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槍口被人兀然攥住,猛然往上一抬。

於是第一顆子彈貫穿了那人的掌心,擊中他肩膀,剩餘的空槍全都朝了天。

我喘息著定神,便見寧賢風擋在寧乾洲側身前。

由於我剛剛一隻手腕被寧乾洲攥著,抽出的另一隻手奪槍。我其實距離寧乾洲很近,轉身向寧乾洲開槍時,他身旁的寧賢風挺身而出。

左手腕被寧乾洲攥著,右胳膊被寧賢風控製住。

我“嗬”聲冷笑,“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麽本事。”

寧賢風卸了我的槍,丟還給寧澈。隨後捂著肩膀,往一旁退去,眾親屬尖叫著簇擁上前,讓人趕緊去找醫生。

我視線跟隨寧賢風移動,他剛剛明明可以避開第一槍的,可他故意讓我打中了他……

寧乾洲將我甩給一旁的士兵,來到寧賢風麵前,抬手揭開他左肩衣物查看傷口,“叫軍醫。”

“統帥,這點傷不礙事。”寧賢風克製。

“這種糊塗事以後別做了。”寧乾洲眉間流露幾分關切,“自己的命最要緊。”

“統帥的命比我的命重要。”寧賢風立刻表忠心,“怎是糊塗事。”

“叫哥。”寧乾洲器重地拍了拍他右肩,“好好幹。”

寧賢風性感的妻子哭成了淚人,亦是幫襯著他向寧乾洲討好,這種情況下,寧乾洲自是將資源向寧賢風傾斜,不僅叫軍醫來看診,還讓寧賢風留在府上做治療。

寧賢風被眾親屬簇擁著關切,出盡風頭。寧澈被晾在一邊,臉色微白。他疾步上前,來到寧賢風身邊表示關心。

我看著這一家子看似風平浪靜的表象下,實則暗潮洶湧的詭譎。這寧賢風平日裏低調不張揚,卻懂得在關鍵時刻抓機遇。

他剛剛是可以避開那一槍的,卻故意讓我打中他,趁機向寧乾洲表忠心。這人的心機之深沉怕是比寧澈高很多。

“孩子呢。”寧乾洲犀利掃視周圍,忽然問了句。

“在這裏,在這裏。”嬸娘和育兒師牽著兩個孩子上前,“周圍士兵多,一步都不敢讓孩子離開視線。”

確認孩子安全,寧乾洲這才轉臉看向我。

我笑,“哥哥,你酒醒了嗎?”

他微醺眼眸終是清明,也不惱,畢竟這不是我第一次刺殺他了,他卻一直沒對我下死手。

我與他自始至終都不是同一陣營的人,將我留在身邊本就冒著巨大風險,會遇到怎樣的危險他也提前評估過。

仍然將我留下,那便是容忍我的一切冒犯。沒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之前,他不會輕易讓我死。

隻會提高防禦指數,不讓我近身罷了。

我說,“寧乾洲,你不想讓我死對嗎?”破罐子破摔,笑著說,“你敢碰紀淩修的墓土,我立刻死給你看!你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東西!”

許是寒氣入肺,他拿著黑色手帕擋唇咳了兩聲,抬眼看著我,薄唇緊閉,神情諱莫如深。

士兵為他披上擋風袍。

“統帥!”卜遠遊匆匆跑上前來,湊近寧乾洲低聲說了幾句話,似乎有什麽新發現。

寧乾洲轉步往我住的小院走去,低低丟下一句,“帶她去我房間。”喜怒不明,“等著。”

我臉色一白,什麽意思?帶去他房間幹什麽?

士兵將我往他的臥房拖去,我冷冷慌聲,“你不怕自己像薑常卿一樣下場嗎?”

他忽而止步,似是想起了什麽,轉臉對身側的寧澈說,“你跟隨遠遊去看情況,處理。”

寧澈頷首,帶人往我住的小院走去。

我隱隱不安,重傷的靳安被發現了?

兩名士兵將我拖向寧乾洲下榻的暖閣,丟下我,便反手關上了房門。

我急忙衝到門口,打開門。

便見寧乾洲站在門口,我踉蹌後退了一步。

外麵似乎又開始飄雪了,冷風灌入。

屋內燈火昏黃暗沉,看不清他神情,他步步上前。

我驚然後退,說,“哥哥,你還沒酒醒嗎?你想想薑常卿什麽下場!”

他徑直逼身上前,卻是穿過我身旁,往內室大步走去,攜進一室的勁風!他兀然回身,指了指我,“你在那裏站著。”

我驚魂未定,不懂他要做什麽。

便見嬸娘推開了房門,牽著星野和拏雲走了進來,她擔憂看我一眼,隨後默默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媽媽!”星野和拏雲歡天喜地跑過來抱住了我,要抱抱。他們在外麵凍的小手冰涼,鼻涕一把。我本能地蹲下身子,幫他們搓著小手,“怎麽沒戴媽媽織的小手套呢。”

寧乾洲在椅子上坐下,“把你剛剛說的話對著他們再說一遍。”

“什麽話。”我沒看他。

“我掘了紀淩修的墳墓,你要做什麽。”

我心頭的火一股股竄上來,冷笑一聲,“我死給你看!你休想從我這裏獲取任何情報!”

“你看著你兒子說。”

我看向星野和拏雲,兩個小家夥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懵懂望著我。

“看著你兒子,再說一遍。”他喝了口熱茶。

我一時失語,拏雲依偎在我懷裏,“媽媽說我最厲害,你不厲害。”他炫耀似的擠兌星野。

星野望著我,“媽媽,你要說什麽呀。”

我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站起身看向寧乾洲,“你不用拿孩子威脅我,這孩子怎麽來的,你很清楚。”

“既然生了,就別提怎麽來的。生了便是生了,這是結果,就要承擔後果。”寧乾洲鄭重看著我,“施微,有件事你搞清楚,不是我讓你生的。若曉得是我的,你根本沒機會生。”

我下意識將孩子緊緊攬進懷裏,想要捂住他們的耳朵。

“你放狠話的時候,不怕你兒子聽見。”他笑了聲,“這會兒做什麽樣子。”

“寧乾洲,好話,壞話,都讓你說盡了!”我忍著眼淚,“你做那些禽獸事,殺我家人的時候,我可曾以死相逼!可有為他們求情!你殺了我丈夫!現在要掘我丈夫的墳墓!連句重話都不讓我說麽!”心口陣痛蔓延,“我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對於你而言,你隻是殺掉了一個敵人!對於我而言!他們是我的至親!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到頭來,你用孩子拿捏我,站在道德的製高點譴責我。”我抿緊唇,“讓我如何去愛一個強奸犯的兒子,你逼我至此,恐怕隻會讓我恨屋及烏。”

“說這些,毫無意義。”寧乾洲將茶杯攥進掌心,“事已成定局,既然生了,就負起責任。好好活著,好好履行一個母親的職責與義務。”

我如何能讓孩子捆綁我跟寧乾洲一輩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說,“寧乾洲,不瞞你說,我經常會想,如果我倆都死了,孩子怎麽辦。”我冷笑,“有那麽一刻,我想到一個妥善安置他們的法子。與其留他們在世上受苦,不如讓他們跟我們一起走。隨我來,隨我去。畢竟這世道,你寧乾洲的兒子,多少人想讓他們生不如死。且看你手上多少冤魂,你的兒子,就要承擔多少險惡困苦!”

“你心挺狠。”他冷笑一聲。

“不及你半分!”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拏雲和星野無辜的雙眼,下定了決心,說,“星野,拏雲,你們聽好。如果我跟舅舅分開住了,你們跟誰。”

星野和拏雲眼神懵懂。

我說,“媽媽會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跟舅舅相見了。你們如果選擇媽媽,以後再也不會見到舅舅。如果選擇舅舅,那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兩個孩子似懂非懂,看看我,又看看寧乾洲。

隨後兩人一前一後向著寧乾洲走去。

小家夥似乎習慣我被關在那間房裏,對我並沒有多少感情,說實話,自他們懂事以來,寧乾洲基本沒讓我接近過他們,兩個孩子一直都是高知人士代養代育。雖說兩個孩子曉得我是媽媽,可他們對我似乎並不十分依戀,也未有多少難以割舍的情分。

相比之下,他們更喜歡寧乾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