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坐在屋裏,蘭斯洛捧著他的手臂,皺了皺眉頭:“劍瘡很深,有些麻煩。光靠巴薩克秘法是治不好的,你恐怕得去找些藥來。”
楚原微微搖頭,收回了手臂。輕輕拉起衣裳,把**的上半身蓋住。衣裳從剛包紮好的傷口上掠過,鮮血立刻沿著紗布滲了出來。但楚原仿佛是無所覺,緩緩地扣好了扣子。
身體上的傷痛永遠沒有心底的傷痛來得厲害。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但是當麵對那張絕美的容顏的時候,楚原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躲避,躲避那個尊貴到讓人無法逼視的身份。
帝國公主……
楚原自嘲地笑了笑:“蘭斯洛,我能迎娶帝國公主嗎?”
麵對這莫名其妙的話,蘭斯洛微微愣了下,不過立刻沉聲道:“楚小哥,您是巴薩克族的引導者,在我們巴薩克人的心裏,您就是最尊貴的存在!您應該考慮的是,究竟要怎樣的公主,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楚原搖頭苦笑,他自然明白這是蘭斯洛在安慰他。蘭斯洛沒什麽心眼,顯得有些單純或者說缺心眼。但也正是因為他單純,所以旁人容易想複雜的事,在他看來卻是非常簡單。
楚原抬起頭,看著窗外漸漸西下的太陽。
帝國公主啊……或許,這本來就是個不該有的奢望吧……
皇宮裏的一天,悠閑而無聊,傍晚時分,蘭斯洛再次幫楚原換過了傷藥,剛準備離開的時候,院子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兩人緩步走出房間,隻見那些負責警戒的衛兵已經列隊散開。不一會兒功夫,一陣馬蹄聲響起。隻見兩列衣甲鮮明的騎兵緩緩走了進來。
楚原眯縫著眼看著這隊騎兵。
這是一支重甲騎兵,他們盔甲統一的呈亮金色,頭頂戴著豎有高高尖角並纏繞著鮮紅紅纓的頭盔。在他們金甲的胸前,分別紋繪著代表魔殿的月輪紋章和代表著克羅多皇室的荊棘紋章。
皇家騎士團,帝國最榮耀的騎兵隊伍。
走在最前麵的那人高大魁梧,來到楚原麵前,他凝視楚原良久,這才緩緩下馬,摘下頭盔沉聲道:“皇家騎士團第三大隊隊長斯科特,見過楚原統領。”
楚原嘴角掀起一抹莫名的笑意,道:“斯科特隊長,好久不見了。”
斯科特冷冷地看著楚原:“如果一晚的時間是很久的話,那確實很久了。”
楚原麵上依然不動聲色,不過心裏卻明白,昨晚的行跡隻怕是被斯科特看破了。但好奇的是,他帶這麽大隊人找來幹什麽?難道是想逼自己承認昨晚是自己去夜探公主寢宮?
兩人還在互不相讓的對視,忽然便聽到一陣輕聲咳嗽。
斯科特輕哼一聲,轉過身,走到後麵騎兵中的一員身邊。抬了抬手,卻又立刻放下。
“你們去外麵警戒,不許任何閑雜人等入內!”斯科特厲聲叫道。
“是,大人!”騎兵們迅速地從大門口撤了出去,連帶還把楚原這院子裏的皇宮侍衛也一起帶走。
雖然這番舉動有些異樣,但這些皇宮侍衛又怎麽敢真的和皇家騎士團作對,哪怕心存不滿,也是乖乖退了出去。
再所有人推開後,斯科特忽然半跪在那名被他留下的騎兵馬冊,抬起右手,至於胸前。
一看這個動作,楚原的麵容微微一變,心底泛起一陣莫名的激動!
那名騎兵顯得非常笨拙,完全沒有一點騎士的樣子。顫顫巍巍地從馬背上翻下來,一不留神,差點摔下來。
看得楚原一陣心驚肉跳,幾乎是衝了過去。好在斯科特身手敏捷,一把把他攙扶住了。
穿著那沉重的盔甲,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楚原麵前。伸出手,撫摸著楚原左頰上那道深深的刀疤,良久無語。
楚原手微微有些顫抖,掀起那騎士頭盔,露出的,正是那張宜嗔宜喜的絕美臉龐。
楚原深吸了口氣,緩緩後退了兩步,在她那驚異的目光中單膝跪下,沉聲道:“西澤郡郡守紅蓮軍團軍團長楚原,見過黛麗絲公主殿下。”
黛麗絲輕咬著嘴唇,望著楚原的眼中盡是複雜之色。
斯科特退出了院子,不知道是為了把時間留給這對已經兩年未見的男女,還是因為無法麵對內心的痛楚。
黛麗絲脫下了盔甲,換上了一件自己帶來的裙子。這不經讓楚原有些好笑,公主殿下畢竟是公主殿下,無論她平日裏顯得如何的不經心,但對這種細節依然是相當的在乎。
隻是,在認識到這點後,楚原那原本便不安的心裏,更是有了幾分悲涼。或許,我們之間原本就不可能吧……
卡曼羅陛下對楚原的重視程度,從給他安排的這住所便能看出。雖然皇宮裏不缺房子,但有資格住進如此豪華的寬敞的院子裏的人,恐怕帝國史上也是少數。
在楚原這所別院相當寬敞,除了前麵的草坪外,在別院後麵還有一個清靜的花園。
黛麗絲自然非常熟悉這裏的一切,她走在前麵,身姿搖曳動人,步伐不緊不慢。楚原微微低垂著頭,緊隨其後。
終於,黛麗絲停住了腳步。
“這裏應該沒什麽人來了。”黛麗絲輕踮起腳跟轉過身,朝著楚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楚原也是還以微笑,隻是,在他眼中卻有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你臉上這刀疤是怎麽回事?”黛麗絲轉過身,輕咬著嘴唇,顫聲問道。
楚原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從克拉梅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刺客。不小心受傷的。”
黛麗絲眼中滿是疼惜之色,伸出手撫向楚原的臉頰。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楚原竟然微微揚了揚身子,躲了開去。
“你……”黛麗絲輕咬著嘴唇,眼中盡是疑惑之色。
楚原麵色淡然,恭聲道:“殿下……請自重。”
“自……自重?你讓我自重?”黛麗絲深吸了口氣,緩緩收回手,那滿臉的激動之色漸漸消失。
“楚原統領,是我失禮了。”黛麗絲淡淡地說道。
聽著這冰冷的話語,楚原心頭一疼。但他明白,兩人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無論蘇梅爾說得如何好,無論森藍如何看好他們,也無論蘭斯洛如何肯定楚原的身份。
但這都不是兩人在一起的理由。
楚原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麽。
“楚原統領,聽說你在西北可是建立了不是功勳啊。”黛麗絲冷冷地望著楚原。
楚原淡淡地道:“不過是盡帝國軍人的職責罷了。”
“哦,是嗎?”黛麗絲揚了揚下巴,“打仗累嗎?”
楚原麵容苦澀,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跟這一輩子最大的難題就是舞會該穿什麽裙子的女孩兒解釋打仗是什麽味道。
他抿了抿嘴唇:“還好。”
黛麗絲冷冷一笑:“我聽說楚原統領在西北浴血廝殺,為了光複帝國領土幾經生死磨難。但今天一見,除了你臉上這條不深不淺的刀傷外,倒是沒見到有什麽缺胳膊少腿的。”
楚原深吸了口氣,心頭突地燃起一陣怒火。他微微沉默,之後伸出手,緩緩解開胸前的紐扣,褪下了墨綠色的軍裝。
黛莉絲公主捂著嘴,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這男人的身體,眼中充滿了驚駭之色。
是什麽樣的爭鬥,才能在身體上留下這樣的傷痕?!
在楚原那俊美到近乎妖異的麵容下,卻是一具已經被戰火燒灼得殘破而近乎恐怖的身體。
一條長長的刀痕,從楚原的左胸蜿蜒而下,直至右腹,在這樣的刀痕下,隱藏著的就是幾乎被開膛破肚的命運。在這刀痕的末端,有一個碗口大的圓形傷疤,不知道是被什麽武器刺穿造成。在他的左肩上,肩頭那一
塊肌肉已經被擰成了一團,看不出是被什麽武器擊打造成。
在這三處傷痕以外,就是密密麻麻、犬齒交錯的各種刀傷、箭傷布滿了整個身體。
看著黛麗絲公主震驚的神色,楚原自嘲道:“公主殿下,不知道這些傷疤可讓您滿意?”
黛麗絲神色呆滯,沒有說話。
楚原撇著嘴角,殘酷地笑著,指著那條最長的刀疤道:“這裏,這是九年前克羅多與薩拉斯那五年鏖戰中留下的。那一年我十三歲,當時這一刀已經將我開腸破肚,但萬幸的是沒有傷到內髒。當時腸子順著傷口留了出來,又被我死命地塞了回去。然後,我捂著傷口跑了十五公裏,這才找到自己的部隊。”
話音一頓,又指著左肩那團死肉:“這是克羅多對薩拉斯戰爭的最後一年,當時我還在薩拉斯服役。雷霆不愧是戰天將軍手下第一猛將,即使是偷襲,我依然沒有能討到好。這一擊之力幾乎將我的整個肩頭擊碎。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每逢陰雨天氣,這裏都會隱隱作痛。”
“還有這裏。”他手指移向右腹,“這是年前征討耶羅郡時留下的。特洛亞占領耶羅郡九年,建築防禦工事無數。我帶領一支萬人部隊向特洛亞軍陣地發起衝鋒,但特洛亞的戰弩部隊上來就是一輪齊射,小臂粗細的戰箭隻一輪,就將兩千人釘死在了戰場上。當時我擋開了三支戰箭,但實在是沒有力氣擋第四支了,被刺穿腹部釘在了戰場上。”說到這兒,楚原自嘲道,“不過,魔神大人似乎對我這個滿手血腥的人沒什麽興趣。在被釘在戰場上兩天後,打掃戰場的部隊從屍體堆裏把我挖了出來……”
“還有這兒……”
“不!別說了!”黛麗絲公主含著淚,撲到了楚原的懷裏。
溫玉入懷,楚原喉頭一堵。隻覺得兩行熱淚順著黛麗絲的臉頰滑下,流淌到自己的胸膛,順著那猙獰的刀傷滑下,燙得他心頭一陣發熱。
“你知道我這兩年有多擔心,有多想你嗎?我一直在害怕,怕你忘了我,怕你死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黛麗絲聲音哽咽,“但是你……你為什麽一見麵就這麽對我?!”
楚原嘴唇微微發抖,眼中一片痛苦之色。
黛麗絲將頭深深地埋在楚原懷裏,細嫩的小手輕輕摩挲著那長長的刀痕:“這些……還疼嗎?”
“平時沒什麽,刮風下雨的時候會有些疼……”楚原聲音有些苦澀。
黛麗絲揚起頭,晶瑩的淚珠還掛在她那潔白純美的臉頰上。
她看著楚原那俊美的臉龐,柔聲道:“你的苦我知,就如你知我一般。世人棄你、唾你、憎你、恨你,唯我憐你、愛你、惜你、疼你……隻盼,隻盼你不要拒絕我……”
楚原苦笑著,聲音有些幹澀:“你,你是帝國之花,公主之軀,而我……雙手染滿獻血,更是背負阿修羅之名……我怎能配得上你!”
黛麗絲看著楚原那深邃如黑夜的雙眼,喃喃地道:“這裏沒有什麽公主,也沒有什麽‘阿修羅’。有的,隻是你、我……”
楚原鼻頭一酸,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胸口仿佛有一團火焰熊熊燃燒,燒得他有些模糊了起來。
恍惚中,似乎有一張溫熱的小口順著那道傷疤緩緩輕吻而下,小巧柔滑的舌頭輕舔著那傷口……
迷糊中,黛麗絲公主的聲音如同從九天之上傳來:“我會把你的傷口撫平,以後,它們都不會疼了……”
明月當空,皎潔而溫婉的月光灑落大地。
夜,醉了……
隻是,無論是黛麗絲還是楚原,他們都不曾發現,在那一片林木之中,一雙冰冷陰毒的眸子正死死盯著他們,將他們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你是我的,你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的!沒有人可以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冰冷的聲音宛若惡魔的低吟,回**在那一片黑暗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