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巧安排深夜救同誌 出狼窩郊外遇險情
畢翻譯把文件寫好,下一步便是去那一片幽靜的小鬆林。那裏有一間廚房,廚房的台階下有一個小洞,那是倒髒水和排院裏積水用的,畢翻譯有時到廚房走走,見那個小洞居然能鑽進鑽出一個小???。畢翻譯買通了廚房的高和尚,在那裏把磚活動了幾塊,這下便可以讓一個人暢通無阻地出來,而且這地方一般人是不會輕易發現的。
畢翻譯正費盡心機秘密策劃著營救田振之事,十長宋能裕突然來到了畢翻譯的住所。
畢翻譯忙問:“宋十長,找我有何貴幹?”
宋能裕掏出一支單刀牌香煙遞給了畢翻譯,點上火柴,然後一甩,火滅了,又抽出一根火柴,說:“沒有自來火,先生請吧!”
畢翻譯一看對方是接頭的人,驚喜地說:“沒有自來火,可有保險火柴?”
十長宋能裕緊緊地握住了畢翻譯的手,連忙告訴了他一件十萬火急的事,他焦急地說:“畢翻譯,田振已被戴上重鐐啦,還下令不讓放風,看樣子,他們要把田振轉移到什麽地方,或者秘密處決,你看,該怎麽辦?那邊有人讓我來找你商量。”
畢翻譯說:“這?怎麽變得這樣快?”
“是啊!我看應該拿出個救燃眉之急的主意來!”
畢翻譯一支煙一支煙地抽著,他一甩煙頭:“提前行動!可你千萬得把腳鐐的鑰匙弄到手!”
“你趕快和那邊的人取得聯係,咱們在九月十四日午夜兩時行動!提前一天行動!”
日子過得挺快,九月十四日到了,可偏偏月亮照得大地分外明亮,這是事先沒有考慮到的,一切部署停當,時針指向了深夜十一時。
山穀野平抓起了電話,讓畢翻譯來憲兵隊隊長室談話。
畢翻譯一聽,嚇得魂都沒了。他哪裏經過這場麵?可不去不行呀!
難道事情敗露了?畢翻譯提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來到了山穀野平的辦公室。隻見辦公室內燈光明亮,山穀一臉怒氣,正瞪著眼看他。
畢翻譯進前鞠躬:“隊長,找我有事嗎?”
山穀野平一拍桌子,吼道:“八格!我問你,你要老實,不然的話……”
畢翻譯此時的心,好象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雙腿發抖,兩手打顫,不知什麽時候才從牙縫裏迸出幾個字來:“隊長,什麽事?”他的日語此時也斷斷續續,語不成文啦。
山穀野平站起來,大聲地說:“蒙村礦‘杜三眼’告密,說你私販毒品!”
畢翻譯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挺冷靜地說:“隊長,我不是已經自首了嗎?‘杜三眼’才是販賣毒品的主犯!”
“什麽?你慢慢講!”山穀野平態度平靜下來。
畢翻譯道:“隊長,我小姨子‘十裏香’是‘杜三眼’的姘頭!”
山穀野平又說:“你,很好的,大大的忠誠。不過,我問你,聽說你小姨子又去販賣毒品啦。”
畢翻譯嚴肅地向隊長稟告:“隊長,卑職管教不嚴出了這等醜事,在同事麵前有失尊嚴,在隊長麵前有失大雅,故而,我決定,讓她們姐妹離開這裏,送到農村,今後再不準她進我的家門!”
山穀野平抽了一支香煙,還遞給畢翻譯一支,心平氣和地說:“我明日打報告,對你這樣忠於職守的人越級提拔,掛‘反共救國大勳章’!”
“謝謝隊長栽培!”
畢翻譯回到家裏,家裏隻有一個老媽子侍候,他問:“有人找過我嗎?”
老媽子年過五十,但人還很勤快,她說:“畢先生,剛才氣勢洶洶地來了幾個日本兵,還有幾個警察!”
“啊!”畢翻譯大吃一驚,他一看表,時針正指向午夜一時。
“滴鈴滴鈴”一陣門鈴響,誰來啦?畢翻譯自己忙去開門,皮靴“咯噔咯噔”一直響到裏屋,果然是日本憲兵。領頭的是個軍官,後麵跟著八個警察。他們“嘰哩咕嚕”一陣日語,畢翻譯正要詢問,一看,啊!這不是工委書記孫竹庭嗎?那化裝成日本兵、警察的雖不認識,但見他們一個個背著槍,亮著刺刀,根本看不出是假扮的,這才放下心來。
“出發!”一聲令下,這隊人馬便大模大樣地走出畢翻譯家的門,繞路直奔憲兵隊方向而來。街上有四個警察見有太君過來,忙舉手敬禮。
十長宋能裕一看表,時針已指向兩時,心情緊張極了。他早在前兩天就已配好鑰匙,他裝作檢查犯人,悄悄打開田振腳鐐的鎖子。就在這個時候,進來了一隊日本憲兵,領頭的日本軍官一陣日語,拿出秘密文件,命令:“田振提審,注意安全!”下麵是山穀野平的親筆簽字。十長拿著讓兩個看監的日本兵過了目,接著打開了牢房的大鎖,十長喊道:“帶田振!”
不由分說,田振就被日本憲兵架走了。那兩個看監的日本兵拿著“密令”站在那裏,眼睜睜看著架走了犯人。咦?審刑室在前麵,為什麽轉到後院去啦?他們頓生疑慮,可又想,或許到後院夜審,也未可知。因此,也沒再理會,那十長宋能裕看著田振他們穿過“看守所”,走過空曠的荒地,估計已出了那個小洞,便遞煙給那兩個日本兵:“太君!達八糕!,米西米西的!”
這幾個化了裝的日本憲兵把田振架到廚房邊,開鎖去銬,鑽出小洞。那高和尚按照畢翻譯的安排,早已把幾個夥夫灌醉,但畢翻譯並沒告訴他要營救的犯人是誰,隻告訴他皇軍有急令,要晚上出入小洞,不能亂說,不須過問。高和尚和畢翻譯是莫逆之交啊,當初,他這一營生還是畢翻譯給他出麵辦理的。這一次,畢翻譯還親自送給他一筆可觀的金錢,高和尚感激不盡,當他知道日本人要處決犯人時,心裏實在難受,後悔不該為畢翻譯效力。
一行人出後院,來到大街,孫竹庭順手遞給田振一支手槍,這一行人踏踏的腳步打破了小城夜的寧靜。
如何出城?孫書記事先已經和同誌們商量好啦,從東門城牆根底下的水門走。好在沒有遇到什麽阻攔,他們順利地出了水門。
田振掉過頭來,看著朦朦朧朧的小城剪影,心想,同誌們營救我出了地獄,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啊!自己沒有正確估計自己的力量,離開群眾離開黨,造成了多大的損失啊。想到這裏,田振的淚珠象斷了線一樣從眼中湧出。
“你怎麽啦?是不是不舒服?”同誌們關切地問。
田振哭了。這條硬漢,走南闖北,身經百戰,在日本鬼子的酷刑麵前,他沒有掉過淚,可今天,在同誌們的幫助之下,他脫離了死神的魔掌,贏得了生命,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他哭著說:“同誌們辛苦了!”
和他握手的有平西縣委領導趙亭,平北縣委“陣地報”的主編李達山、池青,有平東縣委領導王前、太行武工隊隊長馬鶴,有敵工部部長譚生同誌,有鋤奸殺特的王滿倉、周漢卿、喬布喜,還有赫赫有名的殺敵英雄趙享德,田振有的認識,有的聽說過。今天,他真正感受到了黨力量的偉大和同誌們的溫暖。
前麵交叉著兩個子母堡,子母堡前停放著一輛軍車,車上放著幾桶汽油,大概是因回城太晚,在這裏過夜的。他們站在碉堡下喊道:“喂!是誰在執勤?叫你們排長下來一下!”
不一會兒,從碉堡裏走出一個瘦鬼,看樣子好象還正做著夢呢。他揉揉眼睛,伸了一下懶腰,慢騰騰地走下了碉堡的洋灰台階。當他看見來了這麽多日本憲兵時,連忙舉手敬禮。
孫竹庭在俘虜的日本兵那裏學過幾句日本話,他問:“你的什麽的幹活?”
“報告太君,我是保安大隊二中隊二小隊排長何彪!”
“告訴你,我們要去剿匪,把汽車借一輛用一用。”
“啊呀不行呀,太君,這是兩個太君開的車,他們睡一會兒就進城。”
不多一會,兩個日本汽車司機醉醺醺的走了過來,孫竹庭的日本話隻學會了一些。在偽軍們麵前那好辦,可要真正和日本人對話,就麻煩了。他正猶豫,田振忽然掏出了手槍:“你的,開車!”
“啊!開車,上哪裏?”
田振一個耳刮打得那個日本兵後退了好幾步,另外一個日本兵忙說:“好的,我開!”
全部“憲兵”、“警察”一個個上了大卡車,那兩個日本司機乖乖地坐在駕駛室開起車來。
日本司機問:“到哪裏去的?”
田振說:“捉土八路的有,回來大大獎賞!”
“你們是……?”
“奉山穀野平隊長密令,快,快!”
大卡車風馳電掣般在公路上急駛,兩道車燈,像兩道光柱一樣照的前麵的路一片雪白。這時,坐在中間的那個司機不停地回頭看田振,奇怪!怎麽車上是日本兵,駕駛室內反而是中國人?不對!他用左手捅了捅開車的司機,車,猛然刹住。兩個司機異口同聲地問:“命令的有?拿來看看!”
田振知道不能再等待了,時間就是生命,想到這裏,出手就是兩拳,一個日本司機正要掏槍,田振一揚手,“啪”!把他打倒了,另一個司機連忙打開車門,跳下車來,田振連打兩槍,也把他打倒了。
後麵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嘟嘟嘟嘟”由遠而近,田振立刻握起方向盤,“呼”的一聲,開動了汽車,飛快向前。車上的人全端起了槍,單等摩托車臨近就一齊開火。
摩托車越來越近,而且可以看到隻有一輛摩托車。
還沒等孫書記發令,飛奔而來的那輛摩托車喊開話了:“喂!停一停!別開槍!”“擦”的一聲,摩托車已經超過汽車,大家看清是畢翻譯官,互相露出會心的微笑。車,並沒有減速,等開到一個小山頭前,車才緩慢地停下來。
大家緊緊地握著畢翻譯的手,齊聲說:“謝謝你啦!”
畢翻譯的眼淚再也難以忍住,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樣高興。啊!我總算做了點對得起良心的事,田振脫險了。
這時,遠處一連串的光柱衝天而起,隱隱約約能聽到摩托車的聲音,不好,憲兵追來了。
“同誌們,趕快上山,在山坳西邊埋伏,不許亂打槍!”孫竹庭命令著,接著,他回頭問道:“畢翻譯,你,你怎麽辦?”
“不要管我!”畢翻譯跳下車來,竟往對麵的一座山上跑去!
來不及說話,二十幾輛摩托車就象箭似的竄到了眼前。
山穀野平連扣子都沒有扣,氣急敗壞地說:“準備,給我打!”
畢翻譯為何遲來?他為什麽沒有和大夥一塊營救田振?原來,事先安排他還留在憲兵隊當他的翻譯,他出頭露麵,怎麽能行?當他在家裏坐臥不寧的時候,聽見街上有一隊憲兵走動的聲音,他聽了聽,沒有槍響的聲音,估計已經劫走了田振,可桌上的電話鈴響了,他拿起話機,是山穀野平的聲音:“你的畢翻譯?喂喂!”
他輕輕放下電話,眼前出現了一幅可怕的圖景:山穀野平拿著大洋刀向他砍來,他判定,“消字靈”把原文消除,可這筆跡怎麽辦?原先孫竹庭以為,山穀野平是不會認定畢翻譯寫的,為什麽?原文的字,洗啦;密令,是打字機打的,僅僅簽字,誰能認為是畢翻譯寫的?所以,決定把他留下來。果然不出所料,山穀野平接到子母堡的電話,說一隊憲兵乘車出外“剿匪”,山穀野平猛然想起,過去遊擊隊老是化裝後深入城鎮活動,會不會是遊擊隊?他抓起電話詢問憲兵隊值班人員,回答是田振已由憲兵隊帶走提審。山穀野平立即趕到憲兵隊,查尋田振,結果門開鎖落,人已跑了。山穀野平大發雷霆,叫來十長宋能裕盤問,十長把兩個日本兵叫來,呈上山穀野平親簽的密令。山穀野平雙手在發抖,認為這是遊擊隊幹的。於是把“密令”撕了個粉碎,一點也沒懷疑畢翻譯。他給畢翻譯打電話,隻想問問是怎麽回事,當下,便調動摩托車前去追趕。
這畢翻譯一接電話,可沉不住氣啦,事到臨頭,人慌無智,怎麽辦?急匆匆,慌張張,打開庫房,推出小摩托車就往外走。房內老媽子關切地問:“先生上哪去?”
畢翻譯一想,我一走,敵人肯定會殺害這個跟我多年的老人,他連忙說:“大媽,快走!我送你到鄉下躲一躲”!幾句要緊的話,催動她乘著摩托車,車飛似的開出小巷,來到大街。恰巧,山穀野平命令守城的士兵開城門,有摩托車出去捉拿犯人,山穀野平的車沒到,畢翻譯的車就穿過城洞了。士兵正要關城門,山穀野平的二十幾輛摩托車也飛也似的開出城來。
畢翻譯把車開到城外的一個岔口上,請老媽媽下車,他說:“大媽,保重!她們在皇姑村,不要結計我了,再會!”
這山穀野平停下車來,一瞧,一輛卡車在那邊停著。對!遊擊隊就在這裏,他舉起大洋刀喊:“打!”
頓時槍聲大作,子彈呼嘯著飛向小山。敵人迫近,眼看就要暴露目標,就聽得東麵山上“乓乓”響了兩槍,這是誰打的?畢翻譯!他想,我給日本人做了不少壞事,我為營救共產黨,也算做了點貢獻,好容易拚死拚活,提心吊膽地把山穀野平騙了,讓田振他們能闖出狼窩虎穴。眼下又出了意外,難道還能白白地送他們的性命嗎?畢翻譯又想到,妻子和小姨子、女傭人已全部安全轉移了,我今天要不來這裏,恐怕田振他們難以脫身。於是他毅然朝田振他們藏身相反的方向跑,邊跑邊開槍。
山穀野平掉轉方向,命令開火,一時間,子彈亂飛,敵人的喊聲、叫聲、槍聲響成一片。接著,敵人開始搜山了。他們一邊放槍,一邊呐喊,因為全是日本憲兵,兵精槍準,行動迅速,又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不一會便包圍了東麵的小土山。
田振他們知道畢翻譯引誘敵人,幫他們脫身,心情如火焚一樣,同誌們個個咬著牙,憋著氣,二不愣急得簡直想一下子跳起來打它個痛快,但他們深知,萬一暴露,他們幾個人誰也走不脫,於是孫竹庭果斷命令:“全部撤退,越過小山,那邊就是我們的地帶了,我和田振留下,我相信他能頂得住!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