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禹悶悶的瞪了他一眼,繼續曬著自己的太陽,已經臨近春節了,每當這個時刻,每個中國人都會想家,特別是剛剛經曆了一場煉獄的中國人,中國士兵,楚向禹沒有排除在外。
冬季的太陽光線灑滿了醫務隊所在的院子,映著殘雪,閃耀著一片銀白色,沒有風的日子裏,這些陽光灑在身體上是暖洋洋的感覺,很舒適。
小唐子見楚向禹不說話,唯恐他真的生氣對他的傷口恢複不好,則又繼續說道:“排長,你別生氣了,為了咱們八連也要讓你的傷快些愈合。”
八連~~楚向禹不由呻吟一聲,腦中浮現出了連長柳之博的身影,再到徐良,野貓,彭子明,李彪子~~等等好多犧牲和退出戰場的戰士,一仗下來便都再見不著了,最後浮現出了在德川外圍之時被凍得簌簌發抖的二排長宋山的影子。
“二排有消息了麽?”楚向禹問道。
“這個~~”小唐子不知道,不過張勝強在旁邊插嘴說道:“至今還沒有。”
楚向禹沉悶的歎了口氣,三所裏打完後,八連基本上已經沒人了,到部隊總攻打完,脖子上吊著繃帶的三營長李誌軍才把曾經在打完德川時二排奉命向後轉送俘虜的事報給了團長朱月清,朱月清急忙命令團部通訊班緊急聯絡其他的部隊,可得到的答複卻都是不知道二排的下落,朱月清奇怪起來,卻無可奈何,隻能定上了二排暫時失蹤。
小唐子這時小心翼翼的說道:“排長,我覺得二排應該是在返回途中遭遇了敵人,都~~都犧牲了。”
“胡說八道!”楚向禹猛地站了起來,怒氣衝衝的打斷了小唐子的話,這話他聽不進耳朵,即使純粹的不去麵對事實也好,“二排不會有事的!就像剛入朝時三排那樣,他們遲早會找到我們部隊!媽的!”其實他沒有仔細另行考慮下,那可是剛剛入朝時,所有部隊都在隱秘行進,並且就那樣的情況,三排還是死傷大半,而現在的情況怎又能夠同日而語~~小唐子嚇得趕緊閉嘴不出聲了,張勝強也是一愣,發現楚向禹經過三所裏這場戰鬥真的是變了很多,不像是以前的楚向禹了。
同時,發楞的不僅僅是張勝強和小唐子,還包括剛剛走進院子的文工團那個女兵團長和給她領路那名戰士~~兩人剛剛同哨兵說完跨進醫務隊的院子,便聽到了楚向禹的大罵聲,都頓時吃驚的停下了腳步,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尤其文工團的那個女兵團長,瞪大圓溜溜的眼睛看看剛罵完人的楚向禹,又扭頭疑惑的看看領著她的那個小戰士,不知道該不該過去還是識趣的退出去,更不知道這個看似文雅的傷兵怎麽會如此的火氣。
小戰士衝著楚向禹揚了揚頭,小聲對文工團女兵說道:“就他,三所裏戰鬥英雄楚向禹!”
“啊?就他啊?”女兵團長一個驚訝,怎麽也看不出楚向禹像個能打仗的樣,頓時有些失望的情緒,但自己知道可不能表露出來。
“對!看著不像?他是三營八連三排排長,三所裏戰後整個八連就剩下他們幾個人,但還是守住了陣地~~”小戰士說起來到是不由滿腹的敬佩。
“哦。”女兵團長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心底泛起了一股類似於同情心的那種柔情。
小戰士笑笑,徑直走到了楚向禹跟前大聲喊道:“報告!”
“嗯?”胸口怒氣未消的楚向禹奇怪的看了看小戰士,不認識,看向遠處還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兵,也不認識。
“什麽事?”楚向禹一皺眉頭,對小戰士問道,隨後看到小戰士還是立正的姿勢,又急忙說道,“稍息!”
“是!”小戰士笑嗬嗬的說道,“楚排長,師長讓我帶來給我們慰問演出的文工團團長來找你采訪。”
“什麽?采訪?”楚向禹一愣,隨即看了一眼此時已站到一邊的小唐子和張勝強,倆人也是一副疑惑的模樣,隻不過小唐子的眼睛早已斜向了不遠處站著的那個年輕女兵,嘴裏還小聲嘟囔了一句,“長的真好看~~”但驀然注意到楚向禹看過來的眼神後,便又立刻保持了立正的姿勢,目不斜視。
女兵團長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對正摸不清頭腦的楚向禹“哢”的打了一個敬禮,隨即禮貌的說道:“你好楚排長,我是來這給戰士們表演節目慰問的文工團團長,我叫宇文琳,也是咱們部隊後勤政治部的兼職記者,現在想采訪你一下行麽?”
楚向禹聽了半天還是沒聽明白,心底中的采訪可是記者對大人物的一些問答,並且還會上報紙什麽的,可怎麽也跟自己沾不上邊,真是亂七八糟的,可看到對麵的這位女兵,高高的個子,齊眉劉海下一副精致美麗的麵龐,整個一單純的女學生模樣,也就不好意思發火了,問道:“同誌,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有什麽好采訪的。”
宇文琳這下看清了楚向禹,長的的確挺像個大學生,隻是眼睛中充斥了一股深邃的東西,隻是剛才讓人看上去的那種不寒而栗感此時已經變成了還算平凡的感覺,這會聽楚向禹如此還算是禮貌的說辭,想對他采訪的感則又悄悄升了起來,便笑笑說道:“沒有找錯人,你不就是三所裏戰鬥英雄楚向禹麽?”
“嗯?”楚向禹似乎明白過來了,三所裏戰鬥英雄,可自己實際上算那門子英雄呢?真正的英雄已經犧牲了,自己還是苟活著,如果再像個人物的樣子道貌岸然的接受什麽采訪,將來又有何顏麵去地下會犧牲的那些弟兄們。就像是當初副連長趙子亮說的那樣,“兄弟們都信任我聽我的,我心裏也是堵啊,這晚上一閉眼就會看到犧牲了的那些兄弟們,都睜大眼睛看著我,我可真愧疚,到下邊去的時候可別看到他們這麽看我。”自己又何曾不是這樣,沒有犧牲隻是自己幸運,八連的任何一個戰士打起仗來可都是比自己勇猛的,現在自己又是何顏來當起戰鬥英雄這個稱號。
當時團部往師部報的時候,楚向禹一直不知道,直到師長拿著戰鬥英雄那塊勳章來給楚向禹的時,楚向禹才明白怎麽回事,對師長一口回絕,說自己比起其他的同誌不配是戰鬥英雄,誰知師長立刻就火了,說一一二師都出了特級戰鬥英雄了,你這個一級算是什麽,老子還憋氣呢,一一三師的每個戰士都有資格拿這個小牌,可他們大部分都犧牲了,現在給你,也不是給你自己的!是給我們師鼓氣的!不要也是,自己看著辦~~“楚排長~~你怎麽了?”宇文琳看著臉上陰晴不定的楚向禹,奇怪的問道。
一句話把楚向禹拉回到了現狀,楚向禹長長歎了口氣,心想師長當時說得對,對於已經缺兵少將的三營,甚至三三八團,一一三師來說,戰鬥英雄的稱號對補充的新兵絕對是個最大的激勵,是很有力形成和提高戰鬥力的。但采訪自己,可是說什麽也不行!
楚向禹一轉臉色,盯著滿臉期望的宇文琳沉悶且冰冷的語氣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戰鬥英雄,勸你還是去采訪其他任何一個戰士吧。”說完竟轉身推門進了屋,然後是“咣當”的一聲關門的聲響。
“你~~”宇文琳委屈幾乎要哭了出來,自從來到朝鮮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麽對自己不客氣的人,但自己也沒錯啊,這個楚向禹怎麽這麽不禮貌,還是個有知識有涵養的大學生麽!
小戰士呆了,束手無措,求助的眼光看向了張勝強和小唐子。
小唐子更不知道該怎麽辦,雖然覺得排長的確有些過分,但無論他怎麽樣,自己可都要站到他那邊。
張勝強還算是明白一點楚向禹為何如此舉動,滿含歉意的看了看眼淚在眼眶中打旋的宇文琳,急忙說道:“那個~~文工團團長同誌,我們排長現在傷還沒好,為了能夠早日康複,回到前線,他是急了點~~多以火氣有些大,請多包涵包涵~~”隻可惜自己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多麽文明的詞來。
而宇文琳卻是聽道還是感覺楚向禹霸道不已,這當口也忘了自己是名誌願軍戰士了,口不饒人的說道:“因為傷沒好,急得火氣大?這是什麽道理嘛!他發火傷就能快些好了?他的傷是敵人給他造成的,要發火也要去對著敵人發火啊,我不就是想采訪他一下嘛!”
張勝強被說得沒了詞,逾訥說道:“這個~~同誌,那你先等一會,我幫你叫下門再試試。”
說完走到門前敲了幾下,可話還沒出口,屋內的楚向禹的話便吼了出來,“少他媽的來煩我!這裏沒戰鬥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