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麽,婉瓷?”景明軒立刻將她製止了住,擔憂而道:“快別碰那些東西,這樣子你的手會受傷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白婉瓷卻仍然執意,將景明軒推了開,繼續用那個帶著血痕的雙手在這廢墟之中不停地翻複著,好似拚命在這絕望之中去尋覓希望。
她的聲音已經帶了一絲哭腔,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了下來,是無限沉痛,也仍是不願接受,“我們的陶瓷都還在這其中,它們不能夠被毀掉,它們一樣都不能夠被毀掉。那些都是我們的心血,使我們的傳統手工藝,怎麽能就這樣被大火燒毀?”
“我要把它們找到,我要把它們全都找到……”
看著白板澤這個樣子,景明軒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痛,這無邊無際的廢墟,恰如這已經燃燒掉所有希望的絕望。看不到光火,也尋不到希冀了。
“婉瓷,你不要這個樣子。”景明軒那沉沉的聲音之中,也泛起了顫抖,緊緊將白婉瓷擁進了自己的懷中。
即便不願承認,可卻也必須接受,他終究還是再一次對她道明了那殘忍的事實,“找不到了,婉瓷,我們都找不到了。”
“所有的陶瓷製品都已經被這一場大火盡數燒毀了,我們再也找不到關於他們的任何痕跡了。”話音到了最後,連她的聲音之中也泛起了一絲哽咽。
“怎麽會,明軒,怎麽會這樣?”白婉瓷悲痛欲絕,伏在景明軒的懷裏失聲痛哭了起來,“這些都是我們的心血呀,是我們要用一生去傳承的手工藝文化,怎麽能夠就這樣被毀掉?”
“還有我們的同伴,崇祺哥,靜芸,他們也都不在了,他們屍骨無存。”
“都沒有了,都沒有了,玉蘅春沒有了,華興也沒有了,我們該怎麽樣繼續傳承,我們以後到底該怎麽辦……”
“婉瓷……”景明軒亦是心如刀絞,可卻也隻能緊緊擁著她。
現如今什麽都沒有了,自己所能夠給她的,也就隻有自己的臂彎了。
漫天的雲霧籠罩在了這兩個人的身上,黑煙繚繞之間,映照下的隻有那一片不帶光影的絕望和那失聲的痛哭。
華興被東國人一把火燒成了灰燼,玉蘅春也被東國人炸掉了,夥計和員工也都喪生在了那一場大火之中,眼下的彬川是一片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便是租界也未能免遭橫禍。
景明軒與白婉瓷已無容身之處,現下身無分文,一無所有,也隻能流浪與街頭。
大雨過後,仍然沒能迎來豔陽之天,天空之中一派沉沉的雲霧,好似這看不到光的黑暗,不見盡頭。
白婉瓷望著這茫茫的天色,心中一陣難言的淒淒之意,“明軒。”她轉頭望向了景明軒,眼中盡是迷茫,“我們該望哪裏去呀?”
景明軒抬起頭了,心中亦是一陣落魄之意,卻也隻能沉沉地歎了口氣,沉聲道:“走著看吧,總能找到我們的容身之所的。”
一場大火毀掉了一切,現如今在這人世間得以相依的,也唯有他二人了。誰曾想,昔日裏光鮮亮麗的華興總經理與經理夫人,有朝一日竟淪落到了這般無家可歸的境地。
亂世之中,能苟全性命已是不易,又豈敢再又奢求?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這彬川的街頭,所行之處無處不是哀鴻遍野,斷壁殘垣。
白婉瓷肩上的傷還未愈,又曆經了這般顛簸,便又引發了身子上的不適。還沒有找到一處合適的容身之處,便已經痛得彎下了腰。
“婉瓷!”景明軒將她扶了住,目光之中盡是擔憂,“怎麽了,傷口又痛了嗎?”
白婉瓷強撐著站直了身子,咬著牙搖了搖頭,“我沒事,明軒。”
雖然在用盡全力支撐著,可她臉上的蒼白之色終究難掩,疼痛之感愈漸濃烈了起來,臉上也凝滿了痛苦之色。
“婉瓷,我背著你走吧。”景明軒著實心疼,便俯下了身,將白婉瓷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哎,不用的,明軒……”白婉瓷還想拒絕,可是她身上早已因疼痛而綿綿無力,便是連半點抗拒的力氣都已沒有。
“你別動了,婉瓷。”景明軒已經背著她踩在這斷壁殘垣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你身上的傷千萬不能夠再被觸碰到了,一會兒我們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再處理一下你的傷口。”
說著,他便繼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白婉瓷也隻能夠任由他背著自己艱難地前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走出了這一片廢墟之中,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卻仍無人煙。
四周皆是一片荒野,因為每一條街道都已經被炸毀了,因而辨別不出方向與位置,不過看樣子大概是已經走出了租界。
麵前是一條流水潺潺小溪,小溪邊緣立著一個茅草所搭建的殘破房屋。
景明軒朝著那邊望了一望,並對白婉瓷說道:“婉瓷,我們到茅草屋那邊去吧。”
“嗯。”白婉瓷在他的背上點了點頭,說著,景明軒便走向了茅草屋的方向。
“請問有人在嗎?”他對著屋門外輕聲呼了一句,然而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之聲。
整個茅草屋周圍皆是一片死寂,便是連一點的聲息都無,看樣子大概是並沒有人居住在這其中。
他便抬開了手,輕輕將屋門推了開,果不其然,這簡陋的小屋子中的確空無一人。
屋子之中幾乎是一片空空****,除了一張鋪著茅草的床和一張座椅之外,什麽東西都沒有,看樣子是很久沒有人在此處居住過了。
景明軒將四周環顧了一番,雖然這小屋簡陋,但至少是一個安身之處,在這狼煙與烽火之中,得以找到一處安居之處,便已經實屬不易了。
“婉瓷,我們就留在這裏吧。”他背著白婉慈走了進去,並輕輕將白婉瓷放在了這鋪著茅草的小**。
“來,小心一些。”他扶著她躺了下來,這小屋之中並沒有什麽可以保暖的被褥,他也隻能將這毛草圍在了她的身旁,方才能夠使她免受嚴寒。
“來,我來看看你的傷。”他又俯下了身,小心地拆開了係在白婉瓷肩上的那一塊布,檢查她身上的傷口。
那塊布已經被陰濕大片血紅的痕跡,那血液甚至已經變成了黑色,大概是已經化了膿,看在眼裏觸目便驚心。著實不敢令人去想象,忍受著這樣的傷痛該有多疼。
“怎麽變成了這樣?”景明軒著實被嚇了一跳,輕歎了一口氣,卻也不由得泛起了陣陣的心疼,“這得有多難受啊?”
“我沒有事的,明軒。”白婉瓷怕景明軒為其擔憂,也隻能夠強撐一副並無所謂的模樣,並搖了搖頭,“別擔心,過了這個勁兒就好了。”
可是她那蒼白的麵色是沒有辦法遮擋得住她的虛弱的,景明軒心酸又心疼,也隻能夠歎息一聲,並又為他掖了掖身旁的茅草。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取一點水來給你清理傷口。”
說著,他便轉身走了出去,身邊沒有什麽容器,在也隻能夠用葉子咬了一片小溪裏的清水並帶進了屋子裏。
“來,婉瓷,把手抬起來。”他的動作極為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慎,碰疼了她。
他用自己的手指尖點了一點水液,輕洗滌著她從肩膀上流出來的血痕。
肌膚觸碰到了那冰涼的水液,不由得又刺激到了傷口之處,又是一陣猛烈的疼痛貫穿而入,白婉瓷的整個身子都不禁瑟縮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呻吟,“啊!”
“婉瓷,你先忍一下吧。”景明軒縱然於心不忍,可卻也無可奈何,“我們現在沒有錢,也買不到藥材,也隻能夠先用這水暫時為你清理一下傷口,希望能夠快點好起來吧。”
“嗯。”白婉瓷點著頭,並緊緊咬住了牙關,忍耐著,這絲絲滲入肌膚的疼痛。
白婉瓷已經很明顯感知得到自己身上的虛弱,現在不能夠去治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傷是否會複發。
眼下當真是已走投無路,也隻能夠默默祈求上蒼,但願這一切能夠快些好起來。
“這是我從小河邊采來的草藥。”為他清洗完了傷口景明軒又將從河邊采來的幾株草取了出來,“這種草是可以起到消炎解毒的作用的,還好這邊有它生長。”
“我們沒有藥材,也隻能夠將這種草為你的傷口敷上,但願它能夠起到一點功效吧!”
說著,他便將那藥草研碎,用自己的手指尖沾上一點點,輕輕地敷在了白婉瓷的傷口上,並從自己的褲腳上撕扯下來一塊布料,為白婉瓷包紮了傷。
“婉瓷,怎麽樣,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些?”他將那些雜物收拾了下去,並又輕聲對白婉瓷問道。
“嗯,好多了。”白婉瓷輕輕點了點頭,臉上卻仍然還帶著虛弱與無力。
她的眸光緩緩移動落在了景明軒那也同樣帶著憔悴的麵頰上,就這樣望著他,他的心中如同五味雜陳一般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