋪蓋地而來，刹那間好像把整個人生從頭到尾的重溯遍，那些已經忘卻的片段，被深深的、刻意的埋藏在心底，隻在那刹那間，突而洶湧而過，把整個人都淹沒其中。
好像過去幾十年的時光。
其實那隻是個瞬間而已。
山石崩裂的震巨響中，卓玉的身影完全淹沒在火光裏。路九辰被巨大的氣流反衝回來，個任何時候都內斂而理智的聲震寰宇的路總管，個號稱全下唯能製住卓國師的頂尖高手，此時就像是隔離在個不切實際的空間裏樣，飄飄忽忽的找不到真實感。
……卓玉……死？
剛才還站在裏話，帶著漫不經心的、冷淡的優雅和冷酷，每個音節都像是玉石輕輕交激……
那個山裏的深夜，破敗的廟中火苗劈啪作響，牆上兩個人的身影絞纏在起，喘息和呻吟破碎不堪。從未有過的快感讓人沉溺其中，就仿佛深深的海，無聲無息的燃燒他們輩子的熱情。
手上仿佛還殘留著肌膚相貼時的溫度，轉眼間已是骨灰捧，飄渺散去。
那個人竟然，就麽，不回來。
路九辰隻覺得胸中積鬱沉重，不是尖銳的痛苦，卻沉甸甸的，壓斷心胸血脈。
塊壘壓人老，憂心能傷人啊……
從少年時意氣風發，到幾十年人世沉浮，仿佛已經修煉到能夠脫離紅塵、站在山巔俯視眾生般的境地……卻在刹那間，猛地被刀捅進心腹，轉瞬就落回塵世。
原來也是會痛的。
原來也從沒有真正的超脫過……
原來……還是……牽掛著滾滾三千裏紅塵情愛的……
路九辰猛地聲清嘯——隨著那聲音刺入耳膜，他多年來撐在胸肺間那口真氣瞬間就爆發。他所修習的套數是和卓玉相生相克的，卓玉早年確實當得起下第高手之名，但是後來沉心權術，武學底子漸漸的就不如路九辰沉厚。麽多年來他直有怕他，甚至在逼宮奪權那日，連麵都不敢見，連句話都不敢問，直接關起來小心萬分的看守著，妄圖關他生世……麽多年，彼此相忘，偶爾對坐也是無言默默，涼茶杯盡是黃昏……沒想到，原本以為是輩子的波瀾不起，而今卻措手不及的彼此錯失……
從此思君令人老……
從此……永世不相見……
場大火幾乎燒遍際。
整個世界都劇烈的搖晃著，大地顫抖著開裂，濃煙遮蔽空，尖叫和哭泣聽不見聲音，耳朵裏轟轟作響，仿佛末日已經來臨。
巨石陣坍塌。
千年古石終於露出本來的麵目。出口在大火盡處光明乍現，明德隻知道自己在拚命的跑著，他不記得自己跌倒多少次，每次都是爬起來拚命繼續跑，好像隻要稍微停頓，就再也跑不出去樣。
他突而想起那出城的時候，堵著那口氣不去抬眼看看城牆上那個注視著他的人。其實他知道自己隻要回頭，那個人都會在原地等待的。但是隻是那眼的錯失，可能從此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麵。
誰都不知道眼是不是今生最後次回首，可能在刻彼此擦肩而過，下秒就墮入往生輪回。
如果再給次機會，會不會回頭去看他眼呢？
明德不知道怎麽回答自己。
他隻知道要拚盡全力的往前跑，身後是坍塌的地獄，而前方也許，就是香象蓮華、萬乘佛國。
那場大火燒盡山穀，東陽王府的親兵全部都退去外圍，準備搭弓射箭，隻要有人跑出來就箭上去射個對穿。慘叫聲和驚呼聲此起彼伏，刹那間仿佛墮入血海地獄。前排的弓箭手完全殺紅眼，隻見火焰中撲過來個灰衣的身影，剛要搭弓射箭，突而眼前黑，隔著丈遠的距離就被隔空擰斷脖頸。
後排的弓箭手發覺不對，急忙舉弓發射，但是僅僅隻做個動作，就被閃電般對穿胸膛。連續幾排人都割秧樣被放倒，後邊的大軍終於發現異常。東陽王晉源奔跑的時候回頭發現幕，立刻痛罵軍長：“怎麽回事！還不快讓人射箭，不要留下個活口！”
軍長跑去前邊傳達王爺的命令，走到半，突而發覺濃煙滾滾的幕中什麽人閃身飛過。他定睛看，好像是個剛才被困在陣中的相貌不驚的中年人，明明是很平庸樸素的個人，時卻淩厲得仿佛脫弓的箭，帶著身血氣直直的向著東陽王晉源的方向躍去。
軍長剛要驚呼，突而就隻見那個沉默不語的灰衣子僅僅在半空續口氣，接著就憑空躍去三丈遠。那手鳥縱之術極其的駭人，弓箭手沒有見識過，驚呼聲僵在原地，手裏搭著的箭矢也忘記。
直到很久以後，個目睹切的軍長都能清晰的回憶起當初的每個細節。他隻要合上眼就能想起當時的場景，仿佛大鳥般無聲無息掠過空的當世搏殺第好手，隻那麽伸手在東陽王晉源的喉嚨上擰，李晉源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麽，就喀嚓聲血光暴起，生生的被擰斷整個頭顱！
路九辰隻在掐住李晉源脖頸的時候停留刹那。當時他並沒有看自己眼前慢慢倒下的屍身，他遙遙的望向遠方，嘴裏輕輕的句什麽。
事後有人，他的是當的日期時辰。
還有人，他的是斥罵李晉源的話。
有的人甚至繪聲繪色的傳言出很多版本，都是正氣悍然、堂堂皇皇的，都是非常符合他身份和地位的。那些話在中原乃至北疆的每個角落裏流傳著，無數人為之震撼、為之熱血，無數人憧憬著那瞬間，他們都堅信自己聽的那個版本是正確的，是最符合個像路九辰樣、不世出的英雄的身份的。
……其實他們都錯。
隻有當初就站在李晉源身邊的個小士兵，他聽見那個可怕的殺神望著遠方，很低很低的句：“……吾將不忘四月初三，翠霞深山廟鍾晚。”
很久很久以後，翠霞山的名字已經改，孤老廟已經坍塌成為灰土，荒草蔓延崎嶇的山道，沒有人知道那個月色昏暗的深夜，在那座破敗的小廟裏發生過怎樣的場旖旎情事。
那切都隨著那場大火，被焚燒得幹幹淨淨。
就像道暗色的、隱秘的傷痕，刻在心裏最不為人知的角落，微微的疼痛著，生相伴、直到老死。
大火直燒到黃昏，東陽王晉源被殺，親兵逃竄，踩踏中不知鬧出多少人命。到晚霞如血的時候，漫山遍野蕭索不堪，鋪蓋地的巨大的靜寂完全籠罩劫後餘生的人們，每個人都跪倒在地，時之間好像已經過去漫長的時光。
路九辰站起身。他滿手都是血，順著指尖匯聚成縷，隨著走路的步伐而滴落在身後。林冰叫住他，問：“您要去哪裏？”
路九辰沒有回答。
去哪裏呢？他也不知道。
當年卓玉弑師出道，他跟著下山；卓玉滅族複仇，他趕去追捕；卓玉收攏勢力，他入朝阻止；卓玉舉兵逼宮，他被關在那個對他而言根本想出去就能出去的沐帿殿裏，沉默的看著他的舉動。他看著他成為惡名昭著的權臣，看著他權傾方炙手可熱，看著他夜夜輾轉難眠，看著他大笑醉生夢死……
現在卓玉死。
他還上哪裏去呢？
他還去……做什麽呢？
夕陽漸漸下沉，如血的餘暉灑遍穹。他們看著路九辰漸漸遠去的背影，風刮起他的衣角，慢慢的消融在深山的盡頭。
沒有人能顧得上阻止路九辰，阿珍的情況不能再耽擱，他們必須記著把送到西宛軍隊的大營去；東陽王晉源之前留下的叛軍已經聞訊動亂，夜之間流寇如草、亂走山東，朝廷必須派兵鎮壓。
乾萬帝得知事態，迅速的下千裏聖旨，晉升林冰為漢北都統、上官明德為將，路從漢北起兵追殺到漢中，爭取在淮水帶攔住亂軍並進行殲滅。
短短幾之內下就大亂。個太平盛世所隱藏的種種不被注意的問題朝之間全部湧上水麵，每個人都清晰的意識到：亂世，來。
有的人掙紮求生，有的人渾水摸魚，有的人明哲保身，有的人飛黃騰達。
人們都忙忙碌碌，沒有人注意到，灰燼之下的巨石陣裏，棵不引人注目的老樹之下，個人費力的從屍骨堆裏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到樹下，撲通聲栽倒在地。
卓玉雙眼緊閉的躺會兒，漸漸攢起來力氣，慢慢的坐起身。他全身都是血，大概沒有塊骨頭是完好無缺的，背上的燒灼感完全沒有，取而代之的是片麻木。
那個圖騰沒有。即使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出自己脊背上的皮膚光滑完整，除傷痕和血跡之外什麽都沒有。
是不是代表以往的罪孽和鮮血，都被筆勾銷呢？
卓玉有詫異自己竟然沒有死。雖然他現在無比虛弱，但是就像重生般幹幹淨淨，用雙清明的眼睛看世界。那些過往的激烈和陰霾都如同雨後初晴的烏雲般散去，隻留下片晴朗，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夜幕降臨而旭日東升，星月疏朗而晴雨幾度。他久久的坐在裏，仿佛已經和枯藤老樹和為體。意識昏沉複又清醒，慢慢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幾乎已經忘卻時間的流逝。
有他睜開眼，朦朦朧朧的看見眼前好像站個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卓玉揚起頭，靠著樹幹，懶洋洋的打量那人眼，聲音沙啞仿佛刀割：“……路總管，有何貴幹？”
路九辰言不發。
卓玉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扶著樹幹，打量他圈。雖然虛弱到極，他的聲音還是帶著優雅的漫不經心：“……既然路總管喜歡在吹風，那就不打擾尊駕……”
他返身向遠處走兩步，路九辰袖著手，望著遠處：“西宛大軍撤退。”
卓玉頭也不回：“和有什麽關係？”
“國王殿下下令全國為戴孝三個月。”
“關什麽事？”
突而他眼前地陣旋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把扛起來。他並不重，路九辰很輕鬆的扛著他跳下土坡，大步向樹下拴著的烏稚走去。
“那些跟沒關係，但是倒跟有關係。”
路九辰把他往馬背上摔，也不管卓玉氣血上湧差嘔出來，接著就縱身上馬，揚馬鞭，啪的聲烏稚長嘶，接著風馳電掣般向著地平線的方向奔去。
風中散落的話模糊不清，零零碎碎的沒有重。恍惚間幾個字直入人心，堅定得好像沉默的山石，總是佇立在那裏，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們……可以回家。”
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兩個名字以後會名動下，那個時候他們都隻是小小的孩子，練武、習字、瘋玩到傍晚回家吃飯。黃昏時縷炊煙嫋嫋升起，師傅坐在桌邊等著野性未盡的二弟子玩好自己回來，每每等到大家都饑腸轆轆，最後隻有沉穩可靠的大弟子出門去，站在山坡上向著深山大呼：“師弟——！可以回家吃飯——！”
聲又聲，月又月，年又年。
刹那間時光重溯，恍惚間十幾年的繁華都化為灰燼，驀然回首，記憶裏那瞬間，竟然就是所謂的永遠。
切記憶的碎片都在耀眼的火光中紛紛揚揚鋪蓋地而來，刹那間好像把整個人生從頭到尾的重溯遍，那些已經忘卻的片段，被深深的、刻意的埋藏在心底，隻在那刹那間，突而洶湧而過，把整個人都淹沒其中。
好像過去幾十年的時光。
其實那隻是個瞬間而已。
山石崩裂的震巨響中，卓玉的身影完全淹沒在火光裏。路九辰被巨大的氣流反衝回來，個任何時候都內斂而理智的聲震寰宇的路總管，個號稱全下唯能製住卓國師的頂尖高手，此時就像是隔離在個不切實際的空間裏樣，飄飄忽忽的找不到真實感。
……卓玉……死？
剛才還站在裏話，帶著漫不經心的、冷淡的優雅和冷酷，每個音節都像是玉石輕輕交激……
那個山裏的深夜，破敗的廟中火苗劈啪作響，牆上兩個人的身影絞纏在起，喘息和呻吟破碎不堪。從未有過的快感讓人沉溺其中，就仿佛深深的海，無聲無息的燃燒他們輩子的熱情。
手上仿佛還殘留著肌膚相貼時的溫度，轉眼間已是骨灰捧，飄渺散去。
那個人竟然，就麽，不回來。
路九辰隻覺得胸中積鬱沉重，不是尖銳的痛苦，卻沉甸甸的，壓斷心胸血脈。
塊壘壓人老，憂心能傷人啊……
從少年時意氣風發，到幾十年人世沉浮，仿佛已經修煉到能夠脫離紅塵、站在山巔俯視眾生般的境地……卻在刹那間，猛地被刀捅進心腹，轉瞬就落回塵世。
原來也是會痛的。
原來也從沒有真正的超脫過……
原來……還是……牽掛著滾滾三千裏紅塵情愛的……
路九辰猛地聲清嘯——隨著那聲音刺入耳膜，他多年來撐在胸肺間那口真氣瞬間就爆發。他所修習的套數是和卓玉相生相克的，卓玉早年確實當得起下第高手之名，但是後來沉心權術，武學底子漸漸的就不如路九辰沉厚。麽多年來他直有怕他，甚至在逼宮奪權那日，連麵都不敢見，連句話都不敢問，直接關起來小心萬分的看守著，妄圖關他生世……麽多年，彼此相忘，偶爾對坐也是無言默默，涼茶杯盡是黃昏……沒想到，原本以為是輩子的波瀾不起，而今卻措手不及的彼此錯失……
從此思君令人老……
從此……永世不相見……
場大火幾乎燒遍際。
整個世界都劇烈的搖晃著，大地顫抖著開裂，濃煙遮蔽空，尖叫和哭泣聽不見聲音，耳朵裏轟轟作響，仿佛末日已經來臨。
巨石陣坍塌。
千年古石終於露出本來的麵目。出口在大火盡處光明乍現，明德隻知道自己在拚命的跑著，他不記得自己跌倒多少次，每次都是爬起來拚命繼續跑，好像隻要稍微停頓，就再也跑不出去樣。
他突而想起那出城的時候，堵著那口氣不去抬眼看看城牆上那個注視著他的人。其實他知道自己隻要回頭，那個人都會在原地等待的。但是隻是那眼的錯失，可能從此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麵。
誰都不知道眼是不是今生最後次回首，可能在刻彼此擦肩而過，下秒就墮入往生輪回。
如果再給次機會，會不會回頭去看他眼呢？
明德不知道怎麽回答自己。
他隻知道要拚盡全力的往前跑，身後是坍塌的地獄，而前方也許，就是香象蓮華、萬乘佛國。
那場大火燒盡山穀，東陽王府的親兵全部都退去外圍，準備搭弓射箭，隻要有人跑出來就箭上去射個對穿。慘叫聲和驚呼聲此起彼伏，刹那間仿佛墮入血海地獄。前排的弓箭手完全殺紅眼，隻見火焰中撲過來個灰衣的身影，剛要搭弓射箭，突而眼前黑，隔著丈遠的距離就被隔空擰斷脖頸。
後排的弓箭手發覺不對，急忙舉弓發射，但是僅僅隻做個動作，就被閃電般對穿胸膛。連續幾排人都割秧樣被放倒，後邊的大軍終於發現異常。東陽王晉源奔跑的時候回頭發現幕，立刻痛罵軍長：“怎麽回事！還不快讓人射箭，不要留下個活口！”
軍長跑去前邊傳達王爺的命令，走到半，突而發覺濃煙滾滾的幕中什麽人閃身飛過。他定睛看，好像是個剛才被困在陣中的相貌不驚的中年人，明明是很平庸樸素的個人，時卻淩厲得仿佛脫弓的箭，帶著身血氣直直的向著東陽王晉源的方向躍去。
軍長剛要驚呼，突而就隻見那個沉默不語的灰衣子僅僅在半空續口氣，接著就憑空躍去三丈遠。那手鳥縱之術極其的駭人，弓箭手沒有見識過，驚呼聲僵在原地，手裏搭著的箭矢也忘記。
直到很久以後，個目睹切的軍長都能清晰的回憶起當初的每個細節。他隻要合上眼就能想起當時的場景，仿佛大鳥般無聲無息掠過空的當世搏殺第好手，隻那麽伸手在東陽王晉源的喉嚨上擰，李晉源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麽，就喀嚓聲血光暴起，生生的被擰斷整個頭顱！
路九辰隻在掐住李晉源脖頸的時候停留刹那。當時他並沒有看自己眼前慢慢倒下的屍身，他遙遙的望向遠方，嘴裏輕輕的句什麽。
事後有人，他的是當的日期時辰。
還有人，他的是斥罵李晉源的話。
有的人甚至繪聲繪色的傳言出很多版本，都是正氣悍然、堂堂皇皇的，都是非常符合他身份和地位的。那些話在中原乃至北疆的每個角落裏流傳著，無數人為之震撼、為之熱血，無數人憧憬著那瞬間，他們都堅信自己聽的那個版本是正確的，是最符合個像路九辰樣、不世出的英雄的身份的。
……其實他們都錯。
隻有當初就站在李晉源身邊的個小士兵，他聽見那個可怕的殺神望著遠方，很低很低的句：“……吾將不忘四月初三，翠霞深山廟鍾晚。”
很久很久以後，翠霞山的名字已經改，孤老廟已經坍塌成為灰土，荒草蔓延崎嶇的山道，沒有人知道那個月色昏暗的深夜，在那座破敗的小廟裏發生過怎樣的場旖旎情事。
那切都隨著那場大火，被焚燒得幹幹淨淨。
就像道暗色的、隱秘的傷痕，刻在心裏最不為人知的角落，微微的疼痛著，生相伴、直到老死。
大火直燒到黃昏，東陽王晉源被殺，親兵逃竄，踩踏中不知鬧出多少人命。到晚霞如血的時候，漫山遍野蕭索不堪，鋪蓋地的巨大的靜寂完全籠罩劫後餘生的人們，每個人都跪倒在地，時之間好像已經過去漫長的時光。
路九辰站起身。他滿手都是血，順著指尖匯聚成縷，隨著走路的步伐而滴落在身後。林冰叫住他，問：“您要去哪裏？”
路九辰沒有回答。
去哪裏呢？他也不知道。
當年卓玉弑師出道，他跟著下山；卓玉滅族複仇，他趕去追捕；卓玉收攏勢力，他入朝阻止；卓玉舉兵逼宮，他被關在那個對他而言根本想出去就能出去的沐帿殿裏，沉默的看著他的舉動。他看著他成為惡名昭著的權臣，看著他權傾方炙手可熱，看著他夜夜輾轉難眠，看著他大笑醉生夢死……
現在卓玉死。
他還上哪裏去呢？
他還去……做什麽呢？
夕陽漸漸下沉，如血的餘暉灑遍穹。他們看著路九辰漸漸遠去的背影，風刮起他的衣角，慢慢的消融在深山的盡頭。
沒有人能顧得上阻止路九辰，阿珍的情況不能再耽擱，他們必須記著把送到西宛軍隊的大營去；東陽王晉源之前留下的叛軍已經聞訊動亂，夜之間流寇如草、亂走山東，朝廷必須派兵鎮壓。
乾萬帝得知事態，迅速的下千裏聖旨，晉升林冰為漢北都統、上官明德為將，路從漢北起兵追殺到漢中，爭取在淮水帶攔住亂軍並進行殲滅。
短短幾之內下就大亂。個太平盛世所隱藏的種種不被注意的問題朝之間全部湧上水麵，每個人都清晰的意識到：亂世，來。
有的人掙紮求生，有的人渾水摸魚，有的人明哲保身，有的人飛黃騰達。
人們都忙忙碌碌，沒有人注意到，灰燼之下的巨石陣裏，棵不引人注目的老樹之下，個人費力的從屍骨堆裏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到樹下，撲通聲栽倒在地。
卓玉雙眼緊閉的躺會兒，漸漸攢起來力氣，慢慢的坐起身。他全身都是血，大概沒有塊骨頭是完好無缺的，背上的燒灼感完全沒有，取而代之的是片麻木。
那個圖騰沒有。即使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出自己脊背上的皮膚光滑完整，除傷痕和血跡之外什麽都沒有。
是不是代表以往的罪孽和鮮血，都被筆勾銷呢？
卓玉有詫異自己竟然沒有死。雖然他現在無比虛弱，但是就像重生般幹幹淨淨，用雙清明的眼睛看世界。那些過往的激烈和陰霾都如同雨後初晴的烏雲般散去，隻留下片晴朗，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夜幕降臨而旭日東升，星月疏朗而晴雨幾度。他久久的坐在裏，仿佛已經和枯藤老樹和為體。意識昏沉複又清醒，慢慢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幾乎已經忘卻時間的流逝。
有他睜開眼，朦朦朧朧的看見眼前好像站個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卓玉揚起頭，靠著樹幹，懶洋洋的打量那人眼，聲音沙啞仿佛刀割：“……路總管，有何貴幹？”
路九辰言不發。
卓玉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扶著樹幹，打量他圈。雖然虛弱到極，他的聲音還是帶著優雅的漫不經心：“……既然路總管喜歡在吹風，那就不打擾尊駕……”
他返身向遠處走兩步，路九辰袖著手，望著遠處：“西宛大軍撤退。”
卓玉頭也不回：“和有什麽關係？”
“國王殿下下令全國為戴孝三個月。”
“關什麽事？”
突而他眼前地陣旋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把扛起來。他並不重，路九辰很輕鬆的扛著他跳下土坡，大步向樹下拴著的烏稚走去。
“那些跟沒關係，但是倒跟有關係。”
路九辰把他往馬背上摔，也不管卓玉氣血上湧差嘔出來，接著就縱身上馬，揚馬鞭，啪的聲烏稚長嘶，接著風馳電掣般向著地平線的方向奔去。
風中散落的話模糊不清，零零碎碎的沒有重。恍惚間幾個字直入人心，堅定得好像沉默的山石，總是佇立在那裏，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們……可以回家。”
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兩個名字以後會名動下，那個時候他們都隻是小小的孩子，練武、習字、瘋玩到傍晚回家吃飯。黃昏時縷炊煙嫋嫋升起，師傅坐在桌邊等著野性未盡的二弟子玩好自己回來，每每等到大家都饑腸轆轆，最後隻有沉穩可靠的大弟子出門去，站在山坡上向著深山大呼：“師弟——！可以回家吃飯——！”
聲又聲，月又月，年又年。
刹那間時光重溯，恍惚間十幾年的繁華都化為灰燼，驀然回首，記憶裏那瞬間，竟然就是所謂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