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馭江山 和親王妃 暗湧 2 涅破 網

後宮嬪妃裏唯有蘭貴妃送來的是這麽兩身小肚兜。有些嬪妃看了,自然而然地嘴角勾出一絲蔑視的微笑。

蘭貴妃送來的這些肚兜衣物雖是用得著的,我卻不得不上心,隻吩咐人將其保存。沒想到今日煙翠竟從蘭貴妃的容德宮回來且為其換上這件肚兜。

我當即差人喚來了煙翠,心裏雖是惱火,麵上還是一如既往,隨意問了些蘭貴妃的起居等等。

煙翠向我細細匯報著每日蘭貴妃的起居,蘭貴妃除了夜晚睡覺不踏實外,其它倒沒什麽不妥之處。

彼時煙翠正看著奶娘抱著剛沐浴完的啟菏回來,上前逗弄了一下,將啟菏的小手掩進繈褓的時候看見大紅的肚兜不見了,禁不住驚訝問奶娘道,“小公主穿那肚兜多喜慶啊,怎麽給換了?”

奶娘頭也未抬小心地抱走啟菏,“是長公主吩咐的。”

煙翠愕然,轉身看我。我隻是端起桌上的茶盞,慢慢飲著。

有餘光裏,煙翠有些難堪,跪下低低道,“是奴婢的錯,還請長公主責罰奴婢。”

我麵色淡淡,隻管低頭飲茶,並不言語。

煙翠一動未動低頭跪在那裏,良久之後,偶爾抬眼,她的額頭已是冷汗頓現,臉色亦漸漸蒼白起來。

我用茶蓋撥著漂浮著的茶葉,喝了半晌的茶,這才放下茶盞,淡淡道,“煙翠,本宮自來到宮中,就看出你是個伶俐的,凡事都替本宮省三分心,怎麽今日反倒糊塗了?”

煙翠身子一顫,緊咬下唇,並不辯解。

我讓奶娘將換下的肚兜拿過來,在桌上平整展開。

我細細端詳了一會,手指輕輕撫摸過耀眼的五彩絲線繡著的“五福圖”,徐徐道,“蘭貴妃蕙質蘭心,這繡工啊,真如其心思一般縝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煙翠臉上血色遽然褪盡,愣愣抬眼望我,張大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冷冷一笑,“連已去的常太妃都道提醒本宮,在宮中本宮所做的一切,不僅是為本宮,更要為了大梁的基業……常太妃都如此深明大義,你一個小小的侍女,又是來自太妃家族,怎能會不懂太妃的意思,竟敢違背太妃的意願?”

煙翠是昔日常太妃身邊的人,亦是常太妃的遠親。煙翠的家境在當地算是殷實,隻是由於庶出,自小在家裏與其母親沒少受氣。常太妃當年省親,在前來賀喜的常氏遠親裏,看到煙翠聰明伶俐,便收在身邊,帶進宮裏。隻是,剛開始並沒有在常太妃的宮中侍候,煙翠入宮半年後才借個機會來到常太妃身邊。隻是,很少有人注意這個普通的入宮丫頭與常太妃有什麽關係。

因此,我入宮前,煙翠因“不小心”打碎常太妃屋裏的貴重物什,被罰去灑掃;恰好被皇後看到,又在其他嬪妃的“授意”之下,便隨意指給了棠梨宮,侍候即將入宮的長公主。

煙翠就這樣被常太妃安到了自己的身邊,表麵合情合理,又是皇後指派來侍候長公主的,無絲毫破綻。殊不知,這正是常太妃一招絕密的棋子。

自我來到宮中,常太妃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這位“長公主”的行蹤,自然,煙翠便是第一線人。於是,自己身邊生的事情,自己的一言一行毫無保留地傳到了常太妃的耳中。

待弄清了自己來到深宮的真正原因,常太妃便放下心來。

這煙翠常年在常太妃身邊,對常太妃與蘭貴妃來往甚密不是不知道,對常太妃與太後之間的恩怨也並非不清楚。

而自一心效忠的常太妃去了後,與其有恩的蘭貴妃便成了她在宮中一心想依靠的人。

這也難怪,自己對她再好,終將是要和親到異邦的人,最長一年,自己便會離開這裏,從此紮根在與此相距千裏萬裏的漠北,再不回還,這繁花似錦的皇宮,從此便再無長公主一人……而她注定還要在這深宮裏呆下去……

我望著眼前臉色煞白渾身瑟瑟抖的煙翠,心下生出一絲不忍,“煙翠,你起來吧。”

煙翠冷汗涔涔,愕然抬眸看了我一眼,卻不敢起來。

“煙翠,本宮問你,你為何要給小公主換上那件肚兜?”

煙翠低著頭,身子驚顫了一下,良久無言。

我放下手裏的茶盞,將那件刺目的紅色肚兜一下扔到煙翠的跟前,冷冷道,“本宮向來對這些並不光明的手段嗤之以鼻,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隻要本宮還在皇宮內一天,就不要在本宮麵前耍弄心計……”

煙翠聞聽此言,一下癱倒在地上……

蘭貴妃送來的肚兜在密密的金線裏,裹了薄薄一層藥粉,這藥粉有毒,雖不能一日致人,時間一長,卻是毒慢慢沁入體內,終將體衰而竭。

自昔日的菏昭儀去了,我對蘭貴妃亦上了心。這個蕙質蘭心、溫柔似水的女子原來是個懂藥理的。菏昭儀臨死前終是後悔了,一句“不該不聽長公主的勸告”後,告訴自己就是因為用了蘭貴妃送來的說是祖上珍藏的藥草沐浴身體。

彼時的菏昭儀自知不行了,便將往事簡單一一道出。幾個名字,幾件事情,亦會知道個大概。

讓自己震驚地是,這後宮,原來不隻皇後一人忌憚著別的嬪妃早日誕下龍子,這蘭貴妃,竟是過之而無不及。

初次推斷出這個事實的時候,我正坐在燭火下,雖是酷暑天,脊背卻是陣陣涼。

我腦海裏一遍遍閃過那個在假山前遇到的如畫中人的溫婉女子,卻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她怎麽會對菏嬪與其即將落下的胎兒下此狠手,更甚者,菏嬪死了,竟還不放過兩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

霍太醫還在囚禁中,我命人將當日從水中撈出些的藥草殘渣,親自送到霍太醫手裏。

霍太醫眉間緊鎖,仔細辨別了半天,突然間恍然大悟,斷然道,這些藥草原本是利於保胎的,隻是裏麵多了一味與此藥性相斥的藥草,才使得這利於保胎的藥草能了致人滑胎的毒藥。

然而令自己更為吃驚地居然是霍太醫道出了之前的幾位嬪妃亦是在沐浴後滑胎,但卻無人懷疑沐浴的藥草有異。據說蘭貴妃用這些藥草保養容顏,且這些嬪妃都是用了好久才出現的滑胎,怎麽能怪到蘭貴妃的頭上?

我亦是疑惑不已。

霍太醫麵色凝重,道此種藥草沐浴,短時間不會有任何反應,但是長期用下去,導致宮縮滑胎是必然的。

“懂此藥草的,必然是有高的醫術,且懂藥草的相克道理,用量正合適。”霍太醫仔細端詳著藥裏的殘渣道。

我這才想起菏昭儀當時房裏已沒有了藥草,看來這是最後的一包。

亦是這最後一包,要了菏昭儀的命,所幸的是兩個孩子大難不死。

如今,這蘭貴妃竟追到了棠梨宮,買通了煙翠,隻讓煙翠給啟雨、啟菏穿上她親手做的小肚兜就可。

因我有言在先,剛出生的孩子最好穿從民間收來的“百家衣”,寓意好養活。

蘭貴妃的肚兜便擱在了一邊。

如今看來,這蘭貴妃是急不可耐了。

我冷冷一笑。

煙翠沒有回去找她的主子楚如蘭,木訥地跪在地上一會兒,便起來呆呆往外走去。

我心下煩悶,便去了禦花園,回來後,才知道煙翠投湖了。

隻是煙翠投湖的時候恰巧一隊在宮內巡視的侍衛路過,煙翠便被救了上來。

喜兒氣喘籲籲回來向我稟報的時候,我心裏還是疼了一下。

我讓喜兒將煙翠叫到宮中。

煙翠身上一片狼藉,我便讓喜兒給她拿來衣服披上。

煙翠眼神木訥,死死跪在那裏。

我示意喜兒下去,這才開口,“煙翠,自本宮來到宮中,早已將喜兒你們幾個人看作自己的家人一樣,本宮如何對你們,你自是比誰都清楚。本宮亦是苦難中走來的人,深知你們為下人的難處與苦處。在這深宮,稍有不慎便是難逃一死。你在這深宮近十年,想必比誰都看得明白。蘭貴妃與你有恩,可是,若是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報答蘭貴妃的恩情,你遠在宮外那可憐的母親後半生誰去管?”

聽到提起她的母親,煙翠身子瑟縮了一下,抬起被濕覆蓋的臉龐,蒼白的臉上現出求生的渴望,哆嗦了半天,終於開口了,“長公主,是奴婢錯了。奴婢並不知曉那肚兜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奴婢隻是覺得蘭貴妃亦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想來是稀罕小公主與小皇子殿下,才想將肚兜讓其穿上,以圖個喜慶……”

我靜靜看著眼前這落湯般的女子,緩緩道,“煙翠,本宮不讓換這肚兜,有說這肚兜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嗎?”

煙翠再次麵無人色,過分驚恐讓她幾乎失去了反應,她張張嘴,還要辯解下去。

我冷冷打斷了她的話,“你母親的病怕是吃了蘭貴妃給配的藥才好的吧。”

煙翠兩眼直,頹然倒在地上,好久才訥訥道,“長公主,是如何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