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依著計劃進行,一切都很順利,靜寧王果然也來了,皇後依計而退,假扮刺客的同僚衝進來時,皇後的驚叫聲裝得很真,我心中暗笑,一邊格擋著同僚們的利刃,一邊使眼色讓他們適可而止,可是他們卻像是沒有看見我的眼色般,每一招都直奔鸞轎中的她,我隻覺得他們有些過了,倒也沒有多疑,格擋開他們的招數後,我示意墨染按計劃帶她離開,可是她竟已暈過去了,這裝得也太像了吧。

同僚手中的劍分明如不要命般的向她刺來,她暈厥著不能走動,墨染武功雖高,奈何身子嬌小,她倒比墨染還高些,若讓墨染背了她走,顯然很難,情急中我一咬牙,顧不得那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將她背起,墨染斷後,一路奔出了靜寧王的這座別苑。

不知道是不是怕靜寧王的人不信,同僚們還在後麵追著,好在有墨染在後麵擋著,一路上,我直撿那山深樹多的地方跑,等到終於確定他們再追不上來時,我發現自己竟已身在離京三十裏的萬和山中。

她還在昏迷中,微微的呼吸撲在我的脖頸間,癢癢的卻又奇怪的覺得舒服,我甚至都不想將她放下來,然而這個念頭隻是一閃,我隨即警醒,她可是當朝皇後,至尊至貴的人,我萬不該有此褻瀆之心。

找了一塊平坦的草地將她輕輕放下,星光微暗,我第一次這樣近的看著她,就算是在昏迷中,她的眉依舊是顰著的,仿佛,心裏有太多的愁消散不去。

隻是星光摧殘,清風涼爽,眼前美人如玉,在這樣的一個寂寞無人的山林中,我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一時間,我竟忘了彼此的身份,看得癡了!

她突然睜開了眼睛,我心裏一慌,尚想不出該怎麽反應時,她猛的就坐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動作真的太快了,還是我的腦子遲鈍了,我一個身懷武功動作那樣敏捷的人,竟然沒能躲得過去,被她一頭撞在我的鼻子上,雖然有些疼,可是我隻顧著歡喜,因為她終於醒了。

知道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可是她卻好像完全沒有料到是這種結局的,看著四周的山野一片迷茫和**,當她想起有人要殺她時,精致的臉上盡是驚恐,看著她這副表情,我止不住有些奇怪,若說是裝出來的,這裝得也太像了吧?

她搖搖晃晃的起身,看著她弱如風中柳的身子,我下意識的要去扶她,手伸出去又想到,無論是男女授受不親還是君臣有別,我這樣做都不合適,頓時有些尷尬,好在她像是並沒有發現我的局窘,倒拿出一條絹子放在草上,讓我去洗臉,我這才知道,原來她之前那一撞,我的鼻子已經流了血。

那一條素白色的絲絹,星光下,邊角上依稀有一兩朵小花點綴,就那麽靜靜的放在草上,我卻更覺得窘,在我的印象裏,這樣的東西本該是女子最為貼身的物品,不是親密的人不可擅動,她卻拿給我去洗臉,我,接是不接?

她很快也意識到了,看看我,又看看那絹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回過神來,慌不迭的衝向河邊,幾下洗幹淨了臉,回頭時,她安靜的站在不遠的地方,神情不安的向四麵張望著,直到我回到她身邊時,她才鬆了口氣的樣子,我知道她其實是害怕的。

她雖然貴為皇後,卻也隻是個女子,咋一遇上這樣的事,來到這樣荒寂的地方,如何能不怕?

隻是她畢竟比不得那些沒膽識的女子,很快的安靜下來,和我討論著白天發生的事,並為那些權勢利益的爭鬥感歎,我有些納罕的看著她,不想她這樣尊貴的身份,卻是將利益富貴看得那樣淡的。

天亮了,她就想著要下山,我想著皇上的安排,吃不準她到底知情不知情,我應該不應該跟她敞開了說,思慮萬千後,我還是決定先忍一忍。

她那樣金尊玉貴的身子,很艱難的走在崎嶇的山道上,看著她痛苦卻強自咬牙,我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揪揪的發堵,恨不得,立刻如帶她進山時的那樣,再背著她運輕功下山去,隻是,之前背她乃是形勢所逼,而此時,卻是……

隻是她那樣的速度,實在是比烏龜快不了多少,走了許久也不過半裏路,她得知這個事實時,當即氣餒,我卻隻覺得好笑,就借著這個機會讓她休息,自己去河裏抓了魚烤給她吃,我原本以為她那樣的人,定是吃不得這樣無滋無味的東西的,可是她竟然並不叫苦,還誇說味道很好,我看著她笑,卻猜不透她說的是不是在安慰我?

隻是,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樣的時候,她竟然會來了葵水,我雖然也經曆過女人,卻並不是很了解女人的事,當我看見她坐過的石頭上鮮紅刺眼的血漬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受了傷,心裏一慌脫口而出,她卻懵懵懂懂糊塗不明,可是很快的,她就慌了起來,卻是拿袖子死死掩住身上的血漬,又羞又怒的命我不許看,我這才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抱頭鼠竄之餘,我的心差點從喉嚨口裏跳出來。

可是在這樣的時刻發生這樣的事,我知道她肯定為難,悄悄透過石縫看她,她果然哭喪著臉不知所措,我想了想,就大著膽子脫上身上的外衣丟過去,讓她能以洗換。

她想是並沒有別的選擇,雖然為難也隻好接受,並同意先留幾天再動身。

我頓時放下心來,皇上曾經明確囑咐過,隻有接到了京城方向傳來的信號,我和墨染才能帶著皇後回宮,此時信號未見,而從皇後今天的表現看來,她好像並不知道皇上後麵的安排,我吃不準皇上為什麽沒有跟她說清楚,自是也不敢明說了,正在傷腦筋的時候,如此,既是她現在答應暫時不走,我如何能不高興。

她的葵水持續了三天,這三天裏,我每天都仔細留意著京城方向的動靜,可是京城那些卻平靜如水,半點波瀾不見,而她卻已經做好繼續下山的準備了,我很是頭疼,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明內情,皇上啊皇上,您真給小人出了好大的一個難題!

硬著頭皮帶著她下山,可是隻有我知道,我每次看太陽確定的方位,隻說防止我們真的走到山下而已,看著她步履艱難一走三滑,原本那樣精致華美的衣衫被樹枝掛得支離破碎,卻連一聲苦都不叫,不知不覺間,她原本在我心中的那種柔弱無依已逐漸轉換成了堅韌,是的,她是個很堅韌的女子,看著柔弱可憐,真正磨難來時,她的承受和忍耐卻遠遠強過一些男人。

我很是欣賞她這樣的性格,卻不想,我又錯了。

在山中轉了十幾天後,我一時失誤,竟然又轉到了之前住過的那個窩棚前,我正覺得不好,她已經崩潰了,她尖聲問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著她憤怒的眼神,我如何能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種絕望,這十幾天來,看著她腳上的血泡起了又消,消了又起,就算是一個男子也要被折磨苦了,看著她每天晚上擰著眉入睡,我直恨不得那些血泡都生在我的腳上。

這些天來,她是那樣的信任甚至依賴我,可是她又怎麽能夠知道,縱然她的腳力再慢,若是我不故意帶著她兜圈子,她也早應該到了山腳下。

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因為京城還沒有給我帶她回宮的信號嗬!

她到底是個小女子,那樣艱苦的跋涉後,卻又還是回到了這裏,她再怎麽堅強也有崩潰的理由,她對著我憤怒的嘶吼哭叫,看著她的眼淚,我心裏仿佛有石頭般的堵著,就在這一刻,我發現我竟然很想將她小小的身子擁進懷裏,然後告訴她,別走了,一切有我!

可是我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任由她發怒,嘴裏木然的說出來的安慰話早已說了幾百遍,她愈發的生氣,將手裏的拐杖衝我扔了過來,一下子砸在我的頭上,我是個練武的人,這一下雖然重,於我卻不算什麽,然而我看見她分明頓了一下,眼裏瞬間閃過緊張的神色。

隻是,大約是我太過木然了,除了那一句"娘娘息怒,"就再沒有第二句話,她徹底的抓了狂,將身邊不管是石頭還是草根樹枝的都抓起向我丟過來,我一動不動,隻要她心裏能好受些,我這樣皮糙肉厚的,就讓她砸幾下好了。

更何況,她再怎麽扔,那些東西的方向都沒一個是衝著我的頭的,我知道,方才我頭上挨的那一拐杖,嚇著她了。

她終於平靜下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我倒不放心起來,相比於她現在的沉默,我更希望她砸我罵我,最起碼,那樣可以泄去她心裏的火氣,讓她心裏能夠好受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