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陶微感覺左側腋窩按壓上去有些疼,起初她並不是很在意,直到第二天晚上,她發現她的右側腋窩按上去也疼了。
她趕緊將手上的東西寫完上傳到網站後台的存稿箱,然後點開百度,輸入“腋窩按壓疼”五個字,點開了搜索。
屏幕上迅速跳出十多個相關鏈接,她一一點開仔細地瀏覽了一遍。看完第一頁的內容後,她又點了下一頁,就這樣盯著筆記本屏幕看了一個多小時,任陶微覺得她胸口也開始泛起疼來。
望著百度上那些聳人聽聞的解釋,她握著鼠標的手不禁有些發抖,臉色也比先前白了好幾分。
原本趴在她電腦旁睡覺的蛋蛋似乎察覺到了她異樣的情緒,抬起碩大的臉,擔憂地朝她“喵”了一聲,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拿肥碩的腦袋蹭她的手。
任陶微敷衍地伸手擼了幾下貓,心中越發壓抑,她感到難受地從椅子裏站起身來,穿著拖鞋去廚房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聞到香味,原本睡在客廳裏的另外幾隻貓都圍了過來,眼巴巴地蹲坐在她的麵前。
任陶微無奈地歎了口氣,從櫥櫃裏拿了包凍幹出來,分發到陽台上的一排貓碗裏。八隻貓瞬間都湧了上來,乖乖地守著自己的碗,不爭不搶地吃著碗中的零食。
任陶微胸悶地看了眾貓一眼,回到廚房,將泡好的咖啡端去客廳,喝了一口,放在一旁的茶幾上。
嘴裏滿是黑咖的苦味,她打開茶幾上的奶糖罐子,往嘴裏塞了一顆糖,隨後蹲下身,拉開茶幾抽屜,從裏麵掏出一捆厚厚的本子來。
最上麵八本藍色的小本子是任陶微家裏八隻貓的身份本,上麵有每隻貓的詳細介紹,疫苗接種情況,下麵絳紫色的是她的存折。
任陶微年紀不大,96年出生,上個月剛滿24歲,像她這種年紀的年輕人,一般都不用存折的,有錢都往銀行卡或者餘額寶裏放,但她用,不僅用,她還有八本存折。
每本存折封麵上任陶微都寫了名字,分別是她家八隻貓的名字,皮皮、蛋蛋、鼎鼎……
存折裏是她這些年給每隻貓存的錢,雖然不多,但足夠每隻貓度完整個貓生。存折下麵,是她的房產證,車的行駛證,還有她所擁有的貓咖所有權證書,也就是她現有的全部財產。
在這些財產下麵,是七八份保額不菲的保險,大多都是醫療保險跟意外險,還有一份身故險。
任陶微將這些本子都放到一邊,從最底下抽出一個牛皮紙袋,打開封口,掏出一張A4紙,拿在手上看了一會。
那是她去年急性腸胃炎住院時寫下的遺囑,遺囑的內容很簡單,倘若哪一天她死了,她願意把所有遺產跟保險受益金贈送給她的好朋友岑洛玖,前提是她得幫她繼續飼養她的貓,直到它們的貓生結束。
看到這裏,很多人一定會問為什麽任陶微不把她的遺產留給她的父母親人呢?
因為,任陶微是個孤兒。
任父在任陶微六歲的時候就得了胃癌去世了,此後,任陶微一直跟母親相依為命。在她上大一的時候,任母被確診為乳腺癌晚期,隻撐了一年也走了。
父母都是癌症去世的,所以任陶微一直認為自己也是活不久的,早晚有一天,她會跟她的父母一樣患上癌症,很年輕就死了。
任母是個高中老師,受母親的影響,任陶微從小就看了不少書,古今外的名著她都可以信口說來。在初中時,她就開始自己發表小說,在出版圈曾紅極一時,賺了不少錢,任母去世後,她就退圈不寫了,回到老家,開始了她的貓奴生活。
她一共養了八隻貓,皮皮蛋蛋是藍貓,鼎鼎是隻串串英短,飽飽是美短起司,牛牛是飽飽生的兒子,大小花花這對雙胞胎則是鼎鼎的兒子,至於小黑貓迪迪是她撿的流浪貓。
家太小,貓太多,為了給她的寶貝們好一點的生活,任陶微拿自己多年寫書賺的錢在市區買了一棟三層樓。一樓她用來開了家貓咖,二樓做她的起居室,三樓她設計成了倉庫。
除此之外,她還給自己買了諸多保險,防止她日後死在她的貓前頭,給她的貓留了些保障。
如果貓奴可以分等級的話,估計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任陶微更資深的貓奴了。貓是任陶微的一切,它們既是她的親人,又是她的朋友。
她是個孤獨的人,她雖屈居於這世間一角,卻沒有一人與她有多少羈絆。
岑洛玖是任陶微僅有的一個朋友,還是她在網上認識的。
豆瓣上有許多跟貓有關的小組,岑洛玖經常在裏麵蹦躂。
任陶微還是養貓新手的時候常去那些小組取經,在那裏她認識了岑洛玖。
岑洛玖超級喜歡貓,但她的條件不允許她養。她是個在讀大學生,宿管不給學生養貓,岑父岑母又對貓毛過敏。
任陶微有貓,還有個貓咖,關鍵她跟岑洛玖還在一個城市,因而岑洛玖就纏上了她。
岑洛玖經常來她的貓咖玩,一泡就是一整天,一開始是擼貓,後來是來擼貓加蹭吃蹭喝。
對她,任陶微一慣很容忍。
任陶微的貓咖不是開在鬧市,生意一向很清淡,平素都沒幾個人來,沒客人的時候她就在店裏給建築公司設計些圖紙。
她的錢都拿來買樓了,如今維持貓咖運營跟她的基本生活還得靠她畫設計圖賺錢。
自從岑洛玖來後,她店裏的生意比先前好了不少。
岑洛玖經常會帶同學一起來,他們會將任陶微的店拍照上傳在微博跟豆瓣做宣傳,久而久之,任陶微的那家名叫“桃子小姐和她的貓”的貓咖就成了網紅店。
生意一好,岑洛玖來得更勤了,她都大四了,其他同學都忙著找工作實習了,但是她沒有,她寧願天天賴在任陶微的店裏幫她打理貓咖。
倒不是她特別喜歡給任陶微賺錢,而是她就讀的是醫學院,岑洛玖從小就怕死人,根本不喜歡當醫生,要不是當初為了買單反被父母引誘上了醫學院,她說什麽也不會選這麽一個學校的。
什麽解剖學、胚胎學、藥劑學、生物化學……
除了生理學之外,她一科都看不懂,從大一開始掛科掛到大四,就她那滿堂紅的成績,能不能順利畢業都還是未知數呢。
像岑洛玖那種水平就連寵物醫院都不願意招她當實習生,何況給人看病的醫院呢。
索性岑洛玖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姑娘,她知道自己無處可去,所以就來了任陶微這,每天除了幫她看看店外,就拿單反玩玩攝影。
賺錢跟夢想兩不誤,誰規定醫學生日後一定要當醫生啊!
岑洛玖喜歡來任陶微的貓咖,任陶微也喜歡她來,久而久之,兩人就成了好朋友。
有岑洛玖給她打理貓咖,任陶微的生活就剩下了寫書,擼貓,數錢。
那簡直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生活,確實如此,但對任陶微來說她要是能不生病就好了。
為了維係她建造的流浪貓狗樂園日後的運轉,她聽了洛玖的話,重回網上寫書,開了個“瑪麗蓮夢露”的馬甲專寫時下大熱的三流言情。更文的這段時間她錢是沒少賺,但每天都麵臨著編輯讀者的瘋狂催稿,還有黑粉的無盡謾罵。
重壓之下,她每天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本就不怎麽好的體質更加糟糕了,得個傷風感冒都能咳嗽個半年。
去年她得了急性腸胃炎,直接在家痛暈過去了,要不是岑洛玖來貓咖上班看到她沒把貓送下去上樓來找她,她估計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自那之後,任陶微就給了岑洛玖一把家裏的鑰匙,還偷偷寫了份遺囑。
從去年到現在,她得過流感,發過水痘,還長了痔瘡……
任父是31歲得癌症走的,任母是42歲去世的,任陶微覺得照她這個體質下去,她很有可能二十多歲就得癌症了。
她其實早就做好要死的心理準備了,可是真到了要麵臨生死的那一天,她發現自己是舍不得死的,哪怕她身邊沒有可以牽掛的人了,她還是有些舍不得。
她的貓孩子們才幾歲,她上半年撿的流浪貓狗們剛有了家,她給它們設計的樂園還沒有完工,她還不想死。
想到這,任陶微忍不住鼻酸地掉了兩滴眼淚,她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
幾隻貓都湊了過來,圍在她的身邊,蛋蛋依舊拿大腦袋蹭她,飽飽跳進她懷裏舔她的眼淚。
任陶微難過得不行,她抬頭看了下牆壁上的掛鍾,已經淩晨四點多了。
等天一亮她就要去醫院了,百度上說的她這種症狀最壞的結果就是**腫瘤向淋巴結轉移,但萬一不是呢……
任陶微怕得眼淚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