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風波四起

元靈芝和宇文崢的和離給京城百姓增添了荼餘飯後茶的又一個大話題自然而然地傳進了宮中。

因為批閱了一上午的奏章而有些倦累,正在禦書房軟榻休息的元無憂毫無訝色地對小花子輕擺手示意其退下。

小花子恭敬地退至玉翠身旁。

玉翠則偷偷瞄了一眼立在另一側的玉珠,卻隻見玉珠垂眉低眼,令她得不到任何暗示,隻得壓下心裏的好奇。

室內安靜無聲,直到元無憂突然出聲。

“令內閣擬旨,四公主元珍珍封號為昭華公主,食邑三千,適於威武侯之次子,擇日完婚。”

小花子微微一愣,但迅速就反應過來了,躬身下去。

元無憂抬手輕按了按眉心,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見她起身,玉珠忙上前侍候。

元無憂則幹脆起身走出了禦書房,有別於室內的暖意,雖已春意盈然,但撲麵而來的一陣寒意還是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玉珠留守禦書房,玉翠領著一行人跟在她身後侍候著。

玉翠拿起宮女們呈托著的披風,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外麵風大,您還是披上披風吧?”

呼吸著清冷的空氣,精神都為之一振,元無憂考慮到自己今天一大早起來就偶感不適的身體狀況,也就沒有拒絕,停步讓其為她披上披風。

領著一隊威風凜凜的禁衛軍過來欲行護駕之責的卓越快步上前行禮:“末將參見陛下。”

元無憂輕頜首,道:“孤隨意走走,不必跟隨太多人。”

卓越點了仔細點了十人,才令其它的人各就各位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元無憂早已經習慣了卓越的嚴謹,倒也沒說什麽,轉過身往前走,腦中想的卻是這丫頭昨天的話以及她與她得力之將木羽之間那若所似無的牽扯,看來,她得偶爾客串一下月老的職責才行。

如今的皇宮和元無憂沒登基之前的皇宮除了議政區域這一塊沒什麽大變化之外,其餘的就變化大了,最明顯的當屬皇宮內菀。

曆朝曆代的皇帝,無不是廣納後宮,不說佳麗三千,至少也數百,再加上侍候著的宮女太監嬤嬤……想不熱鬧都難。

而在元無憂手裏,這座諾大的皇宮,也就隻有行政區發揮了它應有的用途。

皇宮裏的景自然是美不勝收的,可再如何美麗的風景,天天看,也總歸是會淡化的。

元無憂走著走著,慢慢的就有些失神,腳步也更是隨意了,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宮深菀之中。

玉翠看著她前行的方向,本想出聲提醒,但再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心裏又忐忑起來,最近她是越來越摸不清楚主子的心思了,也不知道究竟該不該要提醒主子一聲,再往前走,就是迎華宮了。

而迎華宮裏頭如今住的人正是令皇宮乃至朝堂都忌諱提起的那位小主子。

這三年多來,陛下從來不會問起這位小世子的,想起幾天前的那一場令朝堂上下人心不穩的鬧騰……玉翠自一驚,主子無意納後宮,難不成今天是陛下有意為之?

畢竟幾天前,皇族宗親們可是以國本之憂的借口鬧騰了起來。

“主……”衡量了一下還是想決定出聲提醒主子一聲的玉翠剛啟唇,就被前麵一道焦急的聲音蓋住了。

“小主子,你別跑,奴婢追不上……”

緊接著,一道人影就出現在眼前。

玉翠麵色微變,連忙看向自家主子。

“小祖宗,你快別跑……”緊跟在後高聲喊叫的婦人看見眼前的陣仗,兩腿一軟整個人都跪伏在地上,顫抖出聲:“陛……陛下……奴婢參見陛下。”

奔跑的身影也在看見陌生的一群人時,猛地停步,小腦袋慢慢抬高,一雙烏閃閃的黑眼珠新奇的看著打量了元無憂片刻後,歪頭回頭看了看嚇的麵無人色的奶娘,又回頭盯著元無憂,眼神有些驚,但更多的是好奇:“陛下?奶娘說陛下是天底下最厲害最厲害的人?”

元無憂麵無表情的低頭,在看清楚快到她腰間高度人的長相時,眉心一擰。

玉翠心一抖,咚地一聲跪地上惶恐請罪:“奴婢失職。”要主子真是有意為之,就不是這表情了。

卓越想了不想的也跟著跪了下去請罪:“末將失職。”

後麵跟隨的一行人還未明白過來,但並沒有影響動作,也都前仆後繼的跪了下去。

頓時,氣氛緊張了起來。

“奶……奶娘……”四周的沉靜讓原本還有些好奇的小童受驚,烏閃閃的眼珠蒙上一層淚水,卻並沒有大哭,隻是本能的回頭尋求他最親近的人依靠。

伏跪在地上的奶娘聽聞小人兒的求救聲,身子一哆嗦,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霎時,空氣都似乎冷凝了起來,不隻奶娘惶恐,玉翠也嚇的麵色如土,主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自作聰明的人了?而她,今天恰恰就犯了這個錯。

元無憂沒理會玉翠,目光俯視著眼前不過五六歲、明明嚇的兩眼含淚卻憋著不哭出聲的小童,略顯冷凝的麵色慢慢的緩和了下來,眼前的人,無可避免的讓她想起了懷王。

不管過了多久,隻要想起懷王的死,她都會傷感,可她不能活在傷感和懷念裏,於是當年懷王死後,她懲罰了膽大妄為的項清塵,遷怒之下更是下令將這孩子抱入了宮中撫養,之後無論是懷王府的一切還是這個孩子都被她刻意的遺忘了。

直到今天,要不是直麵碰上,恐怕她依然會刻意屏蔽這個人的存在。

不知不覺,當初那個還在繈袍中的嬰孩如今都這麽大了,仔細打量之下,並不需要費力就能從眼前這孩子的眉眼間找到似懷王的神韻。

元無憂語氣平淡地出聲:“叫什麽名字?”

奶娘有些不敢確定陛下詢問的是她還是小世子?想回答又怕錯過這天大的好機會,腦子裏閃過不少念頭,終於還是咬咬牙決定賭一次。

而事實證明,她的決定還是正確的。

元無憂微微彎腰牽起那個孩子的小手。

被牽之人本能的畏縮了一下,但卻並沒有反抗,隻是怔愣愣的看著她半天,似是確定了她的無害之後才露出一絲怯怯的笑容,口齒伶俐的道:“桃花李花她們都叫我小世子,奶娘經常叫我小祖宗。”

元無憂掃了一眼奶娘,沒說什麽,隻是牽著他的手慢慢的往前走著。

那個孩子卻走的並不安心,一步三回頭。

“奶娘她們不能起來嗎?”

元無憂目視著前方慢慢走著:“不能。”

“因為你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所以奶娘她們要跪著嗎?”歪頭側問,撲閃的眼睛裏是孩童滿滿的疑惑和好奇。

元無憂低頭看了他一眼,微笑說道:“你隻說對了一半。”

“那還有一半是什麽?”

“因為她們犯錯了。”元無憂淡淡出聲。

孩童聽聞,猛地停步。元無憂也停下,微笑著看著他很是不安的小臉,聽到很小聲的哭聲:“是我不乖,我知道錯了。”

元無憂定定的看著他的臉,許久才抬頭看著前麵不遠處的風景,陣陣風吹過,本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兒似是被喚醒似的,朵朵花瓣在半空中伸展著婀娜的身姿慢慢地墜落,讓人目不暇接,也讓人神迷意醉。

很多很多年以後,元懷恩鬢間已生白發時,他依然記得這樣的場景以及掠過耳畔的那道帶著輕歎的低柔的聲音。

“記住了,以後你的名字叫懷恩,元懷恩。”

……

盡管元無憂並未將元懷恩帶回議政殿,但她遇上從小就抱回宮裏養著的懷王府小世子且親口禦賜了名字一事,還是對宮中引起了不小的動靜,而這則消息也正以極速的速度傳向時刻關注皇宮的四麵八方,幾乎是在元無憂散步返回到禦書房時,宮外各路人馬都得到了消息。

而這消息無疑帶來的無疑是驚濤駭浪般的力度。

不管其餘的人是如何心思翻滾,對元氏宗親各府來說,這則消息卻是晴天霹靂,那一瞬間要是把各府摔爛砸爛的上等瓷片聚集在一起,差不多都可以堆滿一間屋子了。

而此時,和元氏宗親各府的憤怒相比,平日裏以顧淩為首的官員們卻是激動的暗自狂喜於心。

顧淩知道這事的時候,首先也是激動,但激動過後,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仔細一想,他瞬間就想到了陛下這樣做的用意,一時間,原本激動的麵色慢慢的變得的凝重。

“全叔,傳令下去,府裏上下任何人不得私議此事,違者重懲。”

“是,公子。”全叔從自家公子的麵色上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容有失。

顧淩緩緩地在書桌前坐下,有些苦笑,朝堂上恐怕又不得安生了,而他,就算想置身事外恐怕都不行了。

“哥……”

屋外傳來的聲音令顧淩神色一斂,皺眉不悅地看向人還未進來聲音就早已進來的顧安安,對個妹妹,他的煩惱也不少。

要是平常,顧安安也許會有心情和自己這個越活越嚴謹的兄長逗嘴兩句,但現在,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哥,我聽說陛下為小世子賜名了。”

消息傳的真快,顧淩暗暗歎息,但還是說道:“安安,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顧安安皺眉:“哥打算如何做?”她一直都知道兄長承受著來自家族的很大壓力,沒有這件事還好,祖父就算施壓,兄長也還能扛得住,但現在,不管陛下是不是拋出了誘餌,恐怕顧家都想周旋一番了,祖父叔伯們對姑姑和依依姐的深深歉意讓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安安,我都說了,我自有主張,這件事,你不必理會。”

顧安安聲音略尖,卻極力壓製:“我怎能不理會,哥,你是我最敬重的兄長。我知道,不隻是祖父叔伯,就是你自己,對姑姑和依依姐的下場都有著極大的遺憾。所以你一直沒有放棄過讓陛下赦免姑姑和依依姐的想法。”

“安安……”顧淩神色一變,顧安安卻絲毫不理會,這些話,她早就想說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今天她不吐不快。

“哥,你別把我當成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我沒有你聰明,甚至在某些方麵我連依依姐都比不上,可這幾年我跟著青雲哥接觸到了很多很多的死人,或許在別人眼中,與死人為伍是晦氣是下作,但在我看來,其實不然,那些屍體是那些人曾經活在世上唯一留下的,再無其它,我看得太多遺憾和悲痛的人和事。”

顧淩緊皺著眉頭看著顧安安,不讚同的看著她:“安安,你多言了。”

顧安安狠狠心,繼續說道:“哥,就憑當年姑姑和依依姐做的事情,陛下不僅饒不了她們,恐怕還會遷怒我們顧家滿門,可是陛下沒有,甚至隻是將她們軟禁在了懷王府,這其實已經給了我們顧家三分情麵了,我們又何必貪心,沒有貪心自然沒有執念,姑姑是,依依姐是,甚至就連四叔四嬸也是,難道你已經忘了四叔一家的慘……”

啪!

極有力度的巴掌讓顧安安臉被打偏至一旁。

顧淩沒想到祖父來的這麽快,忙驚站起來上前一步:“祖父,爹。”

顧老爺子此時根本顧不得顧淩的呼喚,隻是顫抖著手指著顧安安:“誰準你提起你四叔的,誰給你的膽子?”

顧安安死死的咬著唇,紅通的雙眼有著晶瑩的水氣,卻死死咬住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祖父,安安不是有意惹您老人家生氣,她也是……”顧淩替顧安安解釋。

“她也是什麽?她什麽都不是,她不過是小看了你,小看了我們顧家所有人罷了,在她心裏,我們顧家爭權是有野心有有貪心有執念,甚至就連她四叔一家的慘劇在她心裏,也不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顧老爺子氣的不僅胡子顫動,就連聲音也因為提起他心裏的痛而微顫。

“難道不是嗎?”顧安安捂住一邊臉猛地抬頭。

“安安住嘴。”顧淩厲聲喝止。

“我憑什麽要住嘴?要不是還有野心有貪心有執念,當年您就不會默許依依姐孤注一擲,她和姑姑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顧家好不容易過上平靜的生活,現在是不是又要因為小世子的事卷入下一場爭鬥中?是不是一定要眼看著顧家家破人亡才甘心?”

“顧安安,你瘋了不成?”顧淩震驚的將她扯到一旁。

“你……你……原來你怪我,你……”顧老爺子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出,雙腳蹌踉後退,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了。

顧三爺上前攙扶著備受打擊的老爺子,滿臉不悅的看向顧安安,原本欲要出口的指責在看到安安紅腫的臉和紅紅的眼,滿腔的指責聲也說不出來了。

“孽……孽啊……”顧老爺子氣急攻心,暈厥了過去。

“祖父……”

“父親……”

顧安安睜大眼,惶恐的看著眼前一幕,腦中一片空白。

滾滾的淚珠從顧安安臉上落下,她猛地捂住嘴,奔跑了出去。

“安安……”顧淩一邊上前照顧著老爺子,一邊還要顧上顧安安。

給老爺子把了把脈,發現老爺子並無大礙,隻是一時氣急攻心才會暈過去,顧三爺驚亂的心這才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讓她去吧,她也嚇壞了,哎,這都是什麽事。”顧三爺歎息出聲。

顧淩嘴唇微動了一下,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安安是誤會了他們的心意,但嚴格說來,又似乎沒有誤會。

如今的顧家經過了這麽多的事,早已將野心放置了,但沒有了野心,卻還有貪心。

他們享榮華富貴,可姑姑和依依卻生活在牢籠裏,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這邊顧家鬧的不可開交的同時,土地另一端的楚國京城,同樣是一石激起巨浪,鬧的更為嚴重。

一道身影腳步急促的往慈延宮奔去,她身後跟著的太監宮女也跟著她小跑起來。

“母後……”楚玖兒心急如焚,也顧不得儀度,拎起衣裙就飛快的奔進後堂。

正在後堂禮佛的榮太後聽聞愛女的聲音,緩緩的睜開眼睛,滿臉不悅:“都兩個孩子的娘了,還這樣沒有規矩。”

跟隨榮太後禮佛的自然都是她身邊伴隨多年的貼身嬤嬤,自然清楚太後對公主看似指責實則滿含寵溺的心思,自然不敢亂接話。

被打斷了禮佛,榮太後也無心再繼續下去。

“去看看,這丫頭又是因為什麽事大呼小叫的。”隻是剛走出後堂,就差點與奔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楚玖兒一見到榮太後,崩緊的神經一鬆,身子一軟就跪倒在榮太後麵前。

而榮太後還來不及出聲,就被楚玖兒的話給驚住了。

“母後,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七王兄。”

榮太後大驚:“發生什麽事了?你七王兄不是好端端的在王府裏?”

楚玖兒想著自家夫君身上的重傷和他說的話,眼淚**,眼神裏有著壓不住的痛楚:“母後,七王兄被皇兄囚禁一個月了。”

“什麽?”榮太後震驚的後退一步,手中的佛珠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太後……”貼身嬤嬤驚呼出聲,扶住站不穩要往後倒的太後。

楚玖兒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跪移著上前:“母後,您不能急。”

榮太後畢竟是經曆風浪的人了,盡管心急如焚,她還是極力冷靜了下來穩住了自己,沉聲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