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垢一直瑟縮著身子站在我身後,這家夥有事的時候挺會躲,無事的時候胡亂獻殷勤,真是令人惱火。
此時,他探頭探腦的,隨著我的目光,一起看向茫茫雪夜。
良久之後,我收回了目光,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特別艱難的任務,
“此人和那個年輕人都離開旅館了,他們的錢掙不掙的倒也無所謂,就怕他們在外麵故意抹黑咱們,到時候把咱們渲染成會吃人的黑店,這生意很快就得涼。”
到時候定然會把保衛署的人給召來,三天兩頭給我來個大檢查,整改,這生意自然就無法再繼續下去。
“所以,你必須把這個危機給我度過去,我不想聽到外麵有任何支言片語,不然的話,這個旅館開不下去,你的工作也就到頭了,明白了嗎?”
顏無垢沒有想到,我連這種事情都甩他給一個人去幹,偏生他還沒有什麽理由不去做,為了拿到工錢,說啥也要拚命才是。
此時,我和他是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想到這裏,這廝哪裏還睡得著,連夜就取出來一堆筆墨紙硯,開始想辦法起來。
我可懶得管他在那裏神傷,而是反身把老人家請到我所在的小院子裏麵,和其說著各種閑話。
話題的最後,他似乎有些喝高了,興致上頭,談性甚濃,竟然高聲喧嘩的大叫起來,
“小友,今日是不是覺得老夫甚是厲害?”
現在這模樣,頗有些老小孩的傲嬌味道,放在他身上,並沒有覺得很突兀,大概是他身上的質樸無華,讓我想到了遠方的親人吧。
此時離著年關越來越近了啊!
老人家看我半天不表態,張口就要表達不滿,被我及時出聲打斷了去。
“老丈,你的確是很厲害,我若是能有你一半的本事,又何至於遇事抓瞎,唉……薑還是老的辣哇!”
我這也不全然是奉承,起碼有8分真實。
畢竟,這個世上像他這般厲害的老頭,還真的不多見。
。有些小得意的捊了一下胡須,然後對我侃侃而談,
“實不相瞞,今日看你和那個中邪的人打鬥,有一個想法一直盤旋在心裏麵,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對此很是疑惑,大膽的鼓勵起他來,
“老丈,你有事就說,你我屬於忘年之交,交情還是挺深的,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生氣。”
他咧開胡子拉茬的嘴皮子,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我乃禪院的人,此院裏的人大多懂一些江湖術法,老頭跟在那些先師的後麵,也學了一點點皮毛,我看了一下小友的麵相,覺得你很是不妙哇!”
我摸了摸有些紮手的臉,很是無語的道,
“咋?難不成,我這麵相,比那個中年大叔的還要誇張?”
我看不見自己的麵相,自從經曆過劫雷後,這臉就已經無法在鏡中顯現。
所以,真的挺好奇,在老人家的眼裏,我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老人家一臉凝重的道,
“小友這個麵相,千奇百怪,非人為能看懂。”
這個自然是有原因的,就是老道士對我的命運,也隻能窺見一斑,無法得知全貌。
畢竟,我是個沒臉的人,壓根兒不該存於世,常人所見,大概都是虛妄,是不真切的。
想要看清,大概需要的不光是一雙慧眼。
老人家糾結了片刻後,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能看破你的前世今生,你若是能去遇見他的話,定然是天大的緣份。”
嗨……搞了半天是這個,我還以為會是什麽驚天大事件。
不過,對方是為自己好,我還是微笑麵對就好。
老人家和我促膝詳談,一直到半夜三更,這才醺醺然離去。
我試圖留下他休息,卻被他婉拒了,倒是沒有拒絕我送他一程。
當然,也隻是送到禪院門口,讓兩個看大門的弟子,給他攙扶進去。
說實話,這兩個看大門的弟子行為態度有些囂張跋扈,欺負老頭是個種地的,不耐煩的讓他一個人滾進去,莫來煩他們。
而另外一邊,一個類似隊長的禪院弟子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回來,這二人態度立變,十足狗腿的上前噓寒問暖,一左一右把人給攙扶進去。
我拿眼去看老人家,“這種地方忒沒人情味兒,老丈,你年紀也不小了,難道打算在裏麵做到老?”
他悠悠然的歎息一口氣,“沒有辦法,沒有本事,走哪兒都被人瞧不上,除了這裏會收留我這樣的老東西,別的地方誰還要?”
這倒是實話,一般人家雇傭人,總要找身強力壯的,像這種年邁的還真的過得不如意。
“老丈,你若是在這裏過的不開心的話,隻管來我那裏,雖然生意一般般,不過養你一個的話也不成問題。”
他十分驚訝得看著我,
“你……養我?沒搞錯吧?我都快80了!”
“謔!80?你老人家看起來最多70,我把話撂在這裏,一口吐沫一個釘,你隻要來,我自然就接受。”
他搖頭笑了笑,
“老頭還能活幾年,如此周折勞頓,除非你能養到我閉眼的那一天,萬一哪一天腿腳壞了,癱在**動不了,你也能管?”
這個我還真沒想到過,不過,給一個老人家安享晚年,我覺得有錢就能行,大不了到時候給他找個仆人一日三餐的照管著,我就不信自己辦不到。
“老丈,真能管你,你就來吧,以後我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總能讓你吃上熱乎的,不會挨餓受凍。”
他十分認真的盯著我,“你我非親非故,小友這般作態,太過了些,此事到此為止,我們就不要再探討下去了。”
說到底,他就是不會離開就對了。
我其實早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隻是那一分鍾,被兩個門衛如此作派心裏有氣,衝動之下就有了這樣的承諾。
但即使如此,也不妨礙我履行諾言。
老人家歎息一聲,朝我揮揮手就溜達進禪院,在其轉身的一霎那,我恍惚間好似見到我爺的身影。
一個陌生的老人,總有種似曾相見的錯覺。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對這個老人家如此牽掛,並不是因為他能讓我接近禪院,也不是他的能力讓我欣賞,有的,隻是最原始初見時,對親人的懷念。
看到他,就好似看到親人而已。
我有些落寞的轉身離去,並沒有發現在我的背後,老人家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