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食堂裏。

學子們正在吃著早飯。

宋孝廉把小女孩帶到先生們的桌子邊，為其打了一碗粥和一碗鹹菜。

小女孩湊到跟前聞了聞，竟聞到了肉香。

定睛看去，那粥裏，竟然有肉絲！

小女孩眼中閃爍著光亮，但她沒敢坐到椅子上，也沒敢動筷子。

她後撤兩步，再度給宋孝廉跪下，雙手作揖，叩首下去。

宋孝廉趕忙將其扶起來，道：

“用不著這般多禮，快吃吧，快吃吧！”

老人見到女孩骨瘦如柴，心疼不已，天知道這孩子受了多少苦。

女孩坐到椅子上，細細品味著肉粥。

這時，

一隻手伸到了她的麵前。

女孩猛的心驚，連忙放下碗，身子向後傾，她像個受驚的小獸，躲避著。

但，

當她看清手裏的東西，眼眸抖動著，眼神中多出了幾分自責。

狄慎行將一顆煮熟的雞蛋，放在了女孩麵前。

見到女孩自責的眼神。

狄慎行笑了笑，道：

“沒事，吃吧。”

女孩倉皇地跳下椅子，剛剛屈膝。

卻被狄慎行攔住，道：

“這裏，不需要再跪了。”

一句話，

戳到了女孩的心窩子，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自眼角落下。

狄慎行對宋孝廉和蘇秦施禮，然後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座位。

緊接著，

吳晨露拿著一塊燒餅，放到了雞蛋旁，道：

“多吃點，看你瘦的。”

女孩緊咬著下唇，肩膀在抖動著。

待吳晨露離去，

杜鴻雁這個小胖子也走了過來。

他遞上桂花糕，道：

“嘿嘿，我這兜裏都是甜食，你等著吃完早飯再吃吧！”

女孩此刻，已淚流滿麵。

可不知怎地，她雙手握成拳頭，眼中竟多出了一絲掙紮。

有了興武堂三大首席弟子的帶頭。

一些有‘存糧’的學子們，紛紛將自己的美食讓出來。

不一會，

小女孩的碗邊，就堆起一座小山了。

蘇秦他們見到此景，眼中滿是欣慰。

宋孝廉道：

“好在盧森和李無敵那些軍家子弟不在，不然肯定要帶她去下館子。”

盧森、李無敵他們，已經學完了基礎課業，現在正在軍營裏，跟隨燕王學習戰法、戰術等知識。

這些個軍戶子弟為人豪爽，每每興武堂來了新學子，便要拉著去酒樓吃喝。

宋先生阻攔過很多次。

但奈何這些糙漢子太熱情，而且除了吃飯，也做什麽出格的事。

久而久之，宋先生也就默許了。

小女孩坐回椅子上，看著麵前堆成小山的美食，擦了擦眼淚。

然後端起粥碗，繼續小口地喝著粥。

蘇秦等人看著女孩。

從發現她，到現在。

女孩一句話都沒說過。

粥，喝完了。

女孩似乎沒吃飽，

但她沒有去拿桌子上學子們送給她的吃食。

而是從懷中拿出那張堪比石頭一樣硬的半塊餅，咬了起來。

一邊咬，一邊看著桌子上的吃食。

好似光是看著，就能從餅裏吃出那些味道一樣。

蘇秦他們沒有勸說，就這樣看著。

女孩把餅一點點的吃完，最後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她跳下椅子，

後撤數步，

即使狄慎行告訴她，這裏，不需要再跪了。

她仍是對著蘇秦等人，伏身叩拜，磕了頭。

然後，站起身，

女孩環顧了一圈，發現學子們都在看著她。

她眼中滿是不舍，

但，最後仍被堅決取代。

女孩再向蘇秦等人鞠了一躬，

然後果斷轉身，邁步前行，向食堂外走去。

宋孝廉等人站起身，想要去追。

卻被蘇秦攔了下來。

蘇秦道：

“我去吧！你們先吃飯。”

說罷，

離開飯桌，追了出去。

……

女孩僅是走了一遍，就記住了興武堂裏的路。

她自顧自向前走。

蘇秦在後麵慢慢跟隨著。

終於，

二人先後走出興武堂的大門。

女孩站定腳步，轉過頭，問道：

“你，追出來幹什麽？”

蘇秦看著眼前這隻有五歲左右的女孩，心裏卻沒將她當做孩童看待。

道：

“想問你為什麽來，又為什麽走？”

女孩道：

“本想著害你們，因為你們是好人。”

蘇秦問道：

“因為我們是好人，所以決定不害了？”

女孩搖搖頭，道：

“不，是因為你們是好人，才想著害你們。”

蘇秦突然笑了一聲，道：

“有趣，因為我們是好人，反而想害我們？”

女孩點點頭，道：

“好人，不會報複，好人心軟，容易被騙、被害。

而壞人，會報複，不敢害，也不敢騙。”

蘇秦聽到這歪理，心裏卻覺得很對。

這便是對‘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最好的詮釋吧。

人們不怕好人，因為知道他們有底線、善良，所以總想在好人身上‘占便宜’，去欺負他們。

反而麵對惡徒，不敢下手。

蘇秦問道：

“那為什麽離開？”

女孩道：

“因為你們太好了，舍不得下手。”

蘇秦問道：

“你是複夏會派來的？”

女孩搖搖頭，道：

“不是。”

蘇秦愣了一下，眉頭微蹙。

女孩看著蘇秦的眼睛，道：

“我以前是複夏會的，

之前生活在燕州的一個農戶家裏。

後來燕州淪陷，農戶一家都被殺了，我就借此逃脫了複夏會的掌控。

你在燕州打退了倭寇，我就開始盯著你。

然後跟著你，跑到了京城。

緊接著，你帶著湖田縣的人來了琅州。

我本想跟著，不過被複夏會的人抓了回去。

這次又逃跑出來。

就到此處找你，本想著利用你的勢力，幫我擺脫複夏會。

不過……”

女孩沉了口氣，伸手指著興武堂道：

“那個老頭，那些女人，還有那些學子，都太善良了。

她們不該被利用。”

蘇秦看著女孩，心中不免驚歎。

這孩子看起來也就五歲左右。

心思竟這般深沉？！

另外，燕州淪陷，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這孩子才多大？

自己從燕州跟到京城？！

真的假的？！

蘇秦心裏，產生了懷疑。

女孩看出了蘇秦眼裏的不信任，果斷轉身離開。

蘇秦腦中思緒飛轉，道：

“等等！”

女孩回過頭，道：

“你想利用我，扳倒複夏會？不可能的，複夏會遠比你們表麵看到的強大。”

蘇秦道：

“總要試試。”

女孩道：

“你還是先把我調查清楚再說吧。”

蘇秦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道：

“我沒名字。以前那家農戶也是複夏會的，所以沒心思給我起名字。”

說完，

女孩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秦凝望著女孩的背影，眉頭緊鎖。

太巧了，

事情發生得太巧了。

蘇秦一時半刻沒辦法判斷。

立刻命老錢，去找何故。

這女孩，必須好好查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