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時間飛逝，已經進入一九九二年。
距離農曆新年也是越來越近，尤其是農曆小年就在眼前繁華的水陽縣城愈發顯得喧鬧起來。
李鐵軍擔任水陽縣縣委書記已經有數月，原本他就是水陽本土派的中堅份子，如今一躍為全縣一把手後，更是很快就將縣裏的各種關係給捋順。雖然還不至於說是一言九鼎，一般的普通事件基本都能按照他的意思貫徹。 ”
以前作為主管全縣經濟的縣長時還不覺得，真正當了這主抓全局的一把手後，李鐵軍亢奮過後發覺這還真不是一個輕鬆的活兒。縣委書記聽上去很風光，可是僅僅要去平衡縣裏各路勢力的利益，那所需要‘花’費的‘精’力就讓人直撓頭。
即便如此，李鐵軍對於現在的位子很是滿意。
俗話說一個蘿卜一個坑，如果不是水陽縣爆發這麽一場大地震，真若是按資排輩的話，想要到這個位置還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陰’沉好久的天空終於開始飄起雪‘花’，冷冽的寒風冰冷刺骨。
一大清早，李鐵軍跟往常一般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辦公室，坐在鋪有鬆軟座墊的椅子上。打開桌上放著的保溫杯，李鐵軍小口的輕啜兩口熱氣騰騰的香茗，滾燙的茶水入喉頓時全身一片溫暖，發出舒服的長歎。
抬頭看了看正在忙碌不停整理資料的秘書黃學明，李鐵軍輕撫眉梢，眼前這個秘書一直以來表現不錯，是時候找個機會將他放下去好好鍛煉一下了。
李鐵軍的煙癮也不小，點上一根煙卷小口的吞雲吐霧，這是他開始一天工作前一貫的習慣。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起。
“喂？”李鐵軍有些奇怪，這麽早會是誰打來這個電話。
“老李，你倒還‘挺’沉得住氣啊！”李鐵軍的老友，地區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何健語氣明顯異於往常。
李鐵軍楞了楞，不解道：“發生什麽事情了？我不知道啊！”
“你們水陽還真是出人才，這次直接就將天給捅破了！”何健調整了語氣，平靜道：“陳有為不是你們水陽的麽？這小子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居然在山南日報上發表文章，對蘇聯解體的事情大放厥詞。現在好了，估計這小子在整個山南都要出名了。”
李鐵軍腦子轟的一聲嗡嗡直響，作為一級地方政fǔ的主管他自是清楚，這兩年有關這意識形態的爭論此起彼伏。像他們縣一級的幹部一般來說，一般都是盡可能的不摻和這種對他們來說有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就拿李鐵軍以前的縣長來說，就算他對於有關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有些自己的想法，那也是盡可能的先做後說甚至是隻做不說。從那些年紛紛擾擾的運動中走來的人們大腦中的一根弦始終繃得很緊。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這個陳有為也真是書生意氣，他難道就不知道這樣的事情能是你個小小人物參與進去的麽？
李鐵軍的頭都大了。
“地區領導有什麽說法沒有？”如論如何，李鐵軍還是要保一保陳有為這個能力不俗的年青人，當然這背後也是有著不能明言的東西。
何健冷靜的語氣說道：“劉書記還沒有表態，不過已經有領導反應強烈，說這是犯了資產階級自由化的錯誤，要嚴肅處理。”
李鐵軍倒吸一口涼氣，這上來就是如此一頂帽子，真要是如此那陳有為的政治生命將徹底終結。
“昨天的山南日報我們水陽這裏還沒有到，具體情況也不了解。”李鐵軍沉‘吟’片刻，說出自己的看法：“等我看了具體的內容再看看如何處理這件事吧，陳有為同誌雖然不經上級批準擅自在省報上發表評論，不過對於年輕同誌我的意見是，該保護還是要保護的，畢竟他們對於革命工作的熱情還是要值得讚許的。”
何健笑道：“就知道老夥計你會是這個態度，行啊，你到時候好好考慮一下。”
放下電話，李鐵軍‘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臉龐，搖頭不已，這個陳有為還真是能給自己捅婁子，這下子倒好，一下子還搞到省報上。
“小黃，昨天的山南日報到了沒有？”李鐵軍急於了解情況詢問道。
黃學明親自跑到收發室，忙乎了半天，拿著一疊報紙送到李鐵軍跟前：“書記，這是昨天的報紙，義城那邊雪比較大，送到水陽的時候比平時晚了許多。”
論蘇聯解體對我國的影響？
李鐵軍拿起報紙很快在二版找到署名陳有為的文章，看見標題忍不住就是歎息，這小子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居然上來就搞這麽大的題目。難道這家夥是欺天下無人麽？
快速將數千字的文章讀完，李鐵軍滿臉肅穆，又一字一句的琢磨起文章‘欲’言又止的深刻含義來。這樣寬泛的題目數千字的文章肯定不能完全表達清楚，可是哪怕隻是這簡單的敘述評論就已經讓李鐵軍感到震撼。
放下報紙，李鐵軍重新點上香煙，滿臉沉思。
他知道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不是陳有為文章中說的對錯與否，而是陳有為這種看似魯莽行為背後有什麽值得研究的東西麽？
如果陳有為隻是一個小到忽略不計的鄉鎮幹部那也就罷了，可是一旦聯想到他背後佇立的地委書記，李鐵軍還真不敢一下子就做出一個明確的判斷。
李鐵軍已經清楚自己的上位其實就是地委劉書記一手推動，他現在也算是劉書記派係人馬。有自知之明的他還是清楚，自己不過是‘陰’差陽錯才進入了劉書記的眼，自己在劉書記眼中的地位還需要時間的考驗。
“書記，徐縣長來了……”黃學明同穩步跨進辦公室的水陽縣縣長徐楷打著招呼，邊跟李鐵軍小聲提醒。
“李書記也在研究山南日報啊？看來我們是想到一塊兒去了！”徐楷年齡同李鐵軍相仿，都是不到五十歲，同李鐵軍一身的斯文氣息相比，軍人出身的他要顯得‘精’神奕奕幹練許多。
李鐵軍起身招呼道：“坐，老徐。”
黃學明給徐楷泡上一杯濃茶靜靜退下。
“書記，山南日報上那篇文章你怎麽看？”徐楷給李鐵軍遞過香煙，開‘門’見山道。
李鐵軍沉‘吟’道：“從文章來看，沒有大的問題，如果說有些欠缺的話，那就是將蘇聯的解體對我們可能產生的負麵影響看的過於嚴重了。”
徐楷搖頭表示不同意見道：“我不這樣看，我認為這篇文章通篇都是唯經濟發展論，好像如果不把經濟搞上去，我們就要同蘇聯一樣亡黨亡國。我認為這種單純經濟論其實就是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的一個具體表現。這樣的觀點竟然還自作主張的登上省報，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想象一定要嚴肅處理。”
有些意外的李鐵軍心中恍然，自己這個搭檔終於是按捺不住，這是要借著此次事件好好展現一下他的存在。想到剛剛何健在電話裏對自己的提醒，李鐵軍心中了然，看來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陳有為啊陳有為，我就不相信你會無緣無故的搞出這麽一攤子事兒來！
沉默許久，李鐵軍下定決心，哪怕隻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此事也要妥善處理。維護陳有為事小，維持住陳有為背後的關係才是真，當然順便將蠢蠢‘欲’動利用此事想搞出事情的徐楷給打壓下去也是非常重要的。
“老徐的觀點太悲觀了吧，我想既然山南日報這樣的省級黨報都能刊登陳有為的文章，那就說明其中的觀點大部分還是對的。”
徐楷的眼神一縮，靜靜的看了李鐵軍一眼，笑道：“我覺得這事兒還是有些不妥，聽說地區裏也有領導反應強烈，書記你看我們是不是專‘門’開個會研究一下？”
這個老小子準備的還‘挺’充分啊，居然打著地區領導的旗子來。
李鐵軍想了想，也好，常委會自己基本能夠掌控，對方再如何的蹦躂也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書記，我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還是要集思廣益多聽聽大家的聲音好，”徐楷垂下眼皮沉聲道：“不如召開個常委會擴大會議比較好！”
不大的辦公室裏空氣凝滯，李鐵軍眼神冷冽，他實在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咄咄‘逼’人。
“叮鈴鈴”電話再次響起。
“我是李鐵軍，哪位？”李鐵軍借著接電話的工夫平靜了心情。
“哦……哦……好的，我明白了……”李鐵軍跟對方簡單說了兩句，奇怪的眼神瞥了瞥仔細品嚐香茗的徐楷。
“就這樣吧，明天召開常務會的擴大會議，我們正好也可以親自聽聽，親自搞出這麽一個事情出來的陳有為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李鐵軍淡笑著，沒有絲毫的怨氣不滿表‘露’出來。
徐楷嗬嗬笑道：“那就好，我們水陽現在團結穩定的局麵來之不易，我們可不能為了一些過‘激’的思想而將這大好事業給耽擱破壞。”
李鐵軍送徐楷坐回辦公桌後，端起濃濃茶水大口灌下，滿嘴的苦澀瞬間布滿喉舌，良久一股甘甜遍及舌蕾，滿嘴的幽香讓人回味無窮。
既來之則安之，李鐵軍心中發狠。
看來這個徐大縣長來之不善，也就是說沒有陳有為這次搞出的事件，恐怕他也會在其他事情上下手。想要些聲望你隻管做出成績就是，可是想要從我這一把手裏麵搶食吃的話，那可就打錯了主意。
哼哼，都說臨川有個徐老虎，我之前還有些不信，現在看來此人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嘛，水陽可不是臨川，你能夠在臨川‘混’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不一定能夠在水陽還是如此。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李鐵軍心中充滿戰鬥‘欲’望，或許是現在自己的這個縣委書記來之不易，更加‘激’發了他心中的鬥誌。
至少李鐵軍已經確定一件事，現在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陳有為一個人的事情，這已經開始關係到自己乃至自己身後無數人的利益和政治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