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小蝶的身份流浪於街頭之時,邂逅了菱花。
那日,她被幾個男子當街撕扯。
據說那些人原本隻是貪戀她的美貌,想調戲她一番。當得知她是烏國人時,便動了將她賣入青樓的歹心。
周遭皆是圍觀看熱鬧之人,他們的起哄聲、叫好聲將那幾人的囂張氣焰助長得愈演愈旺。
在圍觀的鄢國人眼中,那些異國子民皆是賤民,他們不配享有同情,甚至不配活著。
而作為烏國人的我卻絕不允許如此惡行發生於我的眼皮底下。
我衝向人群,用赤手空拳將那些暴徒大殺一片。
有人當街暴斃,有人傷重不治。
自此之後,我不得不讓“乞丐小蝶”死去,換了個柳依的身份混入了榮王府。
而菱花為了給如她和小蝶一樣悲情的烏國人討回公道,主動加入了我的細作營。
細作營中的人皆是為任務而生的工具,他們不能擁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否則將會死得很慘。
菱花懂得這一切,卻仍是情不自禁地沉淪其中。
可見這古往今來最是情之一字最難割舍。
我不是菱花,我絕不允許自己愛上一個獵物!
是日,榮王府中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太子蘇言誌。
我有意在前殿附近晃上一晃,隻為製造一場另類的邂逅。
蘇言誌看到我的一瞬,果然神色大變。
“柳……”
我福身,盈盈一笑,“太子殿下金安!”
“柳……你是柳……?”蘇言誌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奴婢是尚衣局柳依!”
“大哥,你何時得了這麽一個……”蘇言誌直直地望著我,驚恐、疑惑的情緒在眸底疊湧。
“一個婢子而已!”蘇言塵覷我一眼,麵色微恙,“太子殿下若是有興趣,將她帶回去便是了。”
“不了,不了!”蘇言誌連連搖頭。
“像,實在是太像了!”
我走出去好遠,依然聽得到蘇言誌的小聲嘀咕。
柳綃玥是橫在這倆兄弟之間的一根刺。
我的出現便是要令這根刺在他們各自的心口處越紮越深,直到疼痛難忍、血肉模糊!
蘇言塵顯然已感受到疼痛,他在送走蘇言誌之後便急不可耐地召我前去問話。
“你為何有意出現於太子麵前?”
他尚未走近,我已感受到沸騰的殺意。
我半垂眸眼,不疾不徐地答道:“奴婢今日為麗夫人送衣,恰好路過。”
他顯然是不信的,“嗬,好一個恰好路過!”
“柳依,本王曾警告過你,要本分一些!收起你的非分之想,方能活得長久!”
我在他極具威懾的凝視下,緩緩抬眸,“奴婢一心一意地當差,除了對殿下的愛慕之情,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挑起我的下顎,冷哼一聲:“製造這張臉花了不少心思吧?”
我的臉不由地微顫了一下,心髒也隨之漏跳了一拍。
我這張臉確確是經過改造的臉……
我迅速調整情緒,硬氣回道:“天生麗質,非奴婢之錯。若是奴婢這張臉礙了殿下的眼,殿下便毀了它吧!”
許是沒料到我會說出如此驚世駭俗之語,他略有些錯愕。
良久,他唇角微挑,一抹笑意不達眼底。
“你的路有兩條:一是徹底消失於這個世界;二是自此刻起鎖定於本王視線之內,不得離開半步!”
我伏身一跪,“奴婢願跟隨於殿下身邊,寸步不離!”
我望著蘇言塵的靛青色衣角漸遠,唇角笑意再也壓抑不住。
不久之後,屬於蘇言塵的一切都將毀於我手中。
這是他欠我的,欠烏國所有人的!
很多年之前的一場記憶浮現於我的腦海……
烏國與鄢國的一場惡戰膠著了三日三夜。
烏國頹勢漸顯。
眼看著王兄一個個敗下陣來,時年十二歲的我心下一橫,將一套不合體的戎裝往身上一套,便向隊伍最前方衝去。
我的武功得到過江湖奇士的指點,招招陰狠催命。
不足一刻鍾,死於我戰馬之下的屍體已累積成山。
彼時,蘇言塵是鄢國主帥,正在不遠處觀望戰局。
我的橫空出世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揮手,我的周遭瞬時被一群著墨色長袍之人給團團圍住。
那群墨色長袍非鄢國將士,他們所用招數比我更要詭譎幾分。
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盔甲被亂劍砍成碎片,卻無力可擋。
耳邊驀地響起一聲驚呼:“呦嗬,是個娘子!”
蘇言塵聞聽此言,沉聲吩咐道:“活捉!”
“做夢!”我衝著他的方向,冷冷一笑。
我乃烏國的公主,豈能被敵軍俘虜,忍受他們的淩辱?
我一把捉住其中一支指向我的長劍,猛地拖向我的心口處。
“呼”的一聲,一支弓箭以更快的速度沒入了我的手腕。
手垂下的瞬間,我被他們束縛在地上,再無力掙紮半分。
“想必這位便是烏國的出雲公主,”蘇言塵俯視著我,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久仰!”
我不動聲色,隻緊緊地盯著他,默默地念起咒語。
我咒他與他的全軍皆被毒蟲吞噬。
一息之後,漫天飛蟲沉沉壓下。
天色瞬間黯淡,恍如黑夜。
周遭登時傳來海嘯般的驚呼與慘叫。
用邪術攻陷敵軍防線,是我致命的殺手鐧。
然,因它太過邪惡,若非到了萬不得已之際,我絕不會輕易使用。
且,師傅曾警告我,此術一出必遭反噬。
我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痛苦掙紮的人們,內心隱隱不安。
若我不及時解了邪術,他們將很快變成累累白骨。
忽有一串笛聲傳入耳中。
那笛聲好似來自遙遠的天際,空靈悠遠,絲絲縷縷。
伴著笛聲,天色轉亮,恢複白晝。
那些飛蟲簌簌墜落,頃刻間化為烏有。
我的軀體卻仿佛被抽空了般無力。
人們陸續從地上爬起,望著他們各自身上的血洞愕然、驚恐。
而我望著眼前一切,更覺驚愕。
師傅曾告訴我,我的邪術百密而有一疏。
那唯一的一處“疏”,便是我的心魔。
然,我與那蘇言塵分明是初見,他又怎可能是我的心魔?
蘇言塵將玉笛緩緩放下,似笑非笑地睥睨著我,“聽聞出雲公主擅用邪術,今日一見,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我的靈魂恍如懸浮於空中,說出的話縹飄緲緲不甚真切:“你是誰?我又是誰?”
我看到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怎麽也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麽。
那一刻,飛花柳絮,浮光掠影。
我的視線卻漸漸黯淡……
烏國舊部找到我時,我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
據他們說,在我昏迷期間,鄢國軍隊將我綁於兩軍交界處,對我極盡欺淩之能事。
每當鄢國有人員傷亡,他們便狠狠地在我身上剜上一刀。
那一仗持續了兩日兩夜,我的身上便被剜了數以萬計的血洞。
是以,我的整個皮囊曆經兩年之久才得以重新修複。
而我的容顏雖美貌依舊,卻已麵目全非。
如今,我是一個為仇恨而生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