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許久,睜開眼後,隻覺心底澄明。

環顧身邊,卻不見了烏日喜。

我急忙起身,左右遠望,都不曾看到她。

我急了,怎麽個大活人轉眼就不見了?

身後傳來低低的聲音,“這位公子,可是在尋找一位姑娘?”

渾厚有力的聲音,似曾相識,我身子頓時僵住,

心急劇跳起來,隻覺喉嚨幹燥,卻不敢轉身。

一陣熟悉的好聞的清香飄過,一襲錦袍出現在眼前。

我抬眼,瞬間恍惚後才看清,是他,薄唇微抿,眼神灼灼,依然是瓔珞玉帶,錦衣華服。除了眉間微皺,眼神有巨大的驚喜之外,其他並無改變。

想起男裝在身,我極力壓抑住心跳,淡淡道,“是。”

梁晉之亦淡然道,“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站在原地沒動。

或許看出我的猶豫,他揚眉道,“那姑娘知道我在與你說話,正在那邊等著。”

我隨著他的方向看去,果然是烏日喜站在山頂另一邊,正和一個麵目俊朗的公子說著什麽。一向膽大的烏日喜,居然亦臉上有嬌羞之色。

我心下好笑,這烏日喜,怕是是看上了那公子。

我便隨著梁晉之順著山頂另一條索道下去。

人不多,下去百餘台階,是一隱蔽的偏殿。

隨從悄悄退出,殿裏隻我和梁晉之相對。

殿內香火繚繞,淡淡的沉香,晌午的陽光照射到殿內,光柱映在梁晉之的身上,他臉朝向外麵,直直看向我。

他看我良久,聲音低啞,眼神依然有著不可置信的驚喜,“卿卿,真的是你嗎?”

我垂眸看自己一身男裝,低聲道,“公子,怕是認錯人了。”

他近身近前,雙手抓緊我的胳膊,“不會,我絕對不會認錯。”他手指輕輕滑過我的臉龐,語聲低沉下去,“你的身影,你的臉龐,你的氣息,都一一刻在我的心中。連做夢亦是你的影子……你說,我怎麽會認錯?”

我心裏一動,抬眸看上他,依然是那英挺的臉龐,隻是眉宇間多了明顯的焦慮。

原以為眼前的就是自己要托付的良人,不曾想,時光流轉,造化弄人,錯過的流年時光漫過腦際,頓時,心如同在熱鍋上烹過,又如生吞了個苦李,喉頭滯住,酸澀莫名。

他將我所有神色盡收眼底,輕輕攬過顫抖的我,讓我靠在他的肩頭。

許久頹然道,“是我不好,我去晚了。”

淚眼婆娑裏,隻聽他渾厚的聲音,“懷荒,與各國交界,時有騷亂,這次卻是幾個邊境小國因不滿與大梁貿易,強行攻入懷荒,進行搶掠。因父……父親病情加重,我不能離開。隻派人日夜兼程,到那卻是人煙荒蕪……一時大意,卻再也尋你不見……”

想起那令人驚心動魄的夜晚,我亦是心有餘悸,心下感歎,想來是生離死別,卻不料還有重逢的一天。

他語調微涼,“那懷荒係北方邊塞重地,此次事發突然,幸得柔然相助,才不至於生靈塗炭。”

我愕然,柔然相助?

“那柔然,強征平民為奴,豈是相助?”我掙脫開他的懷抱,抬頭忿忿道。

“那隻不過是做樣子給其它入侵小國看而已。柔然兵力強大,其它小國亦臣服於柔然——那些人,早已陸續返鄉。”

“早已返鄉?”我呆住,並不曾聽烏洛提到,怪不得我問他是否打仗,他亦會奇怪。原來是這樣,我隨即急問,“杜蘭和秋秋可好?”

他並沒有回答,凝眸看我一刻,淡然一笑,“你,怎麽不先問我好不好?”

我一怔,隨即看上他的眉目,他的身形挺拔,風姿依舊,…….

他眉間憂慮,上前一下抱住我,緊緊地,聲音激動不已,“卿卿,我派人打探消息,隻聽說你亦被俘去,卻生死不明。你可知道,杜蘭交還我那半闕玉佩的時候,我的心直像被撕碎……”他擁住我,深吸一口氣,“隻恨自己一時大意,上天保佑,讓我在此還能見到你。”

梁晉之身上淡淡的香氣讓我仿若回到那初見的時光,月光下,一襲白衣,漢白玉簫光華瑩瑩,那長身玉立的眉目英挺的男子……

他又接著道,“懷荒瀕臨多國邊境,杜蘭亦不知你被何人俘走。”

我低頭隻沉默,想來杜蘭是平安了。

梁晉之低頭捧起我的臉,細細端詳,“卿卿,你又瘦了…….剛才那姑娘,雖是大梁人裝扮,卻明顯是異邦人。”

“她是柔然汗國人。”我低低道。

梁晉之大吃一驚,“什麽?!你,你竟一直在柔然境內?”

我抬頭看向他。

逆著光影,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聽見聲音似乎有些顫抖,“我派人在柔然境內打探過,並無你的任何消息。”

他眼睛眯起,聲音低沉下去,“路途遙遠,天寒地凍,你是如何到的大梁?”

“天下皆知梁國太子不日大婚,我是混入賀喜的隊伍一路跟來。”

梁晉之的臉微微抽搐一下,將我緊緊擁入懷中,聲音暗啞,“卿卿,受苦了。”

突然他在我耳邊急促道,“卿卿,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我會……”

我離開梁晉之的懷抱,淡淡道,“晉之,今日能在此相遇,已是莫大的緣分。你我……”

話音未落,遠處已傳來烏日喜焦急的聲音。

我頓住,“晉之,我有事先走一步。”

梁晉之急道,“你住在哪裏,等我過去找你。”

我略一思忖,“明日午後,我會再來這裏。”

明日是皇兄大婚,烏洛一定會去賀喜。

“明日?”梁晉之眉間一蹙,不易覺察的神色一閃而過,卻無下文。

“那就過幾天。我還會再來這裏。”

說完不容他答應,我轉身便走。

一路走回,腿腳沉重,似有千斤重。

鬱鬱回到客棧,已近黃昏,雕花長窗下,烏洛負手而立。

見我回來,烏洛冷漠的神色漸漸緩和,“去了如此久。”

我無語,隻定定看向他。梁晉之,烏洛,兩個人如此迥然不同,神態卻又如此相似,平淡的話語總是讓人有莫名的壓力。

見我隻怔怔望著他,烏洛神色頗是不悅,“本王問你話,你怎去了如此久?”

我回過神,緩緩一拜,“路途遙遠,求香人多,這才耽誤趕路。”

他上前,將我額前亂發拂到耳後,淡淡道,“從明日起,你且脫去男裝。”

我驚訝抬眸。

他淡然道,“太子大婚,你身為尊貴的柔然汗國鬱久閭烏洛王爺的王妃,理應出席。”

我大驚,睜大雙眸,失聲叫道,“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