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可走到床前,輕輕在他身邊坐下,然後拿枕頭靠在他身後,讓他能坐起來,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十分沉重,像是不屬於自己似的。

楊曉天拚命掙紮了一番,還是頭重腳輕,連挪一下位置,都要喘半天氣,實在讓他想不通。

他還是個大小夥子呀,怎麽會這樣?

陳思可說:“你知道那是什麽陣法嗎?”

楊曉天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說:“六甲陰神大陣,有什麽問題嗎……”

陳思可搖了搖頭說:“陣法沒錯,隻是布陣的人,在陣法裏加了一道反陣,於是,陰陽倒錯,你以為是陰神附著陽神,其實是陽神輔助陰神。你以陰陽共生術入陣眼,你陽氣旺,那一縷魂魄的陰弱,這正是催動六甲陰神大陣發動的藥引,所以……所以……”

她說到這兒,淚水跟斷線了的珠子似的掉下來,楊曉天著急的問,“所以什麽?”

“你的魂魄被化去了大半,隻能寄生在他身體內,而他自己的魂魄,受益於陣法滋養,已經變得非常強大,將會重新控製自己的身體。從此以後,你們還是陰陽共生,隻不過你的魂魄被壓製,寄生在他身上。”

楊曉天沉默片刻,臉上卻露出了笑容來。

陳思可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能笑得出來?”

楊曉天道:“你是用自己的法力,將韓冰冰的魂魄壓製住,讓我能醒過來,與你共商對策,怎麽重新活過來對嗎?”

陳思可點了點頭,說:“你可是風水鬼師啊,有誰比你更通曉陰陽之術呢?說不定你還有別的辦法可以解這陣法?”

楊曉天苦笑說:“我已經孱弱成這樣,不能施法,根本改變不了什麽,就讓他替我活下去吧,也算是一段緣法。”

陳思可徹底崩潰了,她拚命的搖晃著楊曉天的身體,說:“你不能死,你還要找小雯,你還要重振楊門,你怎麽能輕易放棄?”

“我找龍哥,他肯定有辦法,你再堅持一下。”

她手忙腳亂的打電話,龍哥手機關機了,她絕望的扔了手機,呆呆的盯著那張陌生的臉,還是無法相信。

當年,那麽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他們一起戰勝了趙司令、沈昭明,還有那麽多的惡人,每次他們總能化險為夷,可這次,他竟然陰溝裏翻船,她不能接受。

她號稱有十萬卦訣,算無遺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她算不了的人和事,她陳思可的一卦在市麵上,萬金難求,可到關鍵時刻,她竟然束手無策。

她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楊曉天越來越虛弱,到最後,他竟然說一句話都要喘息半天。

陳思可又在他額上加了兩道符,他才鎮定了一些,楊曉天笑著說:“你別太擔心了,總有一天,我還會回來的。”

陳思可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說:“真的?”

楊曉天笑了笑,笑容突然在他臉上凝固,然後逐漸消失,很快,他臉上又有了陌生的表情,他茫然的東張西望,見到陳思可,恐懼的拿被子裹住自己的身體,尖叫道:“你……你是誰?”

陳思可知道,他真的走了。

現在這個身體的主人,叫韓冰冰,他聽楊曉天說過。

韓冰冰四處翻找手機,卻沒找到,他隻能龜縮在床角,結結巴巴的說:“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陳思可沒空搭理他,她出了酒店,攔了一輛的士,直奔泰寧街。

楊曉天的那家店,她來過很多次,無聊的時候,她經常會過去找他喝酒。

龍哥跟楊仁學藝去了,楊曉天一個人孤身在這江城,他整日就是倒騰一些舊貨,賺點小錢維持生計,沒有新的朋友,也沒有新的生活。

她曾開玩笑的對他說:“反正你跟小雯是不可能了,要不,咱倆湊一對?”

楊曉天白了她一眼,隻顧忙自己的事兒。

陳思可也笑了起來,說還是當哥們舒服,做你的女人太苦了,整天生離死別的,太虐心了。

轉眼到了下午,這個時間,泰寧街是最熱鬧的時候,到處都是來來往往來淘舊貨的年輕人。

隻有楊曉天的店鋪大門緊閉。

陳思可站在店門前,淚水又下來了,她掏出鑰匙,開了門,裏麵依舊整潔,桌麵上連一粒灰塵都沒有。

她知道,楊曉天用陰陽共生之法,自己的身體肯定還好好的保存著,因為將來有一日,他還是要活過來。

店鋪後麵有一間房間,她推門進去,楊曉天靜靜的躺在**,他雙目緊閉,頭上和足底全都貼了符。

房間門窗緊閉,非常悶熱,陳思可開了窗戶,陽光傾瀉進來,陳思可抬眼看到房間的牆壁上掛了一副很大的圖紙,她隻瞟了一眼,就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副陣法圖,正是六甲陰神大陣,陣法中間,特意用紅筆朱批標注了一局反陣,下麵又用小楷寫著:此反局,可轉陽為陰,逆轉乾坤,妙用無窮,非人力所能及也。

陳思可攥緊了拳頭,激動地渾身發抖,嘴裏喃喃自語說:“他早就知道這組反局了?原來……原來他是騙我的……怪不得他說,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她自嘲的又說:“我真傻,居然為這臭小子哭,他可是楊曉天啊,還有比他更精明的壞人麽?”

又一個深夜,她不知從哪兒找來一輛車,將楊曉天的身體裝在一麻袋裏塞進後備箱,驅車離去。

後來,這間舊貨店被房東轉租,再沒人記得,這裏曾出現過一位叫楊曉天的年輕人。

這家夥舊貨生意做的非常一般,門可羅雀,可是過去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來找他求助過。

陳思可將他的身體拉進鳳凰路88號的舊樓裏,單獨給他騰出一間房間,布置的十分精巧,讓他住了進去。

後來的日子,她每天給他清洗身體,還給他講故事、聊天,日日夜夜的陪伴著他。

以前陳思可還會見一些求卦者,賺點外快,自此之後,她封卦隱居起來,反正以前賺的錢,足夠她活八輩子了。

她住在鳳凰路88號偌大的舊宅裏,常常覺得孤獨,楊曉天去了之後,她就覺得這屋子有了人氣。

雖說他已是半死之身,跟植物人沒什麽區別,可隻要有他呆著,她就覺得很好,像他真的來陪她了一樣。

韓冰冰在酒店睡了一整天,才恢複了精神,去退了房回學校了。

舍管大叔見到他,膽子都嚇破了,閃身就躲,再也不敢為難他。

他依舊住在那間宿舍,要是別人,早就休學回家了,畢竟畢業班的課程也快結束了,後麵隻是答辯。

或是申請換一間宿舍,死了那麽多人,嚇都要嚇死了,誰還敢住下去?

他都沒有,而是選擇繼續住了下去。

他想躲陪他們一段時間,丁小磊、李瑞、張濤,這些曾經再熟悉不過的麵孔,已經悄然離開了他。

還住在這間宿舍,他會有種錯覺,其實他們並沒有真的離開。

隻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他會淚流滿麵,他知道,他們真的走了,這輩子,他們再也不會回來。

這天晚上,韓冰冰正在昏睡,他隔壁**突然啪的一聲響,韓冰冰從夢中驚醒,月光下,隻見一隻相框掉在地上,已經摔得四分五裂。

那是李瑞的全家福,他一直珍藏著,他曾見過幾次,他偷偷的擦拭鏡框,當時沒多想,隻覺得有些奇怪,都什麽年代了,誰還帶全家福來上學?

更怪的是,那全家福明明擺在床的裏側,怎麽會掉地上呢?

而且還不是掉在床角下,而是宿舍中間,像是讓人扔下來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