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鍾一響,任陶微從夢中驚醒,緊張地看了眼身旁的小奶貓。
見其呼吸平穩,並無異樣,她鬆了口氣,掀起小毯子的一角,幫小奶貓重新蓋好,坐在一旁繼續守著它。
這是一隻才一個半月大的英短藍貓,一個禮拜前,它因為嘔吐不止、不吃飯,由主人帶著去黎先生的寵物醫院就診,被確診得了貓瘟。
貓瘟對貓來說,是一種致死率極高的病,特別是這種一個半月都未打過疫苗的小奶貓,死亡率更是高達百分之七十以上。
它的主人一聽到高昂的治療費後當場就放棄了治療,扔下它走了。
黎先生他們原本打算給這隻小貓進行安樂死,任陶微正好到他店裏拿驅蟲藥,聽聞了這件事,看那隻小貓除了不吃飯外,精神還好,就跟黎先生商量,想嚐試救這隻貓,醫療費她出。
黎先生也是個好人,聽聞她要救貓後,便直接免去了醫療費用,直接對這隻小貓進行了輸液治療。
治療貓瘟最重要是打單抗跟打幹擾素,還有就是給它輸液讓它身體不脫水。可是這隻貓太小,不能輸液太長時間,黎先生他們決定保守治療,隻給小貓輸液三天,剩下的隻能靠打針跟貓自身的體質撐過去了。
一般貓瘟治療的周期是7天,很多寵物醫生都認為,如果7天後,這隻貓的貓瘟還不好,說明它沒救了。
但是任陶微不相信這,因為她自己家養的皮皮蛋蛋都是剛買回來就發現得了貓瘟的。
當時蛋蛋輸液五天就好了,可是皮皮輸液十三天,病情越來越差,甚至都到了貓瘟晚期,開始拉血,醫生都說沒救了,建議她給皮皮安樂死,她死活沒有答應。
醫生說再繼續輸液已經沒意義了,放棄治療皮皮了,她自己把皮皮抱回家,從網上找偏方,給皮皮喂小孩吃的止瀉藥跟葡萄糖,補充貓營養的AD罐頭,全部混在一個針管裏,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給皮皮喂。
所有人都說貓有九條命,貓的忍痛能力很強,隻要主人願意陪著它們,它們會為了主人加油活下去的。
那時候的任陶微,剛回到這個城市,什麽都沒有,她沒有貓咖,也沒有父母親人,她就一個人,在市區裏租了個房子生活著。
為了緩解孤單,她向高中同學買了兩隻貓,結果同學竟然給了她兩隻病貓。
即使當時皮皮蛋蛋她隻養了兩天,可是就這兩天,讓她無法再丟下這兩條小生命。
她拚命地救著皮皮,盡她一切的力量,在狹窄的出租屋裏,不停地喂藥祈禱,希望老天爺能聽到她的心聲,希望皮皮能聽懂到她的話,能為了她挺過去。
她一直記得,有一天晚上,皮皮突然呼吸急促,差點沒撐過去,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她的懷中,差點沒挺過去。
她哭著喊它的名字,就像當年她哭著喊媽媽一樣,皮皮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呼吸漸漸平緩,挨過了那晚。第二天,它開始自己努力試著吃罐頭,哪怕身上再沒有力氣,也要爬去貓砂盆上廁所。
它小小的身子吊在貓砂盆邊上進不去,一旁先病好的蛋蛋會用腦袋將它頂進貓砂盆,等它拉完,再用小腳拽皮皮出來。
就這樣,又治療了三天,皮皮開始不吐不拉,正常吃飯了。
那時候它跟蛋蛋剛滿兩個月,它比胖胖瘦了一圈,醜得像指環王裏的那個咕嚕,眼睛大大的,嘴巴還齙牙。
可在任陶微眼裏,皮皮是那麽的可愛,那麽的堅強。
她無法想象,若當時失去了皮皮,她該怎麽再一次熬過死亡帶給她的痛苦。
而今,皮皮蛋蛋都活著好好的,她的貓寶貝們都活得很幸福,就連她收養在“天福之家”的那些寶貝們也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這一切讓任陶微很滿足。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任陶微都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她對生活沒有任何渴望,因為她隻有一個人,她不需要為了誰去努力,去奮鬥,甚至,她是生是死,都無人在意。
可自從養了貓之後,任陶微找到了她努力活下去的意義,她活著,就是為了要給這些毛孩子一個家。
她養得起一隻就養一隻,養得起兩隻就養兩隻……
她負擔不了一個人的人生,但她可以負擔一隻貓狗的人生。
所以為了給越來越多被拋棄、無家可歸的貓孩子一個家,她才有了賺錢的渴望,才那麽拚命地想要活下去,她的人生才感覺到充實。
也許在很多人眼中,她是個很不可理喻、甚至過分理想主義的人,可是任陶微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麽想她。
因為人從來都不該是為別人而活的,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追求的是什麽,她想要的又是什麽。
這隻小奶貓的病情要比當時的皮皮好很多,可是最大的問題,就是它主人拋棄了它,它晚上得留院治療。
黎先生的醫院裏晚上沒有人值班,任陶微擔心這貓太小,晚上獨自在那害怕,又怕它沒有人陪著內心脆弱,病情加重,於是在這隻小奶貓輸液的過程中,她都抱著筆記本坐在它身旁一邊寫字一邊陪著它,偶爾跟它說說話,喂它點好吃點。
等它輸完液了,她再開車帶它去“天福之家”。
樂園裏也有毛孩子偶爾也會生病,所以毛奶奶在裏麵也設了個簡單的醫療場所。
跟寵物醫院不一樣,“天福之家”在設計圖紙的時候,任陶微就在裏麵留了一間溫馨的住房。每天都會有一個工作人員留宿在那,以防園內有什麽突**況發生。
貓瘟的貓需要單獨隔離起來,為了給這隻小貓一個溫暖的治療緩解,這幾日,任陶微成了樂園裏的留宿者。
她在房間裏安置了新的貓用品,將自己跟小貓單獨隔離起來。
連續輸了三天液,小貓的病情好轉許多,不吐了,也能自己吃點東西,就是晚上體溫偶爾還是會有些升高。
有了皮皮的前車之鑒,任陶微照顧起這隻貓來輕鬆不少。她依舊給自己定了鬧鍾,每一小時醒一次,察看下小貓的情況,能不睡就不睡,等小貓病情徹底好了再說。
她給這隻貓取了個名字,叫“福福”。
她希望它病好後,能成為一個有福氣的小貓。
六天過去,福福的貓瘟終於好了。毛奶奶給它重新做了貓瘟測試,試紙條上顯示它身上已經沒有病毒了。
為了保險起見,福福依舊被養在任陶微住的房間內。
任陶微跟福福同住好幾天,福福特別黏她,她一時之間也有些舍不得離開這隻小貓,便在“天福之家”多留宿了一晚,當天一並住下的還有毛奶奶。
毛奶奶的老伴偷偷跟他的戰友們出去旅遊了,沒有跟毛奶奶說。毛奶奶一氣之下,不願回家,美名其曰是要陪任陶微解悶,實際上是想故意惹她先生急,好讓他反省下自己的錯誤。
老人家的小女人心思,任陶微就算看明白了,也沒有拆穿,她由著毛奶奶住了下來。
反正“天福之家”裏什麽都有,毛奶奶想住多久都可以。
不過這一晚還好毛奶奶住下來了,不然她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吃完晚飯,任陶微陪毛奶奶看了會電視,然後去洗澡。結果澡洗了一半,她突然覺得肚子一陣絞痛,連忙穿衣服去上廁所。
一連拉了好幾次,感覺胃都要被她拉空了,可是她的肚子依舊還是很疼,額頭上也在開始瘋狂地冒冷汗,最後,她實在是受不了了,硬撐著離開衛生間,去喊毛奶奶。
毛奶奶聞聲,連忙從房間裏跑出來,見任陶微滿臉蒼白,嘴唇都紫了,立刻給她號脈,問症狀,然後一臉嚴肅地說:“小微啊,我看你疼成這樣,可能是闌尾炎,得去醫院!”
“醫院?”任陶微心怯道,抬眼看了下牆壁上的掛鍾。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們在鄉下,毛奶奶又不會開車,這個點,她疼成這樣怎麽去醫院啊!
剛想著,肚子裏又一陣絞痛,任陶微疼得“哎呀”幾聲,跳腳又跑進了衛生間。
“小微,你還好嗎?”門外,毛奶奶擔憂地問她。
任陶微虛脫地坐在馬桶上,疼得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
見她不吭聲,毛奶奶急著歎了口氣,在外頭給人打電話。
任陶微腦袋渾渾的,聽不清毛奶奶都講了些什麽,隻聽到她朝電話裏的人咋呼了一聲“讓你來就來,怎麽大了,奶奶就差遣不動你了,地址我發你微信上了”,然後就什麽也聽不清了。
二十分鍾後,任陶微由毛奶奶攙扶著下了樓,蹲在“天福之家”院子口,等著毛奶奶喊的人送她去醫院。
沒多久,道路上突然有車燈照進來,一輛黑色的S級奔馳停在她們麵前,車上走下來一個人。
任陶微捂著肚子蹲在地上,都沒力氣抬頭看來人,隻是雙眼遊離地盯著前方慢慢朝她們走來的兩條大長腿。
黑色休閑褲,白色椰子鞋,這搭配……
嗯,沒看到臉,她不予評價。
但是這鞋碼還挺大的,是個男的?
等等,毛奶奶叫的是男人嗎?
“奶奶,我來了。”一道清冷的嗓音自頭上傳來,那雙白色椰子鞋明晃晃地停在她的眼前。
這聲音怎麽莫名有點耳熟啊!
任陶微用盡全力,猛地抬頭一看。
不看還好,一看她被嚇得身子當場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來人聽到腳下動靜,聞聲朝她看過來。
澄澈的眸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她的目光正好與他對上。
瞬間,任陶微清晰地看到那人雙眼微眯了下,眉頭近乎不悅地皺了起來。
耳邊傳來毛奶奶爽快的介紹聲。
“小微,這是我孫子,胡言。言言,小微肚子疼,你快送她去醫院,我就怕她是闌尾炎。”
任陶微癱坐在地上,望著冷臉瞪著她的胡言,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半年不見,小胡醫生還是那般風采照人,模樣好認得一比啊!
可能是受驚過度,任陶微突然感覺肚子沒那麽疼了,她不想去醫院了,正要掙紮著從地上起來,胡言已經被毛奶奶催促著走到她的麵前。
未等任陶微伸手推攔,他彎下腰,伸手,麵無表情地將任陶微從地上抱起來,朝路邊停著的大奔走去。
任陶微身子僵直地被他抱在懷裏,尷尬癌都要犯了。
她雙手僵在一邊,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最後索性兩手往臉上一抹,遮住了眼睛。
算了,隻要她看不見,尷尬的就不是她。
身後傳來毛奶奶不放心的囑咐聲:“言言,開車注意點,路上小心,小微有什麽事你記得及時通知我。”
“知道了,你早點睡吧。”胡言不耐地回道,拉開後座的門,將任陶微扔了進去。
任陶微捂著臉,小心翼翼地往車內挪動一些。
她想過了,隻要對方不先說話,她保證也不說話。
他要跟她說話,她就當沒認出他來。
反正他倆也不熟,就醫院打過兩次照麵。
她可不想再聽他親口對她說一遍,任小姐,請自重。
哎!她這體質!
保質期隻有半年嗎?好不容易堅持半年沒生過病進過醫院了,現在是又廢了嗎?
老天保佑,讓她千萬不要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