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畫回到一樓時,賓客已經全走光了。
偏廳裏傳來男人癲狂的怒吼聲,一聲高過一聲。
如針紮般一下下紮進雲舒畫的耳膜。
“她是我妻子,是我女人,你們為什麽要收養她做女兒?”
“爸、媽,你們為什麽要和我搶畫畫?”
“就因為她原先臉上有胎記,就讓你們想到夭折的妹妹嗎?她不是妹妹,也不是你們的女兒,她是我的,我的……”
男人聲嘶力竭地怒吼著,語氣裏沒有自責懊惱,而是滿滿的怨對。
“啪”一聲清脆巴掌聲。
隨之而來的,是靜默無聲。
雲舒畫站在偏廳外心髒猛地一跳。
她從來不知蕭家還有這麽一個長胎記的女兒。
難怪封雲婷和蕭父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另一個人,眼裏無時無刻不充滿著哀傷和憐愛。
原來他們把她當成了他們那個還沒來得及長大的女兒替身。
看著她幸福,看著她褪去胎記破繭成蝶,他們也為她開心為她驕傲。
雲舒畫深吸一口氣,踱步進去。
既然選擇做蕭家的女兒,她就該麵對接下來的一切艱難險阻。
她抬腳走向幾人,徑直越過蕭邵齊,一把抱住了哭紅眼的封雲婷肩膀,撒嬌問道:“媽,你怎麽啦?誰欺負我最愛的媽媽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她。
雲舒畫能感受到蕭邵齊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的身體看穿。
蕭邵齊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拽住雲舒畫的手腕,張了張嘴,喉頭卻好像堵了團浸滿水的棉花般嗓子扯得生疼。
“畫畫……”
剛一出口,他就哭了。
嘶啞著嗓音,懊悔又委屈。
“我錯了,我是渾蛋,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畫畫,你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就在剛剛,我還想和你一起走……”
他握著雲舒畫的手都在顫抖,聲音滿是卑微和討好。
雲舒畫看著不遠處酒櫃的玻璃上倒映著男人輪廓分明的清俊麵龐,哭紅如楓葉般的桃花眼更襯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幾乎都要碎掉了。
她閉了閉眼斂去所有的思緒,扭頭再看向身後的男人時,麵上取而代之的是禮貌和疏離。
“請問這位先生你是誰?剛才是你惹媽媽不開心的嗎?”
她的聲音很冷,冷得幾乎可以和封熠寒有得一拚。
蕭邵齊握著女人的手僵住,脫口而出喊道,“我是你的小太陽啊,是你的男朋友,未來的丈夫,我們說好婚禮完就要去領證的!”
他越說越急,最後竟跟瘋了般當著蕭家所有人的麵跪了下來,在她麵前泣不成聲。
“畫畫,求你別用這樣同我說話,別裝作不認識我,我會改的,我會把那雲歆歆重新送進監獄裏的,不,我不會讓她好過的,隻要你原諒我,我願意做任何事……”
說著,他就跟魔怔了般開始扇自己巴掌。
“是我鬼迷心竅,我犯賤糊塗,我好麵子胡說八道……”
他一條條細數著自己過去種種不堪,很快白皙的一張臉就被他打得臉頰高高腫起。
所有人都被他癲狂的模樣驚呆了。
就連一向自翊了解這個養子的封雲婷也第一次意識到他這個兒子對雲舒畫的愛也許並不像表麵那般膚淺。
過去蕭邵齊混在紈絝子弟圈裏表現得**不羈,有好幾次他口出狂言奚落未婚妻的言論都隔了好幾個傳到她耳朵裏。
她以為蕭邵齊並沒有多喜歡雲舒畫,所以雲舒畫和她坦白要假死逃婚,用新麵孔做她女兒時,她並沒有反對。
但如今看著蕭邵齊這副癲狂用情至深的模樣,真切地讓她這個母親都於心不忍心疼落淚。
巴掌聲還在此起彼伏地響著。
封雲婷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他的手製止,“邵齊,你別這樣,別打了。”
雲舒畫目光死死地盯著蕭邵齊,心底終於莫名有了一絲暢快。
他當初和雲歆歆上床時,怎麽一點沒有想到過自己。
如今,他看到她沒有胎記了,又覺得失去一個深愛他的舔狗了,所以在這悔不當初來了?
此時的蕭邵齊越過封雲婷的勸阻跪著膝行到她身前抱住她的腿,眼底滿是哀求。
雲舒畫卻跟嚇著一樣摔倒在地,扯著被他抱住的腿,驚慌失措地朝蕭凜深求助,“哥,快救我,我真不認識他!他到底是誰,為什麽抱著我不放。”
頓時,蕭邵齊眼底的希冀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錯愕,盯著女人驚嚇的神情半天回不過神來。
蕭凜深趕緊繞過來拉開蕭邵齊扒拉雲舒畫的那隻手,勸道:“邵齊,畫畫昨天去爬山從山上滾下來,撞到頭忘了很多事,你別嚇到她。”
封雲婷也立馬反應過來,跟著勸阻,“是真的,昨天晚上我們趕到醫院時,畫畫就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時救過我們,醫生說她有輕微腦震**。”
“失憶,腦震**?”
蕭邵齊如遭雷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雲舒畫神色複雜,痛苦不堪。
封雲婷見他這模樣也急了,不斷寬慰:“失憶好啊,她過去過得那麽苦,忘記那些痛苦重新生活不是更好嗎?”
原本封雲婷打算也勸他接受事實,重新生活。
但跪在地上的蕭邵齊卻仿佛受到什麽晴天霹靂般,麵色慘白起來。
“噗——”
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噴灑在他和雲舒畫之間。
猩紅的血點在大理石上暈開,宛如給兩人劃分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紅色楚河漢界。
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直到暈倒在地的那一刻,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雲舒畫。
仿佛要把她的靈魂看穿。
雲舒畫怔怔地盯著眼前因為她吐血暈倒的男人,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蕭家幾人一下子亂成一鍋粥,傭人們手忙腳亂地撥打急救電話。
“小齊……”
封雲婷早已哭成個淚人,手足無措地摸著滿臉是血的蕭邵齊,一聲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雲舒畫顫著手爬過去,迅速將氣急攻心暈厥的男人放平平躺,解開他白襯衣的紐扣,俯身側耳傾聽男人的心跳聲,右手中指順勢搭上男人的頸動脈。
封雲婷看著雲舒畫逐漸慘白的臉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怎麽了,畫畫,你快說話啊,他怎麽了?”
雲舒畫心裏咯噔一聲,完全聽不到心跳。
他竟然氣急攻心休克了。
來不及細說,她趕忙撕開魚尾裙的裙擺,跪在地上,開始進行心肺複蘇。
“一、二、三……”
她默念著三十下一個循環,俯身就要對他進行口對口人工呼吸。
唇還未觸及男人冰涼的唇,她整個人就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一把撈起。
雲舒畫低罵一聲,“放手!”
扭頭就對上封熠寒那張陰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