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馭江山 和親王妃
我幾欲懷疑自己看錯了,捧住手諭的冰涼雙手略有些顫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直到一邊斜靠在榻上悠閑喝茶的烏洛閑閑道:“你的皇兄還真是慷慨……”
一句話讓手裏的聖旨滾燙如沸水,我穩住心神,將手諭往桌上一放,淡淡道:“臣妾一婦道人家,要這何用!”
說歸說,這份忽如其來的“禮物”及內心滾滾翻湧而上的震驚及無以言表的百味雜陳讓我幾欲無法麵對烏洛意味深長的眸光。
恰好芬姚進來稟道:“宮裏來人求見王爺!”
烏洛起身,深深看我一眼,轉身出了內室。
看著烏洛的紫色滾金長衫消失在錦屏外,我的心才從方才的狂跳中漸漸平靜下來。
我懊惱地看著桌上的黃金盤龍聖旨,冷然吩咐侍女道:“收起來!”
三更已過,坐在桌旁的我邊翻著手裏的一本泛黃的醫書,邊打著瞌睡。
芬姚上前為我挑挑燭火,輕聲道:“已是子時三刻了,王妃還要等王爺嗎?”
我伸伸因久坐已是酸痛無比的腰,問:“王爺臨走沒說何時回!”
芬姚搖搖頭:“方才王爺聽了宮裏來人的稟報,二話沒說,立刻吩咐備馬進宮了!”
我悵然歎口氣,掩上書卷,起身走到窗前。
輕輕推開長窗,窗外,夜涼如水,浩瀚的天際銀月高懸,灑落一地月光,連窗前花園裏盛開的花兒亦淡淡似披了層薄紗,朦朧而華美。
沒有了白日喧囂,天地間獨有一份特有的寧靜,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方才困倦不堪的頭腦才漸有些清醒。
烏洛必是介意了,如此一想,心裏便無端添了諸多煩躁。
直到四更之時,我才和衣斜倚在榻上眯眼小憩了一下。
朦朧間卻聽到錦屏外急促的腳步聲,及驚慌失措的內侍的聲音:“快去稟報王妃,王爺有急令!”
我恍然由半睡半醒之間醒來,從榻上翻身而起,沉聲問:“何事如此驚慌!”
來到中廳,地上正跪著因過分驚慌而渾身顫抖的內侍,一身縞素,見到我,如獲大赦般,猛然磕頭如搗蒜:“啟、啟稟王妃,半個時辰前,大汗,大汗龍馭賓天了,,王爺有令,宣王妃快快進宮……”
……
我一身素服,坐在疾馳的馬車上,身邊的侍女鐵蘭和坦坦爾按劍靜坐我身旁,芬姚等幾個人亦坐在我身邊,垂頭間或有輕微的啜泣聲。
方才聞此噩耗,頓覺一層寒霜將自己兜頭兜臉罩住。
如今坐在馬車上,已是手足無力,即便披著風氅,渾身由內到外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狂風吹動馬車上的簾子,呼呼作響。
凝兒起身探頭出去,回身將簾子壓實,低低道:“怕是要變天了!”
一路閉目養神間,轉眼間馬車便駛入王宮reads;。
下得馬車,天際已是魚肚白,舉目望去,整個王宮一片縞素,喪鍾長鳴。
循內侍走進正殿,遠遠便聽見一片哭聲。
我鼻子一酸,竟也有些淚眼模糊。
自己與可汗大檀僅僅是幾麵之緣而已,卻深知這位容顏敦厚的大汗對其胞弟烏洛的器重,而霍太醫遵從自己的意願治好他的病,他對我亦是感念不已。
昨日白天還在朝上與眾臣談笑風生、夜晚與群臣把酒言歡的可汗大檀如今竟是陰陽相隔。
一身素服的自己緩緩步上台階,抬眸間正是從正殿出來的烏洛。
烏洛早已是一身縞素,額前發絲淩亂,眉頭緊皺,眼窩深陷,顯然是一夜無眠。
我幾步上前:“王爺!”
烏洛深深看我,隨即大手覆上我冰涼的手,聲音嘶啞:“隨本王來拜別大汗!”
我的手在烏洛溫暖的手心裏,這才感覺到一絲絲的暖意,隨其進了正殿。
可汗大檀一身黃袍,安靜地躺在龍**,除此之外,周圍皆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白,和震耳欲聾的哭聲。
達簿幹阿茹夫人居中,其他四位夫人在兩側,再往後則是六位王子,再往後便是宗室親眷、王公大臣,滿滿一屋。
幾位夫人哭聲震天,隻是不知道她們哭的是大汗,還是哭自己的命運。
我隨烏洛來到前邊。
早已有內侍在我麵前放下蒲團,我斂衣鄭重跪下。
恭謹行禮間,隻覺一道迫人的眸光看向自己。
餘光裏,身子微前傾,拿絹帕掩麵而泣的達簿幹阿茹夫人臉微側向自己,那迫人的光芒正是來自她紅腫卻是寒意十足的雙眸。
我行禮完畢,便起身,轉身走出大殿,將達簿幹阿茹足以吃人的眸光忘在了身後。
隨烏洛出得正殿,便在空無一人的偏殿裏坐下。
他頹然歎口氣:“大汗雖是龍體好轉,卻是一直不除根;昨夜,大汗酒後吹風突發頭疾,竟是不治賓天……”
說到最後,向來鐵打一般的硬漢竟是聲音哽咽,眼圈微紅。
我起身上前,將烏洛額前略顯淩亂的發絲拂至一邊,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良久無言,隻聽見外麵的大風吹得屋簷下的縞素簌簌作響……
……
當日我隻按習俗拜別大汗後便回了王府。
三日後,按照禮製,可汗入殮,整個柔然哀聲一片,國喪三年。
直到第七日,烏洛才從王宮回來。
短短幾日不見,烏洛似乎清瘦了不少,眉間緊皺,頗有隱憂。
我迎上前,為其脫去披風,又奉上一杯清茶。
烏洛接過一飲而盡,這才徐徐道:“霍太醫處境危險,本王已將其安置在可靠之地!”
…….
可汗大檀貪杯受涼,身體不豫,引發舊疾,這才猝然駕崩,宮內太醫驗過之後如是說道。
烏洛隻微微點頭並無異議。
隻是入殮的前一夜,喬裝改扮的霍太醫被秘密送入王宮,近身為大汗盛斂準備之時,驗出了大汗龍馭賓天的真正原因。
從宮內回來的霍太醫麵色蒼白,冷汗淋漓,霍太醫已是年老體弱,自蒼嶺回還之後病情一直未有起色。
聽到可汗不是舊疾複發而是毒發身亡之事時,我的耳邊嗡嗡作響,隻有那日凝兒的無心之語縈繞耳邊:“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