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漢陽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成雙

不過盧縈這時已經轉頭,耿左將軍隻看到她模糊的身影。

便是這一眼,他眉頭也蹙了蹙。

這時,耿六也抬頭看了一眼盧縈的方向,忍不住說道:“不管這盧文身世如何,光憑其才,遲早能得陛下看重。”

那世家嫡長子淡淡說道:“才是有才,卻也太狂,非能福運長盛之人。”

耿六沉思之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傳來,“盧文是何人?”

問話的,正是耿左將軍。

在這洛陽權貴年輕一代中,耿二乃是一等一的人物,眾世家子都以他馬首是瞻。

聽到是他問起,旁邊的幾個世家子齊刷刷回過頭來。耿六還沒有回答,另一個當日在場的少年郎,已談笑著把盧縈與楊檉和盧九郎立賭的事說了一遍。說過之後,那少年笑道:“這盧文才智雖是出眾,倒不罕有,可那股入了骨的風流味兒,實是不常見。對了,耿六,今晚的宴會你不是請了他嗎?”

聽到這裏,耿左將軍蹙著眉暗暗想道:這人居然也叫盧文?

對於那個路上偶遇,頗有軍事才能的少女,他是印象頗深的。不過耿左將軍想了想,還是不覺得那時見過的,女扮男裝的盧文,稱得上“風流入骨,實是不常見”這個評語,便任由那幾人談論著盧文,自個大步離開。

這條路走不通,盧縈實在不願意就此打道,便讓馭夫駛向齊秀山的對麵山道。

馬車繞著齊秀山轉了一個大圈後,終於再次來到了山腳下。

齊秀山上一片安靜。因這裏離書院甚遠,很少有人通過這條路。

望著那聳立的山峰,盧縈想道:這山真是秀美。我且上去熟悉一下。現在的她。已養成了不管走到哪裏,都對左近的地形多多留意的習慣。反正她知道自己有分寸,見有勢頭不對,及時退下是絕對做得到的。

當下,盧縈帶著兩個仆人,朝著山腰上走去。

齊秀山書院林立。實是因為這山峰極具靈氣,峰雖不高,遠觀卻有雲霧纏繞。傍晚的夕陽光下,那山頭的雲霧,經常會疊出各種形狀。而且有一種形狀還挺固定,那就是雲海飄隱到了定程度時,會把藏在它裏麵的山峰襯得如同仙家樓閣。

盧縈一邊走。一邊看著天空的流雲,山道經行處。到處都是百年千年的古樹,風從樹叢中吹來,特別的清涼。

盧縈緩緩走著。

走了一會後,盧縈沒有注意到,離她僅有三百步的一個山頭處,站著幾個青衣人。

那些青衣人正在說著什麽話,其中一人突然看到了盧縈。不由奇道:“盧小郎?”

這話一出,幾個青衣人同時轉頭看來。

定定地盯了盧縈幾眼。圓臉喜笑的執六,也就是郭允笑嘻嘻地說道:“今兒運氣不差。”丟出這幾個字後,他手一揮,命令道:“命令下去,凡是盧小郎君經行之處,所有崗哨全部藏匿。”

“是。”

盧縈自是不知道這個情況,她一邊緩步而行,享受著山間清風,一邊琢磨著發財大計。

也不知走了多久,盧縈來到了一個平地上。這裏用青石板鋪出了一個巨大的廣場,站在其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齊秀山上的所有書院,還可以把附近的美景一一收入眼底。

盧縈不由放慢了腳步。

側耳聽了聽,見前方的讀書聲朗朗傳來,盧縈想道:難道是封山結束了?我這一路走來都沒有半個人攔阻。

想了想,她提步朝前繼續走去。

走著走著,她的前方出現一片由百年巨樹組成的樹林,這個樹林經過人工平整,地麵很平,不時可以見到石椅石台。

盧縈這時也走得有點累了,一眼看到前方有一叢開得很鮮豔的不知明的花朵,那花的旁邊也有石幾,便提步朝那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突然的,一個女子嬌軟的聲音從林中傳來,“你呀……”

那女聲特別軟糯特別媚,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能讓人從頭酥到腳,還連心肝兒也帶著顫上幾顫。

盧縈也給酥住了,不由側耳聽去。

一個極低極低的男子聲音傳來。那男子隻發出了兩個音節,盧縈聽不清,可那語氣,卻令得盧縈下意識地一驚,腳步更是不由自主地向那人走去。

隨著她靠近,那女子又嬌糯溫柔地說道:“阿疆,你過來好不好?”

已然悄悄靠近的盧縈,這時抬頭看去。

隻是一眼,她便看到,那個側對著她,站在竹林中,低著雙眸,有一張俊美至極的臉的,正是劉疆!

居然在這裏遇到了劉疆!

盧縈先是一驚,轉眼心下一陣堵悶。

不知不覺中盧縈蹙了蹙眉,她沒有躲開,而是另外找條隱蔽的小路更靠近了些。

不一會,盧縈離兩人隻有五六十步不到的距離了,站在這個角度上,不管是劉疆還是那個女子,都可以一眼看清。

此刻的劉疆,與盧縈一樣,一襲月白色便服,除了玉冠束發外,再無任何飾物。

明明盧縈見過很多次他這般便裝而行的模樣,可此刻的劉疆,還是讓她感到無比的陌生。

他站在那裏,臉上帶著笑。他本來俊美之極,這麽笑著,雖然笑得一點也不真切,卻給人儒雅親和之感。

這樣的笑容,倒有點像她與他初初相識時看到的那般。

顯得溫文儒雅,卻又不失尊貴的劉疆,那廣袍大袖已被一個絕美的少女扯著。而那少女,正仰著頭看著劉疆,透過樹葉叢透射下來的陽光,斑駁陸離,明明很普通的光線,卻因為這麵對麵站著的兩人太俊太美,生生造出一種夢幻般的效果。

林中微暗的光線下。少女的臉孔白嫩如脂。眸中隱隱帶著幾分淚意,略挑的眼尾處,卻又有點紅,於是那淚意,便帶上了幾分讓人恨不得摟在懷中親憐蜜愛的媚意。

這是一個真正的絕色少女,是比盧縈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還要美上一倍的絕色尤物。

這樣的佳人,盧縈隻有書中見過,隻看了這少女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想道:難怪書中說,北方有佳人,傾城又傾國。原來這便是傾城傾國!

這個想法湧出的同時。盧縈盯著那一對俊男美女,胸口越發堵悶起來。

那絕色少女輕扯著劉疆的衣袖,抬頭看向他的眼中。淚光隱隱。她哽咽了一聲後,靡軟地喚道:“阿疆。你別這樣……你知道我隻歡喜你啊,早在幾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你,便歡喜上你。阿疆,求你了,你別不理我,我知道你也是歡喜我的,這些年來。想當你正妃的女子一個接一個意外死去,這是蒼天讓我們在一起啊。”

少女說幾句。便哽咽一聲,說著說著,她白玉般的臉上流下兩道淚水來。那珍珠一般的眼淚,便是盧縈這個旁觀的女子看了也是一陣目眩。

少女的神態語言,不但深情而且絕美,便如這天地間的極景一樣。

在少女的悲泣中,劉疆慢慢伸手,他扯著自己的衣袖,一連扯了好幾下,才把衣袖扯開。

一得到自由,劉疆便退後一步,隻見他朝著少女施了一禮,唇角帶著斯文有禮的笑,隻是表情帶著種說不出味道的隱忍。隻見他垂著眸,朝著少女輕聲說道:“表妹,你當知道,你馬上就要成為我的母妃了。”

似是嘲弄似是複雜地說到這裏,他低頭後退,“時辰不早了,表妹乃是待嫁之身,還是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說罷,他身子一轉便想離去。

他堪堪轉身,那少女便尖叫道:“劉疆!”

喝得他停下腳步後,少女跑到他身後,淚水汪汪地哭道:“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你父皇,我隻喜歡你!劉疆,你好狠的心!我,我好恨你!”

劉疆麵無表情地提步又走。

再一次,她剛走出一步,那少女馬上尖叫道:“劉疆,你敢跨出這一步試試看!”

劉疆止了步。

看到他木著臉慢慢轉身,躲在暗處的盧縈,原本心情堵悶的盧縈,不知為什麽,竟是心情大好。她歪著頭打量著林中糾纏的兩人,暗暗想道:從來他在我麵前,那是想怎樣就怎樣,嘴角隻一扯,我這小心肝便朝嗓子外竄得起勁……沒有想到他也有今天!

盧縈也知道,便是身為太子,便是身為天子,身不由已的時候總是有的。可她以前暗中腹誹過無數次,可斷沒有想到自己會有見到的一天。

這般親眼看到劉疆木著一張臉,笑容中藏著隱忍,動作溫柔中帶著幾分克製……那情景多眼熟啊?以往他欺負她時,她不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這樣隱忍著,克製著,木著黑著。她多命苦?

原來這世上的事,隻要敢想,就有成功地希望。像此時此刻,不就是她多時的痛苦隱忍感動了上蒼,讓她親眼見到這一幕?

……真似七月炎暑一盅冰水,讓她從頭皮暢快到腳尖!

什麽叫如願以償?這就是如願以償!什麽叫報應不爽?這就是報應不爽!

盧縈索性蹲下來,倚著樹幹,抱著膝頭,雖然自知不會笑出聲來,她還是用拳頭抵住嘴以防萬一,然後,眼神明亮明亮地欣賞起這一幕情景來。

見到劉疆轉身,少女便是縱身朝他撲去。眼看就要整個人都埋上他懷裏,隻聽得劉疆突然轉身,朝著一側蹙眉低喝道:“誰?”

這喝聲一出,已經衝到了他身前的少女生生止了步。她驚惶地四下看去。看了一會,她顫聲說道:“阿疆,你是看錯了吧?”轉眼她又說道:“他們都在前麵觀禮,沒有人到後麵來的,阿疆你一定看錯了!”

對上那少女驚惶的表情,盧縈不免有點點失望:她的愛,也不多嘛。

聽到少女的問話,劉疆還在警惕地四下張望著。盯了幾眼後,他低聲說道:“表妹,我得走了。”見少女要說什麽,他馬上補上一句,“表妹,事已至此,還是別拿家族前程和性命開玩笑的好。”

少女一呆,她先是低低地應了,轉眼見到劉疆木著一張臉急速退去,卻又由衷的苦了起來。隻見她朝地上狠狠一跺腳,壓低聲音痛苦地說道:“阿疆,你是堂堂太子,是男子漢大丈夫,我記得幼小之時,你不管遇到什麽事,從來都是不驚不懼,從來都是擋在我麵前。你現在這樣,真讓我失望!”

她看到劉疆那警惕張望,急急想要撤退的動作,少女的心大受打擊,那失望的話,也說得特別真實,特別痛楚!

可劉疆似是沒有發現,被一個這樣的絕色美人失望,那是多麽不男人的事。隻見他衣袖一甩,已逃得遠了。

……小子,你也有今天?

望著劉疆逃之夭夭的身影,盧縈突然發現腮幫子好酸。

……原來她笑得這麽久了?

等到那少女也走得遠了,盧縈才活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腿,迅速地反其道撤去。

走了一會,她突然止步,也不回頭,盧縈扯了扯唇,好不冰冷地哼道:“幾位真是忠心耿耿啊!主子忙著享受美人之恩還不夠,還給我開出一條路,讓我這個男人也上前湊湊熱鬧。”這個不用猜測,這樣的私會,不可能沒有防範,盧縈能夠走這麽近,絕對是有人開了路的!

“……”

直過了一會,郭允的聲音才從後麵傳來,“盧文的膽子變小了。”居然聲音悶悶的!

……當真恬不知恥!他還好意思聲音悶悶的!

盧縈冷著一張臉磨了會牙,這才慢騰騰地說道:“我有那麽大的膽子,有那麽強大的心髒嗎?你們太子也不敢隨意對付的美人,我就敢正麵相抗?”

郭允聽出了她在磨牙,他過了一會後才苦笑道:“許四娘子其實心眼不壞,我敢擔保,阿文隻要站出去宣布主公是被人定下了的,她肯定會退縮,也肯定不會報複阿文。”

他又悲苦長歎,“盧文真是鐵石心腸。”

盧縈淡淡回道:“我沒有,我隻是害怕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郭允馬上接口道:“這理由挺好的,可奈何我視力不好啊,剛才,我居然看到阿文笑了!天啊,我真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不對,不止是我,好幾人都看到了。”說到這裏,他非常好心地提醒盧縈,“阿文見到主公被美人纏上,不但不妒不恨,還喜笑不盡……阿文,此事我絕對不會告訴主公。”當然,他這話的重點在這裏,“不過,阿文你看,你當時笑得太歡,也笑得太久,再加上阿文容色出眾,便是蹲在草叢也如明月落於叢林……主公萬一得知,你可不能遷怒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