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的在心裏歎了口氣,轉頭去看劉如意時,就見劉如意亦是被這一番轉變驚到了的,她怔怔的看著江貴人,眼裏隱隱的竟似有著同情。

看著她這番模樣,我好笑之時亦隻覺得感歎,我救了她,卻平白的樹下了江貴人這個敵人,也不知道今天種了這個因,將來會結個什麽樣的果子?而她這個當事人,居然倒同情起這不久之前才口口聲聲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了!

我是該說她蠢呢,還是該讚她天性純良?

這邊鬧著,那邊靜夫人不耐煩的輕咳了一聲,命眾妃嬪都住了,她向江貴人道,"大家都知道,柳容華身子不好,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在清柳苑中靜養,和你無冤無仇的,沒有理由要汙蔑你,而前兒她也確實是在禦花園內賞梅的,"說到這兒,她抬眼飛快的掃了我一眼,邊上的眾妃嬪在聽到這句話時,亦同樣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瞟向我,嘴角,都有著一絲隻有她們自己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笑意。

我將臉轉去別處,並不管她們在幹什麽,而她們在想什麽,我哪裏能不知道,前兒我在慶嫵宮門口的那一跪,算得上驚天動地,滿宮誰人不知起因,誰人不知結果!

就聽靜夫人向江貴人又道,"而前些天,你也確實才侍過寢,柳容華所說的,和你的情況極吻合呢,你怎麽說?"

江貴人顫著身子,涕淚交流急切的道,"好娘娘,嬪妾真的沒有說謊,嬪妾的鐲子,確實是在昨天早上才被碰碎了的,求娘娘明鑒啊,"說著,她就深深的磕下頭去。

靜夫人卻不理她,隻拿眼看向我,"柳容華,你確定當時真的看清楚了嗎?"

我淡淡的笑,"回娘娘的話,嬪妾這會子都正在後悔呢,嬪妾萬萬沒有想到,會因為嬪妾的一句話鬧得現在這樣的,要說這裏頭有什麽彎彎繞繞,嬪妾著實不知,隻是皇上曾經多次在嬪妾麵前說過,他喜歡看見後宮的姐妹們溫情和睦,禮敬躬謙。所以,要嬪妾說,方才關於江妹妹碰破鐲子的那些話,就當嬪妾沒有說過罷。"

靜夫人就笑了起來,"容華妹妹果然宅心仁厚,見不得別人受苦遭罪的,怪不得皇上如此寵愛妹妹,隻是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今天這個事兒,不是江貴人碰碎了鐲子誣賴劉答應,就是劉答應損毀了禦賜之物罪該萬死,妹妹想做好人,隻怕有些難呢?"

我斂身一禮,正色回道,"嬪妾本就隻是無意的一句話,若江貴人因嬪妾這句話而墮了地獄,實在是嬪妾的罪過,到那時,嬪妾定日日燒香,夜夜誦經,在佛前贖我其罪。"

靜夫人一甩袖子,"妹妹又何必如此在意,若江貴人果然是拿個碎鐲子來嫁禍劉答應,她遭什麽罪就是罪有應得,而妹妹卻救了無辜的劉答應,佛前自有善果,又何必日夜燒香贖罪呢。"

我就穩穩的大禮拜了下去,含笑道,"娘娘好禪機,聽娘娘一席話,嬪妾如醍醐灌頂,心清目明,如此,不管這件事是什麽樣的結果,嬪妾總是心安的了,嬪妾告退。"

說完,我三拜起身,又向眾妃笑著點了點頭後,就扶了青綾頭也不回,上轎回清柳苑而來。

才回了清柳苑,就見紅綾正焦急的在門口張望著,一見我回來了,她忙迎上來,"主子可回來了,奴婢急死了。"

青綾邊扶著我下轎,邊奇怪的問,"怎麽了?"

紅綾看了看身邊的奴才,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我看在眼裏,忙笑了道,"是不是見我這麽久沒有回來,怕我身子受不住?"

紅綾忙點頭,笑道,"可不正是這個緣故,小主的身子才好些呢。"

扶著她姐妹的手進了內殿時,我才向紅綾道,"說吧,什麽事兒?"

紅綾麵色一正,"回主子,奴婢早上整理東西時,在主子的床底下找出了一樣東西。"

"東西?"青綾皺起了眉,"是什麽?"

就見紅綾神色極緊張的推開床後的多寶格架子,從後麵的牆根縫兒裏掏出一個錦色斑斕的布人來,雙手捧到我的麵前,低聲道,"主子請看。"

我心中疑惑,接到手裏定神一看時,頓時大吃一驚,就見那布偶上有許多細密的小孔,在布人的心口上,有極清楚明白的“陳綺嫣”三個字,下麵是生辰年月八字,我的手頓時顫了起來,脫口驚叫道,"魘勝之術?"

紅綾嚇得手顫,"奴婢看見這個時,唬得魂兒都沒有了,主子和姐姐又都不在,奴婢就隻好先把它身上的銀針拔了,將它藏在了那多寶格架子後的牆角縫兒裏,"說到這兒,她白著臉問,"主子,姐姐,怎麽辦?"

我捏著那布偶,直覺得心裏撲騰亂跳,古往今來,宮中第一大忌就是這巫蠱魘勝之術,而此時我的屋子裏居然出現了這個,不用說,是被人下了手腳了。

陳綺嫣,正是貞妃娘娘的名字嗬!

我正愣著,青綾從我手裏一把奪過布偶,邊去針線籃子裏操起一把剪刀來,抬手就要絞碎,邊向紅綾罵道,"糊塗的東西,見了這個還不趕緊毀了去麽,你還將它留在主子的屋子裏,要是這會子就有人來搜,可不還是躲不過的?"

紅綾臉色刷白,喃喃的道,"姐姐,我也是驚得沒了主意了的,一心隻想等你們回來再商量來著。"

眼見青綾的剪刀已經刺進了那布偶的胸上,我心中突然靈光一閃,叫道,"等等……。"

青綾驚疑的看著我,"主子?"

我伸手要過布偶來,前後端詳了下,不覺笑了起來,"嗯,確實好針線呢。"

"主子,"青綾急得跺腳,"這都什麽時候了,再不趕緊毀了去,隻怕設局的人就要來了呢。"

我輕笑,"是啊,她們定就要來了,嗯,來的好,我就怕她們不來。"

"主子?"

青綾的聲音已經有些變了聲,她驚愕的看著我,以為我被嚇傻了。

我卻不再含糊,一把從她手裏搶過剪子來,三下五除二的,將布偶胸口那塊縫了貞妃名字生辰的布絞了下來,抬手丟進了腳邊的炭盆裏,那炭盆本就極旺的,這樣輕薄的絲綢隻被輕輕一撩,瞬間就成了一縷輕灰,青綾拿鐵釺子將那炭盆又翻了幾番,待炭灰將那布灰掩蓋不見了,這才放心。

她長籲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我手裏殘缺的布偶,奇怪道,"主子,這個怎麽不一並絞了去?"

我嫣然而笑,向她道,"留著這個,咱們還有用呢,"說著,我將那布偶交到她手裏,"這個本就是幾塊布拚湊起來的,你去隨便找塊什麽樣的布料來,將這個缺口縫補好了。"

"這……?"青綾接過布偶,她的臉上分明全是疑惑,我也顧不得細細交代,隻又加了一句,"記住,那個布料得是極尋常的那種,可不能讓人一眼就看出是誰屋子裏的東西。"

青綾不再問,她答應一聲,就去後麵小庫房裏翻找一會兒,很快拿了巴掌大一塊的水綠色的綢子來,讓我看了道,"主子,這個料子是內務府發給奴婢們做貼身內襖時用的,宮裏所有的宮女全有這個,再猜不出是出自誰手的。"

我滿意的點頭,"如此甚好,嗯,你抓緊時間罷,"說完,我轉身對紅綾道,"你從屋角開始搜查,將屋子裏的東西一樣樣的全翻檢一遍,看會不會哪裏還藏了什麽?"

紅綾答應了一聲,邊翻檢邊道,"其實主子還沒有回來時,奴婢已經將屋子的犄角旮旯裏全查了,除了床底下的這個,再沒有別的,嗯,奴婢再瞧瞧箱籠裏的東西罷。"

我點頭,等她們各自忙起來時,我起身來到書案前,將硯台內的墨漬拿水暈開,裁了張極普通的小紙條鋪開展好,提起筆來,我剛要落手時,想一想,我又停住了,換做用左手握了筆,在那紙上寫上龔明月的名字,並龔明月的生辰八字。

輕輕的將墨跡吹幹,我見青綾還沒有縫好,就拿到炭盆前來烘著,邊問紅綾,"你拔下來的針呢?"

紅綾趕緊去妝匣子裏取出用紅紙包著的一把銀針,交到我的手裏,我定神看時,就見那銀針根根閃著陰毒寒洌的光,仿佛根根立時便要奪了人性命般的,猙獰異常!

這時青綾已將那布偶補好了,我接過來仔細檢查了下,向青綾笑道,"你的針線也不錯呢?"

說著,我用那銀針,將寫著龔明月名字的紙條釘在了布偶上,紙條固定好後,剩下的銀針我亦沒有留,全都順著之前的針眼紮了上去,不多時,這個魘勝布偶就做好了。

喚來紅綾,叫她先將床下檢查一遍,確信沒有其他東西了,就讓她將這個布偶按原樣放好,而她二人到此時也已經明白了我的用意,青綾笑道,"還是主子聰慧的,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果然是好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