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落在寧乾洲眼裏,明明什麽都沒有,我總覺得他又多疑。因為寧瑜剛準備離開,就被寧乾洲叫住了,他抬手示意寧瑜站過來。

“事情不急著做。”寧乾洲說,“留下來吃飯。”

他也沒讓寧瑜坐,於是寧瑜恭敬站在一旁,我站在另一旁,不曉得寧乾洲想幹什麽。

“統帥。”寧瑜的妻子甄氏笑盈盈走上前,她一手輕輕覆在小腹上,“阿瑜不去幹活可就沒辦法養娃了,您馬上要做叔叔了。”

寧乾洲唇角帶笑,揚眉,“是嗎。”

“是呀。”甄氏笑若桃花,“回頭,統帥給取個名兒,討個吉利。”

她似是看出端倪,給寧瑜解圍。特意向寧乾洲透露她懷孕了。

“沒到月份不能說,傻孩子。”瑜母笑著拍了一下甄氏,“這才頭月,就急著說出來,要打嘴的。”

眾人圍著甄氏熱絡關切起來。開始提醒寧瑜多關心早孕的妻子,提醒他注意事項。

適逢拏雲跟星野在院子裏打起來了,我趁機脫身,往外走去。星野把拏雲從花壇上推了下來,小家夥額頭磕了一個大包,疼得直哭。

我抱著拏雲心疼壞了,看向星野說,“你是哥哥,要保護弟弟。怎麽能推弟弟呢?”

“媽媽,你問過緣由嗎。”星野說,“你是非不分,上來就斥責我!”

院子裏的動靜吸引了前廳大片的注意力,瞧著那些親戚要出來了,我趕緊牽起兩個孩子走開,半點不想參與他們的熱鬧是非之中。

等來到隔壁偏院,我檢查著拏雲的傷勢,沒什麽大礙。方才對星野說,“為什麽推弟弟呢。”

星野氣鼓鼓甩開我的手,跑向前廳。

拏雲捂著額頭哭著說,“哥哥說,如果舅舅跟媽媽分開了,他要選擇舅舅。我說我要選擇媽媽。哥哥說媽媽不好,說媽媽要殺舅舅。我說媽媽好,他就推我。”

我變了臉色,“誰告訴你們,媽媽要殺舅舅的。”

拏雲說,“我們偷聽到賢風叔叔和瑜叔叔私下談話,賢風叔叔說了很多媽媽的壞話,說媽媽是敵軍陣營的人,說媽媽的心從來沒向著寧派,還說媽媽是漢奸的女兒,舅舅殺了漢奸,拆散了媽媽的婚姻,所以媽媽一直恨舅舅,說媽媽的站位不對。”

我掌心發涼,“還說什麽了?”

“說媽媽是狐狸精,把舅舅迷惑了,賢風叔叔說要除掉媽媽,不然舅舅要栽媽媽手裏。他讓瑜叔叔盡快做決定,殺掉媽媽。保住舅舅……”

我低聲,“還有嗎?”

拏雲搖頭,“瑜叔叔一直沒言語,他從不抽煙的,但是那晚,我看見他一個人站在醫院樓下抽了很久的煙才離開。”

“你們告訴舅舅了?”

拏雲點頭,“一上樓,哥哥就告訴舅舅了。”

“舅舅怎麽說。”

“舅舅什麽都沒說。”拏雲冒著鼻涕泡,“回平京以後,舅舅找賢風叔叔跟瑜叔叔分別談過話,賢風叔叔從舅舅房間裏出來以後,臉色煞白很難看,哥哥說,舅舅肯定不讓他們傷害媽媽。”

寧賢風和寧瑜是寧乾洲的血親兄弟,雖然明爭暗鬥常有,但他們跟寧乾洲是利益共同體。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們雖然盯著寧乾洲的一舉一動,覬覦他的位置。

卻也擁護寧乾洲的統治。

隻要寧乾洲在位一天,這些人就翻不了天。

寧賢風想要除掉我的想法,也算是為寧乾洲考慮。寧乾洲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寧賢風做什麽,頂多思想教育,恩威並施的警告。

我揉著拏雲額頭上的包,心中一片悲涼懼色。

“施小姐。”溫婉柔和的聲音傳來。

我扭頭看去,便見瑜母慈祥善意的神情。實在是躲不掉她,我微笑,“叔母。”

我用手帕擦幹淨身旁花壇的磚,她在我身邊坐下,“上次多虧你救了我,醫生說,若是再發現的晚一點,天王爺也救不回來了。”

“叔母如意延年,我隻是碰巧遇上罷了。”我低聲,“我以前做過綜合科實習醫生,略懂急救措施。”

她拿過我冰涼的手在掌心拍了拍,“我都跟瑜兒說了,讓他多關照你,他是孝順懂事的好孩子,會替我多照拂你。”

“乾洲對我很好。”我婉拒,“不需要瑜局費心,您也不用讓瑜局為難,有些事情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希望您把我的原話傳給他,便是對我最好的照拂。”

我辭別,拉著孩子急匆匆走開。

自這天起,星野和拏雲似乎正式開始鬧別扭了,星野時刻跟著寧乾洲。拏雲腳跟腳追著我跑,誰也不跟誰說話。

吃完飯,寧乾洲下午去了趟301局,那是專門研究天文的地方,還有相關機構研究生化等領域。

他問我,“去嗎。”

我搖頭,遲疑一瞬。我走上前,幫他將大氅的係扣撫平整,說了句,“注意安全。”

寧乾洲眉梢緩緩揚起,審視我許久,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於是星野興致勃勃跟著他走密道離開,拏雲也想去,可是回頭看我一眼,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拏雲便留在了我身邊。

小家夥幫我搬暖爐,幫我扯針線,看我吃藥,他跑過來給我揉心口,他說,“媽媽,舅舅身邊總有很多人陪他。可是媽媽總是孤零零的,我不想媽媽孤單,我要陪在媽媽身邊。”

“舅舅能給你的東西,媽媽給不了你。”我說,“或許跟著舅舅,更快樂呢。”

拏雲說,“那些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媽媽隻有一個呀。若是沒有了媽媽,我要那些東西有何用。”

小家夥一番表白把我感動得直笑。

“媽媽笑起來真好看。”拏雲牟足了勁兒誇我,“蔡爺爺說,靠近媽媽的人,都會變成好人,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還見過蔡老先生呀。”

“見過呀,他去找舅舅,舅舅不見他。蔡爺爺就等在路邊,我跟哥哥遇到他好幾次,他喜歡逗我們玩,每回都給我們準備糖人兒”

拏雲像個小大人那樣與我閑聊,他總在我視線範圍內搗鼓小物什,發茬濃密的小腦袋晃來晃去,顯得無聊極了。

我說,“媽媽明天帶你去看龍燈。”

他精神煥發,瞬間支楞起腦袋,瞪圓了眼睛,雙眸熠熠。

“看完龍燈,媽媽爭取讓舅舅放我們去嶺南。”我哄他,“我們去看梯田!去看紅楓!去看嶺南的冬雪,去找媽媽的好朋友們一起玩,好嗎?”

“太好了!耶耶耶!”拏雲跳起來,“媽媽,我要去嶺南!我要出去玩!”

對於孩子來說,遙遠的地方總是神秘好玩的,他興奮得睡不著下午覺。

鬧騰間,老中醫來家裏找寧乾洲,我說,“他出去了。”

老中醫便要走,我說,“他身體情況還好嗎。”

“還是那句話,若是他配合治療,那便是慢性病,要不了命。”老中醫說,“若是不配合治療,就有點麻煩了。前陣子西醫治療效果還可以,加重的肺寒好轉了些,這肺病,要養,別讓他受寒,萬萬不可受寒啊。”

寧乾洲對外散布病危言論,省城的治療記錄當場銷毀,相關治療人員封了口。若是有醫護泄露消息,真真假假很難分辨。

就看那些有異心的人,敢不敢動了。

我應了聲。

寧乾洲晚上回來,心情大好。不曉得發生了什麽好事,他眉目間皆明朗,讓星野給我拎回來一包城東的豌豆黃兒。

剛進來,卜遠遊便端著禮盒進來,“兩個月前,從海外定製的手提包到了。”

“給施微。”

“沈秋易送來大禮,一套價值3500萬美刀的黃鑽珠寶。”

“給施微。”

“統帥,您下午出門前,要求空運的養心葡萄柚到了。”

“給施微。”

我瞧著他明朗的模樣,有些發怔。

一直以來,寧乾洲都知道我不缺錢,也不缺這些物質需求。我自己有能力給到自己,所以他從不在這方麵費心思。

怎麽突然開始送我這些了。

我瞧著那些名貴的禮物,這些東西夠普通老百姓吃多少年了。尤其那套珠寶,夠養活多少流離失所的孤兒了。

我說,“我不需要這些。”停頓一瞬,“這些我可以自由支配嗎。”

寧乾洲取下大氅,隨手遞給卜遠遊,“你決定。”

我坐在沙發上盤算,拿起聽筒給拍賣行打去電話,“寧乾洲有套珠寶,想委托你們拍賣。”

拍賣行一聽寧乾洲的大名,皆是不敢相信。畢竟隻要寧乾洲一句話,多少富商願意收購這套珠寶,變相賄賂寧乾洲。

我說,“拍賣所得資金,作為專項資金。定向用於饑荒時期,救助災民。”

隨後又給判官打去電話,讓他跟進這件事。同步買報大肆宣傳寧乾洲計劃捐款數億元資金救助災民。

寧乾洲淡淡看著我。

我忽而想起一件事,便委托判官,“聽說您要去省城出差,想麻煩您一件事。您路過龍城的時候,能不能去唐家莊一趟,幫我把那個村的土地都收了,價格不論。我出錢,從地主手裏收回來的土地,分給那個村的農戶,關注一下那個被逼死女兒的老農。”

判官推諉扯皮。

我說,“要不要讓寧乾洲親自跟你說。”

判官立馬換了一副嘴臉,連連應了。

“我要看到收回來的原始地契,你重新擬一份契約分給農戶。”掛了電話,我拿起寧乾洲買回來的豌豆黃兒吃,視線落在桌角處。

寧乾洲沒怒,隻是靜靜看著我。

我說,“寧乾洲,我不需要這些。你有這個財力,應該把心思放在百姓身上,那些大資本家賄賂你的東西,你大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才是你做統帥的意義。”

“你在教我做事?”他淡淡問了句。

“我哪兒敢啊。”我把豌豆黃兒分給孩子們吃,“隻是這麽一說。”

寧乾洲沒接話,他今日心情不錯,沒跟我計較。晚些時候,內閣打來電話,說龍燈節內閣二把手要陪同一個跨國集團大客商來平京觀看龍燈。

內閣大佬說,“平京的鐵路,是這位大客商經手的。他手握石油渠道,背靠的資源豐厚富沃,隻要把這個大客商留在國內,他帶來的新技術,能把部分地區的經濟盤活,乾洲,你務必要好好接待一下。”

我旁聽這番話,總覺得這跨國大客商身份不一般,先是項目入駐,而後打通了內閣人脈渠道,八成賄賂了那些高層,居然內閣二把手為他站台。

掛了電話,寧乾洲沒當回事,他說,“施微,關於能量子引入物理學,會開……”

“我聽不懂。”我冷冷截斷他的話。

他總想跟我談論學術問題,透著濃厚的興趣,仿佛找到了共同的興趣點那般,他主動開口的時候,變多了。

就像他的視線總是追隨我,仿佛我是一件什麽神奇的寶物,探究欲幾乎溢出了他的眼眸。

感覺他對我的探尋,超過了利欲熏心的價值壓榨。他更好奇我的存在,探究我的經曆。

此時此刻,他仿佛不想利用我做任何事情。

他隻想研究我。

我好像成為了研究對象。

我的研究價值似乎超過了他的個人權力野心。

隻希望他別把我帶去實驗室,讓人研究我……把我給解剖了……

龍燈節這天,我將私藏的毒藥丸藏在指環內側。寧乾洲若是敢碰我,我便不客氣。

一大清早兩個孩子便吵著要上街玩,外麵街燈環繞,笑靨花蔓延了整條長街,像是過年似的,百姓紛紛上街趕集,熱鬧極了。

房簷屋角都掛著笑靨花狀的燈籠,護城河上龍船穿梭,戲班子四處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