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你想不想娶我?
二五營學生發出一陣準備已久的歡呼。
此時戰局,二五營一負一平兩勝,麗京營兩負一平一勝。目前是二五營占優。
這種情況可以比下去也可以不比,因為麗京總營就算勝了最後一場,也頂多一個平局。
這結果令眾人大出意料之外,哪怕是平局,二五營今日也是一匹忽然殺出來的黑馬。
當然關鍵還在太史闌,她這兩場大勝定勝負。麗京總營的人難免不服氣,咕噥:“兩場都贏得莫名其妙!”
“閉嘴!”一直呆呆站在一邊的慕丹佩忽然發怒,叱道,“什麽莫名其妙!智慧也是能力的一種懂麽?贏就是贏,囉嗦什麽!讓人笑輸不起麽?”
看來她很有威信,麗京總營的學生立即閉嘴。慕丹佩罵完,霍然換了一臉笑,三兩步衝到太史闌麵前,抓起她的手,殷切地道:“你剛才怎麽修補的?什麽技藝?是傳說中的‘亂披風’錘法嗎?教教我好不好?”
太史闌:“……”
不過她摸摸鼻子,更加佩服這女人了。這麽一個好學的瘋子,難怪她什麽都做得出色。
太史闌也不得不承認,慕丹佩才是她穿越至今碰見的最出色的女性,喬雨潤那種隻會耍心機陰謀的小女人,給她提鞋都不配。
太史闌都快覺得,慕丹佩似乎更配容楚一點……
當然,覺得歸覺得,讓是絕對不會的。
“還有一場你要不要比?”她趕緊岔開話題。
“要!”慕丹佩答得毫不猶豫,“我沒有半途而廢習慣!”她轉身大步上場,道,“刀法,選個最好的來吧,或者還是你自己?”
太史闌唇角一扯。
好吧。就衝這女人的大氣份上,給她個平局的機會。
“二五營沒什麽刀法特別好的學生,要麽,我上吧?”火虎走到她身邊悄悄問。
太史闌本來是這個意思,火虎是刀法大家,他橫行江湖的時候,慕丹佩可能還沒學藝呢。
但此刻她改了主意。
人家磊落,她就不想卑鄙。當然人家卑鄙,她必定要更卑鄙的。
“你不是二五營學生,此刻冒充,將來被人查出來,難免抹黑二五營。不必了。”她道,“實事求是,盡力而為。找個最好的刀法學生去吧。”
二五營一個叫單影的學生,被派了上去。
果然差距明顯,慕丹佩人長得古典文秀,行事作風和武功卻完全是另外一個路數。她使雙刀,兩把雪亮的刀掄起來如風車一般轉,像一個巨大的殺氣騰騰的母蟑螂。滿場都是她雪亮的團團的刀光,卷起一陣又一陣的旋風,眾人眼花繚亂,隻看見她潑風般的影子,聽見一陣叮叮當當密集的刀尖交擊聲,那樣的交擊聲太快太急,以至於聽起來匯聚成一聲,穿透人的耳膜,聽得人渾身顫栗。
這瘋魔一般的刀法,配上慕丹佩古典的臉,充滿了令人恐懼的違和。更要命的是,慕丹佩很明顯是個非常專注的人,即使敵手遠遠不如她,她也全力以赴,以至於單影在她充滿壓迫的刀法下連連後退,被她的刀風裹住,連認輸都喊不出來。這倔強的學生也不肯認輸,一直在死死支撐,額頭上的汗,泉水一樣流下來。
太史闌瞧著不好,立即站起,高聲道:“認輸!”
不過瘋子般的慕丹佩沒聽到,她似乎心中終究還是有積鬱,正好趁這瘋狂的刀法發泄,而單影,卻不願意二五營大勝的機會喪失在自己手裏,想要拚命支持下去。
忽然一條人影,柳葉般從上頭掠了下來,似乎風隻是輕輕一**,他就到了纏戰的戰團上方。那麽刀影連綿的戰團,尋常人根本辨認不出雙方人影,他卻好像底下就是兩個靜止不動的人,輕描淡寫手指一劃。
風聲立即止歇。
單影踉蹌後退,支刀喘息,渾身大汗,瞬間在地板上積了一攤。
慕丹佩一個倒縱遠遠彈了出去,落地時似乎還有點茫然,垂頭捧刀不動。
她靜止不動時,衣裳緩垂,姿態端莊,充滿大家閨秀的端雅,和剛才的瘋魔狀截然不同。除了臉上微微的暈紅,幾乎看不出她剛才劇烈運動過。
這也是很明顯的高下之分。
所以容楚毫不猶豫地道:“第五場,慕丹佩,麗京總營勝。”
這也是毫不意外的結果,麗京總營的人沒有歡呼。
雙方都是兩勝兩負一平。平局。
即使是平局,對他們也是意外而難堪的。
二五營有點悻悻,為失去的那個勝利而覺得遺憾。隨即便高興起來——他們平局了麗京營!
高興之餘也有點慚愧。沒有太史闌,這個平局,是不可能的。
慕丹佩,確實是強人。
此刻戰果全出,場上反而靜了,該歡呼的沒歡呼,該泄氣的還在茫然。都在看著慕丹佩,想看這個一直大放光彩,即使是今天也毫不墮風采的女子,會怎樣麵對最後的結果。
慕丹佩卻隻像在休息,氣息調勻後將刀一收。看看天色,道:“啊呀!時辰正好,蹄花出鍋了!”
然後她把刀往背上一背,撮唇打了個呼哨,一匹駿馬飛快奔來,她輕輕巧巧朝上一跳,對台上台下拱拱手。
“我吃蹄花去啦!”
馬鞭一揚,駿馬絕塵而去,剩下一大堆人,傻傻張大嘴,吃灰。
見過瀟灑的,沒見過這麽瀟灑的。
見過吃貨,沒見過這樣的吃貨。
太史闌注目她背影,良久,難得地笑了笑。
“有意思……”
最艱難的對戰麗京總營的比試,結束了。
無論結果有多麽讓人難以接受,最近街頭巷尾有多少人議論,反正二五營取到了最好的戰果。
和麗京總營戰成平局,而密疆是最弱的一營,據說進入前三甲還有貓膩,所以完全不足為慮。
可以說現在,最後能和東堂對戰的隊伍已經基本決定了。
這個結果有人歡喜有人愁,但不妨礙二五營要慶功。
慶功就要喝酒,但今晚沒在昌明寺喝。昨天太史闌給贏了的人慶功,一群人喝酒吃肉,肉香酒香飄到隔鄰的廟內,人家佛號宣得更響。太史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好歹這裏是廟產,在廟內喝酒吃肉,確實說不過去。
所以她讓花尋歡蘇亞火虎帶著學生們,幹脆出去吃了,到城內夜市,找一家店好好吃去。
她自己沒去,一方麵是天生怕吵,另一方麵她不能喝酒去了幹嘛,掃興嗎?
她留在屋子裏,命人按照上次在淩河城外的小店裏那樣,搞了個火鍋來,熱熱地準備了,等容楚一起吃。
吃火鍋當然要涮羊肉,這裏離盛產羊肉的口外隻有三十裏,她命人快馬從口外運新殺的嫩羊過來。聽說口外的羊肉吃野草,解了膻味,最鮮嫩可口,這次可要好好嚐一嚐。
吃羊肉難免有味兒,太史闌還準備了草莓口味“口香糖”,準備吃完送容楚一盒。
火鍋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容楚也回來了,還揣了個紙包。油膩膩的。他打開紙包給太史闌瞧,笑道:“剛才路上遇見你的新相好,讓我給你帶這個來,說這家的蹄花真是不錯,要你一定嚐一嚐。”
太史闌一瞧,紙包裏蹄花晶瑩剔透,一看就知道是吃貨送的。
她也笑納了,命人拿去裝盤。容楚探頭一瞧,笑道:“你煙霧騰騰地搞什麽?和著火了似的。火鍋?挺香。”又看看桌邊那一排十幾個小碟調料,還有用竹簍裝的各種新鮮魚蝦和蔬菜,詫然道,“你也會這種吃法?”
“你也會這種吃法?”太史闌問得異口同聲。
容楚坐下來,很熟練地將本地出產的一種青條魚和肥蝦放入鍋內,道:“這是最近才在麗京流傳起來的吃法,我嚐過一次,確實口感豐富而醇厚。”
“誰想出來的?”太史闌立即問。
“這個倒不知道。不過據說是東堂火鍋吃法。”容楚想了想,“應該是東堂這批來參加天授大比的人,帶來的方法吧。”
太史闌點點頭,覺得這也正常,看那司空昱講究享受,就知道東堂人會吃。
景泰藍早已經等不及,操筷直奔入鍋就熟的蝦子,三人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邊吃邊談,也沒有說今日的比試和明日的最後一場,密疆行省不是二五營對手,沒什麽好擔憂的。
太史闌命人將火鍋做成鴛鴦鍋,也是一邊辣一邊不辣,她吃辣,辣得滿頭大汗,一抬頭看見容楚,眉梢額角也起了晶亮的汗,順手從懷中掏出個帕子遞過去。
正好容楚也取了汗巾遞過來,兩人手指一碰,都笑了。
這一笑盈盈生光,滿是溫馨歡喜。
太史闌取了他的汗巾,容楚拿了她的帕子,各自擦汗。容楚笑道:“倒像交換信物。”
太史闌聽見這個,忽然想起自己打算送給他的禮物,道:“對了,我有樣東西給你。”
容楚立即停手,目光亮亮地望過來。
太史闌伸手入懷摸索,正要將“口香糖”掏出來,忽然前頭砰一聲巨響,似乎門被撞開,隨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直奔這個方向。
外頭不斷響起護衛喝問阻攔之聲,但那腳步聲還在接近,顯然是自己人。
太史闌頓時忘了禮物之事,抬眼看向門簾,嘩一聲門簾一卷,火虎出現在門口。
這種天氣,他大汗淋漓,頭發散亂,臉上還有青紫的印子,竟然像是遭到了毆打。
太史闌目光一跳,手已經按住了桌邊,容楚伸手過來,輕輕覆住她手背,太史闌對他看了一眼,示意他自己無事。
“大人……國公……”火虎氣喘籲籲,“出事……出事了!”
“我知道出事了。”太史闌手一抬,“莫急,坐下來喝杯水,慢慢說。”
火虎胸脯起伏,深呼吸了好一陣子,才大步坐過來,抄起太史闌遞過的杯子,咕咚咕咚喝水。
太史闌和容楚都不說話。
兩人都是心思清明的人,知道乍逢大變,沉住氣為第一要務。領導者沉住氣,底下人才有靜氣,才能清楚地思考和說明。以避免關鍵時刻過於心慌急躁,出現疏漏和錯誤。
他兩人平靜,連景泰藍都正襟危坐,一聲不吭,專心等火虎說話。
火虎稍稍平靜了些,立即道:“二五營的學生們,都被抓了!”
太史闌眉毛一挑。
這時候,誰敢全抓了二五營的人?
“理由?”
“鬧事,殺人。”火虎唇角一抹憤怒的紋路。
“說清楚始末。”
“今晚我們去德府大街碧玉樓慶功,包了酒樓二層,喝酒的時候一直沒什麽事,中間有人曾經要上樓,說自己慣常在二樓包廂喝酒,我們也沒鬧事,給對方加了錢,好言好語,請人家樓下坐了。”火虎道,“我們也不想在外頭多停留,一個時辰前結賬要走。店家忽然說,碧玉樓今天正好開業一周年,有個酬謝賓客的活動,就在碧玉樓後麵獨院裏,給客人們安排了異域歌舞,也有獨門獨院的澡堂,客人們可以看看戲,洗洗澡,舒乏舒乏身子再走。”
太史闌嗯了一聲,心想連鎖娛樂場所。
“我和蘇亞她們都不讚成,說店家底細不明,不要在外頭流連。不過大部分學生都很心動,說昌明寺洗澡不太方便,這冷天,如果有個地方好好泡個澡那是真舒服。店家也好生會說話,一力吹捧我們,說今日見過各位二五營好漢的風采,小店蓬蓽生輝,務請給麵子光臨雲雲。卻不過店家的殷勤,我們也便去了。”
火虎憤憤地一擂桌子,“他們去洗澡了,那家安排得好生妥當,說有男浴也有女浴。女浴單人獨個,絕對安全。這麽一說蘇亞也心動了,女人愛幹淨,昌明寺洗澡確實不方便。”
“嗯。”太史闌想著這冬天,熱水大池泡澡確實是個不小的**。
“那店外頭很堂皇,後院卻有些黑,歌舞是有的,也有不少人看,卻顯得雜亂,我們也便沒了興趣,都說要洗澡,洗澡的地方卻很周折,轉過那個小院又進一個小門,大家當時都有了點酒意,也沒在意,覺得洗澡的地方就是該隱蔽些,我卻覺得不對,正好我也沒喝酒,所以就表示不喝酒,就在院子裏看歌舞等他們出來,店家再三勸說我也不理會,他們也隻好算了。”
太史闌點點頭。火虎一直是個很妥當的人,他自認為跟隨太史闌算早,主動承擔起了保護和帶領大家的責任,他又江湖經驗豐富,今天要不是他,恐怕二五營給一鍋端了她還不知道。
今天因為她和容楚和景泰藍都留在昌明寺,所以護衛們也全部留在這裏,二五營又是全員出去,火虎蘇亞花尋歡都在,安全應該絕無問題。誰知道竟然架不住人有心算計。
“我在外頭等了一陣子,歌舞都快散了,他們還沒出來。雖說泡澡需要時辰,但我總覺得不對勁。可我看歌舞時,發現身邊始終有幾個人,來來去去,坐在我周圍,每次我要起身或者動作,這些人就試圖和我攀談,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因為更加覺得不對,推開他們便向後頭闖。”
“後頭我記得店家帶他們進去是先推開一個小門,我推那門,反鎖了,我便越牆而過,一看,門後麵屋子一片黑暗,沒燈光沒熱氣,哪裏像澡堂?正疑惑著,忽然聽見一聲嚷,”殺人啦!“聲音尖利,是個女子聲音。隨即一大批人湧了出來,一部分是店家的人,一部分卻是咱們二五營的學生,個個衣衫不整,表情迷糊,眼神卻亮亮的,從屋子裏衝出來,也不說什麽,逢人就打,下手極重,我瞧著不好,便要上前阻止。正在這時,一隊雲合府的衙役,還有一隊折威軍的守城軍正好經過,也衝了進來,四麵都有人嚷嚷著二五營的人醉後強逼奸殺民女,還毆打無辜百姓。我一看,這事兒不對,可不要把我也折進去,那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隻好立即先回來了。”
他說完,喘一口氣,憤然又灌一杯水,將杯子重重往桌上一墩,“陰謀!絕對是陰謀!”
這當然是陰謀,太史闌對二五營學生還是了解的,最起碼現在的他們,絕不會幹下這樣的事情。
“你翻過那邊後牆,看見的是什麽?院子?還是街?”容楚忽然問。
火虎回憶了一下,道:“當時黑沉沉的,而且立即就爆出那事情,冒出好多人,還真沒來得及仔細看。不過當時感覺,那門開之後,其實不是院子,像一條窄街,那街巷四通八達,後麵還有建築。”
“那碧玉樓是不是德府大街西側最頂頭?”
“是啊。我們原先不知道該在哪家吃,忽然有人從我們身邊過,嚷嚷說碧玉樓的酒好菜好,要去嚐鮮。我們也就跟著去了。不過進了碧玉樓我們還有些詫異,覺得這麽一家名酒樓,客人竟然不算多。整座二樓都是空的。”
“是了。”容楚一合掌,對太史闌道,“就是那家。”
“怎麽?”
“德府大街西側連接著雲合城的秘密花街,又稱陰陽合歡街。街左側是妓院,右側是象姑館,算是雲合城一大特色。不過雲合城地少人多,所以那個合歡街上一樣有普通民居,混住在一起,第一次去的外地人,是很難辨別的。”
太史闌瞟他一眼,心想你也第一次來,卻什麽都知道。
容楚瞟她一眼,如果此刻實在不是打情罵俏的時候,他早又有話挑逗她了,此刻也隻好忍了。
“我們來理一下整個事件。”太史闌眼睛微合,道,“很明顯,這是早有準備,針對咱們整個二五營設的陷阱。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因為從一開始你們商量去哪裏吃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之後你們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從去吃飯,到看戲,到洗澡,到殺人,到雲合城衙役和折威軍及時趕到捉拿,一環扣一環,環環都套著二五營。”
“而且對方實力不小。”容楚接著道,“這一係列的事看似簡單,但需要人手不少。一開始提醒你們去碧玉樓的路人一批,中途上二樓的酒客一批,店內扮成小二的一批、後院陪你看戲的看客一批,再加上事發時突然冒出來將二五營的學生全部包圍的店內人,前後加起來,沒有數百人是不行的。”
“此時能有這個力量,還和二五營有利害關係。二五營倒黴它最得益的勢力,城內隻有一個。”
容楚和太史闌幾乎同聲,“密疆行省分營!”
火虎點頭,深以為然。
“不過僅僅一個密疆,還是不夠。”太史闌道,“這事件裏透露出對方不僅實力雄厚,金錢充足,還很熟悉地形和當地風俗,以及和官府軍隊交情不凡。擁有很大的地頭蛇力量。這個,就不是密疆行省一個外來戶能做到的了。”
她隨即沉默,和容楚對視一眼。
明顯不是一個勢力在做,是兩個勢力勾結,至於那勢力是誰,此刻也呼之欲出。
今日平局麗京分營,極東山陽營便等於失去了進入最後大比的機會。
太史闌有點後悔,自己還是疏忽了,原以為雲合城內容楚最大,自己擁有的實力也算雄厚,這些人不會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搞鬼。最初二五營對戰極東山陽營的前一天,她防著,和麗京總營對戰前一天,她也防著,到了今天,可以說是基本塵埃落定,她一心防著的是明日比試,密疆行省會不會拿出什麽詭異手段暗害二五營學生,沒想到密疆行省的人忽然開竅,竟然使出了這麽陰毒的一招。
她也有些奇怪,極東山陽營為什麽這麽躁動?這事很明顯,密疆行省的人不會有這個智慧來主動安排整盤計劃,必然是極東山陽營主導,他們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幹?
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麽重要信息。
不過這不是慢慢思考的時候,今天晚上這事情不解決,明天二五營就無法出戰密疆行省的人。不僅無法出戰,還會瞬間名譽大跌,剛剛振作起來的二五營,就可能被一擊打回原形。
而這些人,隻怕也沒打算能置二五營於死地,隻是要拖住這一晚,並且讓二五營從此抬不起頭來而已。
算準她一晚上不能解決麽?
算準這事兒屬於雲合城內部管轄,容楚不能插手,府衙半夜不辦公,就算容楚要插手過問也隻能等明天,他們就贏定了麽?
“我去吧。”容楚站起身來。
“別。”太史闌隨之站起,“你不能出麵,你一出麵二五營更被動,就算撈出來,從此也臭了。”
容楚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一笑,道:“你信我,能處理好。”
“我信你。”太史闌決然將他拉回,“可我再不要你因為我任何事被彈劾,被人鑽空子。之前北嚴的事情,還有逃旨的事情,你已經很被動,雖然你有辦法讓宗政惠無法追究,但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女人的瘋狂卻是難以估算的,我不能再讓你冒險。”
“太史……”
“別!”太史闌手指壓在他唇上,“容楚,你想不想娶我?”
容楚的眼睛瞬間睜大——這話問得,太讓人**了!必須要立即答!
可這麽讓人**的問話,這死女人竟然按住他的嘴,這是讓他回答呢還是不回答呢還是回答呢?
太史闌就沒打算聽他回答。
“想娶我,就放手。”她道,“我太史闌如果一次次給你帶來麻煩,給你家族帶來麻煩,以後怎麽進你家門?誰同意?你家同意我自己都沒臉!”
容楚眼神一眯,有點危險,大有“誰敢有意見逐出家門”的意思,不過聽到最後一句,卻慢慢歎了口氣。
驕傲如太史闌,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無奈。
太史闌放開手,他也沒說什麽,隻道:“我擔心你的身體。”
“沒事,休養了好幾天,可以鬆鬆筋骨了。”太史闌對他一笑,“容楚,我要向上走,麻煩永遠不斷,不可能次次指著你幫我解決。你要學會信我。”
容楚笑了笑,慢慢坐下去,命人把刨成薄片的羊肉再去冰起來,又慢慢熱了一壺酒。
“那好。”他道,“我等你回來,繼續吃火鍋慶功。”
“不許先偷吃。”太史闌唇角一扯,向外便走。火虎取下一邊的大氅,給她披上。
太史闌之前一直沒出門,白天出門也用不著大氅,這衣服是今晚第一次取出來穿,容楚此刻才瞧見。
他一瞧見,眼神便一閃,卻沒有說什麽,注目太史闌快步離開,一大堆護衛跟隨匆匆離去。
屋子裏空寂下來,容楚慢慢喝杯酒,忽然道:“來人。”
周七鬼魅般地閃出來,容楚沒頭沒腦地道:“那衣服不錯,李家的。”
“是。是不錯。”周七道,“咱府裏有和這差不多的,卻很難找到比這更好的。”
容楚對護衛大頭領的心有靈犀表示滿意,卻道:“老夫人不是珍藏一件麽,比這顏色好,比這輕,可以貼身穿的那件寶貂。”
“那是老國公當年打西番,搶了人家國庫才找出來的唯一一件。”周七提醒他,“老夫人最愛的寶貝,這些年藏在密室裏,一次也沒穿過。”
“正好。”容楚一拍掌,“穿過了太史闌也不會肯穿,新的才好。”
周七白眼向天——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老夫人絕對舍不得,你確定要這麽不孝嗎?
“把這次在雲合城收到的那批上好鹿茸給老夫人送去。”容楚道,“順便把那貂裘給偷出來。”
“老夫人每天查看三遍。”周七陰惻惻地提醒。
“那就直接和她要吧。”
“要不到的。這是她的愛物。”周七再次陰惻惻提醒。
“你說這是給她未來媳婦的。”
“她會要求看媳婦。”周七笑容三顆白牙,幸災樂禍的標誌。
“告訴她媳婦懷孕了身體不好需要這個。”容楚喝酒頭都不抬。
周七,“……”
被無恥主子打敗了的周七,半晌掙紮著問:“那個……將來太史大人終究要和老夫人會麵的,到時候老夫人問她要孩子怎麽辦?難道拿這個湊數?”他指指景泰藍,“年齡不對,太大了。”
景泰藍翻起大白眼珠子瞪他——你才年齡大!你全家都年齡大!
“哦,說小產了就是。”容楚輕描淡寫。
周七,“……”
周大護衛一邊為將來“婆媳會麵”提前哀悼一刻鍾,一邊想著沈梅花也去洗澡了?還是去象姑館了?嗯,太史闌一定可以解決這事,等沈梅花回來,有她好看!
……
太史闌步伐匆匆,行走在夜間昌明寺空寂的青磚道上,大氅在黑暗中閃著紫色毫光。
身後的護衛們,沉默,冷靜,步伐聲都漸漸一致。
“我們先去哪裏。”火虎在她身後問,一邊命人趕來馬車,“大牢嗎?還是雲合城府衙?”
太史闌站定腳步,看看天色,現在三更還未至,離天亮還有三四個時辰。這個時候去雲合府,一定吃閉門羹。
而不經過雲合府,也不可能進入大牢。
身後腳步聲響,周七帶人匆匆趕上來,道:“國公命我等聽從大人驅策,有什麽安排盡管說。”
“我現在不去大牢,那裏一定有人等著我。”太史闌道,“隻能拜托你帶人過去,無論如何,保護他們安全。”
“好。”
“把花尋歡上次押送的最後那輛大車趕來,我們用那輛車。”太史闌道。
“是。”
那輛馬車一直停在寺廟後院最裏麵,馬車封得死死的,當初火虎看見就很奇怪,不知道裏麵存放了什麽東西。
當初太史闌派花尋歡楊成史小翠三人押送二五營的裝備隊伍,楊成甚至還動用了他家族的手下,看似毫無必要,不過是送一些旗幟衣服,其實最關鍵的,還是這馬車。
這馬車火虎知道,最近太史闌把這車撥給了龍朝使用,龍朝就住在這馬車旁邊的一間屋子裏,每天都在裏麵搗鼓,也不知道他搗鼓些什麽。
馬車趕了出來,不大的馬車,足足用了六匹馬,馬還有些吃力,太史闌上車,親自趕車,道:“這車上已經不能再坐人,你們騎馬在我身邊護衛吧。”
火虎等人隻得騎馬跟在她身邊,太史闌韁繩一抖,馬車轆轆前行,車輪壓著青石地麵似有火花微閃,顯見得馬車十分沉重。
火虎忽然想起一樣東西,頓覺心中凜然。
他抬頭看看黑沉沉的天色。層層霾雲之間穿梭一輪淡色的月亮,寒光四射,似有殺氣。
“我們先去哪裏。”
“密疆行省分營駐地。”
火虎閉緊了嘴巴——這真是太史闌的風格。不詢問,不猶豫,甚至不去救二五營,直接撞上敵人家門,擒賊先擒王!
尋常人沒有證據哪敢打上門去?她敢——老娘認為是你幹的,就是你幹的!
密疆行省的人,必將猝不及防!
密疆行省的人果然猝不及防。
他們住在城西一座臨時賃下的巨大莊園內,密疆人有錢,又雇了許多臨時護衛,重新對莊園做了裝飾,平時絲竹悠揚,時刻燈火輝煌,不過今晚有點特別,莊園裏黑沉沉的。
附近的人也覺得,莊園的守衛好像比前幾天少些,昨天還人影穿梭,今天門口隻有兩個站崗的。
也不奇怪,有一半人出去幹壞事了,還等在現場,想等太史闌前去救人,然後把事情鬧大,讓二五營臭遍全城呢。
莊園的最裏麵,燈光暗暗的,阿都古麗小姐的獨院,還在招待外客。
密疆行省作風開明,沒內陸規矩大,女子可以單獨宴客,此刻和阿都古麗對麵喝酒的,就是一個年輕男子。
“剛才消息傳來。”阿都古麗神情滿意,親自給對方斟酒,“事情大功告成,人已經進了大牢。一個不漏。”
“那是自然。”男子微笑,“我已經親自關照過雲合府和折威軍,他們自然會好好辦事。”
“太史闌不會今晚就能把人給救出來吧?”阿都古麗忽然有點不安地問,“這要把人救出來,我們就白費功夫了……”
“她救不出來的。”皇甫清江胸有成竹地笑道,“雲合府半夜不辦事,除了聖旨,天大的事也要等到天亮,天一亮,比試場就開場,你們就進場。那時候就算太史闌本事通天,立即把人給救出來,也來不及了。”
“何況。”他喝一口酒笑道,“她住的那個位置,離雲合府,離比試場,離我們這裏都不近,無論怎樣抄近路,想在今晚趕到其中任何一個地方處理好這事情,再趕到比試場都是絕無可能的事,”他掰起手指算了算,“如果她救不出人,竟然敢來我們這裏,我可以通知附近的折威軍營,他們過來會很快,一刻鍾必到。那麽,最多隻能留給她一刻鍾的處理時間。一刻鍾,你算算,一刻鍾是能說服雲合府救出那麽多人呢,還是能將你我擒拿啊?”說完哈哈大笑。
“皇甫公子智謀出眾,小女子佩服。”阿都古麗莞爾,酒渦深深,“還沒謝過那日總督府,公子讓位於我的情分。隻是可惜遇上那瘋女人,害我丟好大醜!”說到後來,咬牙切齒。
皇甫清江柔聲道:“小姐也莫太傷心,大家都知道,是那賤人無禮。其實怪不得小姐。”他輕輕歎口氣,用眼角掃著阿都古麗,低低道,“小姐也不必謝我讓位的情分,我……我知小姐心意,自然是要成全的。隻是小姐……小姐未必知我心中……輾轉了……”
阿都古麗一呆,想了好一會,道:“你什麽意思?”
她是密疆人,漢話不精通,對漢人七拐八彎的表達情意方式也有點理解不能,此刻傻兮兮地問出來,著實煞風景。
皇甫清江呆了呆,心中暗罵這女子呆蠢,但此刻騎虎難下,隻得正正臉色,做出深情模樣,道:“我是說,我對小姐其實……一見傾心,自然願意成全小姐。隻是恨老天無情,不能成全我罷了。”說完唏噓,手指悄悄伸出去,握住了阿都古麗放在桌上的手。
阿都古麗一怔,終於反應過來,臉上紅暈一湧,仔仔細細瞄皇甫清江一眼,忽然羞答答低下頭去,手卻沒有抽回來。
皇甫清江大喜,他猜到這僻處邊疆的女子,雖然尊貴,但一定沒什麽機會和男子過多接觸,到了南朝,很容易被內陸男子吸引,容楚是此地乃至整個南齊最出色的男子之一,阿都古麗看中他實在很正常,但經過總督府宴席那一夜,想必她受傷不輕,終至死心。如今自己稍稍出言挑逗,她卻沒表現出反感,豈不是春心動了?
皇甫清江瞬間便開始憧憬日後的黃金滿屋,密疆駙馬……
好在他還算有定力,知道初次試探過猶不及,及時收回了手,含笑舉杯,“古麗小姐,今日之事,太史闌必然前去雲合府交涉,雲合府夜間不處理公務,隻要拖過今夜,二五營明日不能出戰,挑戰資格取消。密疆還是前三甲,我極東分營還是有資格進入天授大比。這是莫大勝利。來,為你我的勝利,幹杯!”
阿都古麗笑盈盈舉起酒杯。
“為你我勝利,幹杯!”
酒杯舉在空中,正要清脆相擊,皇甫清江忽然手一顫。
隨即他愕然注目酒杯,“咦”了一聲。
酒杯裏酒液,似被什麽在震動,不斷顫抖,抖出一圈圈的漣漪,越來越急。
“地震了?”阿都古麗愕然問。
隨即他們便聽見震耳欲聾的踏地聲!
聲音遠遠而來,轉瞬近前,從方向判斷,正衝著阿都古麗的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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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年會投票結束了,不過我已經找不到首頁鏈接,也沒看到票數,聽說是兩萬多票,超出去年一倍有多,為這個數目唏噓一把,別的話不說了,唯有感謝而已。單單感謝兩個字太薄弱,可是又不知道還有什麽更有力的字眼能表達我想要表達的情緒,不過我想,你們終究是懂的,不懂也沒有如今的我。
談錢是件很俗的事,但很多時候錢是真功夫,因為愛所以舍得。
寫書是很苦的事,很多時候也覺得沒了樂趣,但在這樣的時刻,會覺得值得。
兩個月,兩輪投票,我的成就,你們給予。
如今心願,唯彼此不負而已。
鞠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