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帝星隕逝 下
清晨的陽光從鏤空的花窗射了進來,刺痛了女子的眼,她動了動酸楚的脖子,眨了眨還有淚珠的睫毛,似乎想起什麽,猛的從**坐了起來。抬頭看去,熟悉的男子依舊趴在床邊,一手拽著自己的手,頭枕著臂膀還在繼續沉睡。懸浮在空中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她悄悄的下床,給他蓋了床薄被,留了張紙條,匆忙的換了衣服就悄悄去了膳房。
見她離去以後,男子即刻起身,他打開塵封的紫檀衣櫃,選了一套五爪金龍的皇袍,褪卻了衣衫,將自己的儀容好好的整理了一番,而後換好袍子,抓起自己的盤龍偃月刀就要離開,猛的發現那張桌上的紙條。
“等我,給你做好吃的去。”女子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他內心再一次被深深的觸動了。
喃兒,如若可以,我真想花盡我一生的時間與你一起。
他在心裏默默的期許,期望菩薩能夠保佑這個女子,讓她之後的生活不再艱苦,生命再無波瀾。
坐下來提筆寫了些什麽,而後打了個口哨,一個陌生的宮人在幾分鍾之後就走了進來。
“去,完成你最後的使命,把這封信務必交到衛羽坤手裏。”
“莫桑明白,主上一路走好。”
牆外,隱隱傳來沉悶的鼓聲和刀劍聲,回**在大漠蒼涼的天空之上,寂寞而肅殺。
“怎麽回事?”女子恬靜的端著那一簸箕的“漢堡”正從膳房出來,就聽見皇宮內外到處是戒備的喧囂。
“快去看啊,舊主殺到新主的殿門前去了。”慌張的宮人們從四麵八方奔向乾坤殿前,大家都爭先恐後的想去看看這場上演在兄弟間的鬧劇該如何收場。
女子驚聞頓時就變了臉色。
空曠的殿前廣場之上,手持偃月盤龍金刀的黃衫男子一身煞氣,傲然絕世於林立的禁軍之中,周圍所有的人都望而卻步,縱然他們已經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到處都是森嚴警備的攻箭手,而大家卻隻是怔怔的看著。
一雙危險至極的眼冷冷地盯住那殿前的龍則文,仿佛是要對他宣戰一般。隻見遠處原本晴朗的天空,一瞬間便暗了下來,風雲洶湧,天際電芒亂竄,更不時有驚雷炸響!
“北漠的獅子又回來了!”不知道是誰小聲的嘀咕了一句,眾人齊齊變色!
雙目開闔,血光閃動,哪還有半分平日謙遜樸實的模樣,此時的他,已活脫脫的是地獄中衝出的惡鬼殺神。一場腥風血雨就要降臨了,眾人心中驚駭得無以複加,他們多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精兵良將,如今卻要在這大殿前兵戎相見,此番一戰不是他死定是他們亡。
“桀,不要!”女子驚呼著端著一簸箕的“漢堡”從則殿衝了出來,地上太滑,她一不小心滑倒,那才蒸出爐的新鮮“漢堡”丟了一地,她慌忙抓了兩隻在手裏,又爬了起來,對著那中間的男子大叫,示意他停下來看看自己。
“不要,回來,我給你做了好吃的。”女子帶著哭腔飛快的向前奔著,而周圍的禁軍卻絲毫不給她靠近的機會。
天地間的風雲湧動,電芒雷光,全在那一刻熄了下來,整個世界都仿佛在那一刻靜止。
那一路血殺而過的高大男子還沒有近身,就見龍則文揚手一揮,萬箭齊發的聲音嗖嗖的在耳邊隨風傳來,潮水一般湧向那決絕的男子。頃刻之間,好似整個世界都在悄悄遠去,像在無邊的荒野中,無垠的曠野上,無盡的黑暗裏,所有的呼喊都沒有回應。
女子瞬間癱坐在地,前方,一片血紅。那一身明黃的男子猛的將長刀插入地下,直挺挺的站在了那裏,無數的利箭穿過他的心房,射透了他的身體,他像一隻被做成標本的刺豬,渾身是箭,卻依舊那麽颯爽英姿的躇在那裏!
“桀!”女子瘋了一般撥開人群,看著男子轟然倒在自己的麵前,他的眼角有淚滑出。隻有她明白,他根本就無心殺龍則文,否則他昨夜也不會和她說那些,今日一戰,他根本就是一心求死。
“為什麽?為什麽?”女子猛的撲在他的身上,一把一把的拔出他身體裏插著的羽箭,她瘋狂的搖動著男子的身體,卻喚不回他絲毫的意識。
“你這個騙子,你怎麽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女子徹底失去了控製,長期以來她隱忍她壓抑她委曲求全她甚至不惜作踐自己去陪龍則文,為的不就是讓他活下去嗎?如今他為什麽如此這般的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就這麽平白的跑來這殿前送死?
“他才是你們的主上啊,你們怎麽可以殺了他?他為了北朝花盡了心思,為什麽?你們多少人的家人是靠他才有了口飽飯,多少人的孩子是靠他才能進得了學堂?你們這些白眼狼,怎麽可以就這麽殺了他!”女子坐在地上大聲的咆哮著,完全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郡主,主上已經殯天了。”有宮人同情的在一邊提醒。一語驚得女子愣了下來,她揚起頭一邊用沾滿鮮血的手抹著止不住往下掉的眼淚,一邊環視著周圍的那些麵孔,她要記住這些人,這些取了他性命的儈子手,總有一天,她會將他們統統都戳骨揚灰,一個都不會放過。
秋風瑟瑟的吹起地上的塵埃,男子靜靜的躺在那裏,仿佛從來就沒有走進過她的生活。那年初夏,菖州百味樓那驚鴻的一眼,如今永遠定格在了記憶的深處。
男子的右手慢慢的鬆開,有張小紙條不經意的露了出來,女子慌亂的抓了過來,那是她早上給他寫的,她不過就是去膳房給他做了幾個“漢堡”,怎麽回來,這人就沒了呢?
女子邊看邊哭,邊哭邊擦著眼淚,卻猛的發現紙條的背後居然多了幾行小字。
“喃兒,如果真的沒有下輩子,我就一直都在忘川的河邊等你,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喝那孟婆之湯,記得帶著你的漢堡,下一次相見,嘯桀定不負你。”看著他蒼勁有力的字跡,女子早已泣不成聲。
原來自己說過的每一件事情他都那麽清楚的記得,她都已經忘了自己什麽時候對他講過酆都、講過孟婆湯、講過忘川河,人死了,真的會去那些地方嗎?她不知道,而他卻真的就把她忽悠他的戲言那麽真切的記在了心裏。
“郡主累了,把她送回宮去!好生照看!”龍則文沒有過來,或許是心虛,又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突然收斂了往日的囂張與鋒芒,隻是吩咐侍衛們將呢喃帶了下去。
“你這個滾蛋!”轉身之際,還沒有來得急反映,龍則文就被一個耳光扇了個七葷八素。隻見衛羽芝一身戎裝,一手提劍,已經衝到了他的麵前,剛剛那一記響亮的耳光,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拜她所賜。
“你這個瘋女人跑這裏來添什麽亂!”龍則文惱怒的一掌將她打翻在地,今天再怎麽也是他大哥去世,雖然是他親自下的令,但心裏終究是不暢快的。
“像你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女子並不示弱,這樣的時候,好死總比賴活著,她衛家的女子可不是怕死之人。
“澤榮郡主既然不喜歡住在宮殿了,就把她給我關到天牢去!”龍則文厭惡的怒吼著,不想與她過多的糾纏。
“龍則文,連自己親生哥哥都殺,老天都會收你的。”衛羽芝冷笑著大喊,她的聲音久久回**在這宮牆之內。
“主上,如今大局以定,是該考慮如何善後了。”唐易與商牟俊禾小心的跟在龍則文的後麵,今日一事不時便會傳遍天下,總不能讓天下人都來咒罵這個新君弑兄篡位吧。所以他們必須找個絕佳的理由來堵住這悠悠眾口。
“在場的宮人和侍衛呢?”
“沒有一人可以出宮,微臣已經下令讓心腹去解決那些人了。”唐易謹慎的回複。
“當時那麽多人在場,統統都除掉?”龍則文有點詫異。
“為保主上的英明,他們必須死。這其中不乏先主的手下,如若這事傳了出去,那不光會影響主上的聲威,連北朝的國體想必都會動搖!”
“好,這個事情就隨你的意思去辦,不要留下什麽禍端就好。以後我再也不想有人提起今日之事!”
“那對外宣稱?”唐易繼續追問。
“唐大人真是迂腐,對外就說是郡主勾引主上不遂,被舊主發現,舊主一氣之下和郡主發生了爭執,郡主懷恨在心於是聯合了宮外的賊人,謀害了舊主!你們難道忘記了當日多啦郡主之事,不也是呢喃郡主背了嗎?她既然那麽喜歡背黑鍋,能替哥哥就不能替弟弟?我們要把此事渲染成一個連續的事件,這樣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商牟俊禾翻了翻眼皮,不屑的和唐易搶功。他一貫擅長編故事,疏不知當年宓可進桑奇,借用真正的呢喃郡主之身份,這個點子也是出自他手。
“可是!大家會相信嗎?”龍則文有點猶豫。
“那是當然,那日郡主在乾坤殿勾引主上,不光是宮人們看見了,滿朝文武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事情早就傳開了,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推波助瀾,將此事更加深一步的發展下去。”商牟俊禾狡詐的笑。
“好,那愛卿就快去擬旨,明日就對外公布。同時三日之後以國君之禮厚葬我皇兄於桑奇皇陵!”
龍嘯桀,三十有三,少時被封炎王,掌管炎州。桑奇之亂後,他十七歲繼位,平內亂安北漠,修運河建市場,以雷霆之姿、破竹之勢帶領百姓推翻了幾百年的奴隸製,推行了用工製。他一生戎馬,戰功顯赫,武藝超群,人稱“北漠雄獅”。他為人慷慨,不拘小節,以勤儉治天下,以忠義定軍心,深得北朝老百姓的愛戴,他是北朝曆史最為重要的人物之一,也是北朝曆史上成就最為輝煌的君主,在他治理北朝的十六年間,北朝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水平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特別是斷腸關市場一開,北朝經濟一時躍居四國之首!
辰星曆492年十月北朝炎帝龍嘯桀因與呢喃郡主發生情感糾葛,被亂臣偷襲,暴斃於桑奇皇城乾坤殿外。
一時之間,萬人靜默,舉國同悲,整個北朝鋪天蓋地的掛上了紮眼的白靈與悼簾。老百姓們都自發組織上街,靜靜的跪在桑奇皇城之前,悼念這一代帝王的隕落。
“將軍,宮裏傳來消息,主上歿了!”飛虎營營長左溟一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就衝進了大營。
紅衣男子硬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差點沒有站穩。
“你說什麽?”
“主上歿了!”左溟壓低了聲音,湊近他的耳邊。
火麒麟拿劍的手都在發抖,腦子居然一片空白,那麽多年相濡以沫,他們的關係早就超越了君臣,更勝過兄弟。他與幻雀一直都以他馬首是瞻,如今他說什麽?他歿了?歿哪去了?他不是文人,別他媽的給他說這些文皺皺的話。他聽不懂,也不想聽!
“喬虎呢?把他給我叫來!”
“喬虎還在上藥,那日他們幾人拚死從宮裏殺了出來,被三百多人包圍,他中了毒箭!”
“我不管,就是抬也把他給我抬過來!”火麒麟瞬間有點混亂起來,是啊他怎麽忘了喬虎受了傷啊。
“傳令下去,召集將領馬上過來開會,另外通知幻雀行動。”男子一把挎下自己身上鮮紅的衣裳,從一旁抓了一件漆黑的袍子披上,他的心都在流血,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壓抑著鼻尖的酸楚,他歿了?這三個字久久回**在他的腦海,他媽的什麽意思?
“麒麟啊,等我病好了,我一定要給你娶一房嬌妻,好好讓你過幾年有愛情的日子!哈哈!你的喜酒我可是喝定了,我還要當主婚人!”
他想起男子最後和他說過的話,就算他是他的臣子,他也不該如此欺騙他吧?帝王不是講究一言九鼎嗎?他這次究竟又是在玩哪一招?巨大的悲傷從心底湧到了鼻腔,但他卻不能像娘們一樣的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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