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ty sixth child
無數的柱子如墓碑般聳立著,懶惰大步走過,翻卷的黑色風衣如同煽起的蝠翼。他停在一個柱子前,柱子因為營養液的關係而透著綠瑩瑩的光,懸浮在其中的是一個怪異的機械身體,鮮活的大腦盛在玻璃製成的頭顱之中。
懶惰揚起了頭,總是半搭著的暗紅眸子倒影著那個詭譎的身影。
“埃莫森。”黑發血眸的青年淡淡地喚著。
機械原本是眼睛的地方閃了閃藍光,一個機械合成的聲音在四周響起。
“啊啊~原來是你啊,初代。”落得與多米一樣下場的老人完全不在意自身的改變,或者說更加享受這種改變:“有事快說。我要馬上回去,第三次送來的樣品有個非常有意思的化驗結果。”
“暫停現在的實驗。”懶惰的聲音永遠充滿一種怠倦感,點了點空氣,構造出幻覺:“……讓她活下去。”
機械眼睛的藍光閃了閃,看到了眼前並不存在的資料和影像。
“……浪費時間。”埃莫森隨意看了看懶惰給他的資料:“資料不足、沒有樣品,對於偽法特的研究早就在你占據中央研究所的那一刻停止了,不能直接取樣的研究毫無意義。”埃莫森咻咻地笑著,一針見血:“母體本來就是消耗品!沒有必要去提升消耗品的……”
機械的藍光凝固了,如果是人的形容的話,就是眼睛發直地看著懶惰手尖的血滴。懶惰依舊用他那怠倦的、低沉的聲音說著:“……如果不夠,我可以把暴食、色.欲、傲慢的血液取來。”
“好、好好……”埃莫森眼睛的藍光瘋狂地閃爍著,機械合成的聲音竟然也被模擬出一種狂熱感:“雖然不能保證一定存活,讓樣品多苟延殘端幾天是絕對沒問題的。”
長而直的睫毛搭下來,遮住那片血色:“這樣……便好。”
“另外……那個實驗。”懶惰極其輕緩地問,似遲疑似期盼,冰冷的逆十字耳環在空中微微晃著:“有成果了麽?”
埃莫森頓了頓,然後嘿嘿地冷笑。
“幾億年來人類的追求,怎麽可能在朝夕之間就實現。”
機械的藍光熄滅了,黑發的王者站在被綠光渲染的黑暗之中,修長的身形顯得異常孤寂。
愛莎細細地端量著旁邊熟睡的聶駁古,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男人眼下那鮮明無比的黑眼圈,被那雪白的皮膚襯托得更加明顯深刻。哪怕被緊緊抓住的手很是難受,愛莎依舊不忍心將手抽出來。
那次之後的阿古就如同驚弓之鳥一樣,明明看到她的時候害怕無比,卻又自虐般地始終堅持要和她在一起。一旦追問的時候,阿古就會脆弱得不堪一擊,瘋狂地對她說著“對不起”,就像她會在下一秒殺死他一樣。愛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她啊,那次歡愛明明是她**的,迷失香也是她下的,早晨起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阿古那不可置信到絕望的表情。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但是沒有人來告訴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麽,究竟發生了什麽。
唯一讓愛莎覺得安慰的是,至少她的阿古回到她的身邊了。而且接下來身體的變化更是意外之喜,讓已經有一次經驗的愛莎非常清楚近些天來的症狀是什麽,她有些吃驚,更多的是驚喜。她再一次地有了那人的孩子,相較於上次那人的失蹤,這次有他的陪伴,一切都顯得幸福無比不是麽?
出於這種心理,愛莎在貝希莫斯第一次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和他相見,因為她很是擔心,貝希莫斯明顯地討厭阿古,而現在她又與那人有了新孩子。愛莎苦笑著,她會被那孩子視為背叛者吧。她帶點小小的私心,明知道最後還是要告訴貝希莫斯的,但至少現在,不想到手的幸福被破壞。
這種看似幸福的生活並沒有過多久,新的意外便產生了,愛莎撫摸著自己已經漲大的肚子,有些遲疑:這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吧……?
聶駁古不知是不是注意到這個情況,他總會帶來一些味道奇怪的藥過來,愛莎並不喜歡那種藥,那仿佛饞了血液的味道會讓她倒足了胃口。但是每當她想要拒絕的時候,阿古總是一副快要死去般的表情,所以那種血腥味從此之後一直繚繞在她的嘴中。
“夫人,您的藥。”
被打斷思緒的愛莎抬起了頭,看著女仆手中端來的藥,很想任性地拒絕。這時旁邊伸出一雙蒼白纖細的手,愛莎回過頭,發現聶駁古不知什麽時候醒過來,顫顫巍巍地拿過藥,黑白分明的眼帶著點濕潤,盡是哀求與無助。
愛莎不忍心對上那支離破碎的目光,伸出手接過藥,俏皮地嘟喃著抱怨的話:“阿古,你看我肚子大得這麽快,一定是被你灌藥灌的,再灌下去我的肚子可要爆了哦……”
愛莎收住了口,聶駁古的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斯底裏的絕望與死灰充斥著他的整個眼仁,男人跪坐在地上無力地垂著頭,雙手顫抖地抓著自己的臉,用力得幾乎在臉上抓出血痕。他的表情很奇特,扭曲卻不猙獰,似哭似笑,整個人萎縮在地上如一殘花枯萎著、敗壞著。
“哈……哈……爆炸了爆炸了爆炸了……!就像氣球一樣爆炸了——”
男人咯吱地笑著,那種沙啞怪異的笑聲讓人心底發毛,卻從心底上湧上一種淒哀。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一天一個、一天兩個、一天三個……嘿……都被老子幹死了……幹死了哦……”
愛莎不知所措地看著貌似癲狂的男人,聶駁古突然仰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她,然後開始流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愛莎……”聶駁古眼角被手指劃出一道豎立的血痕,被淚水洗滌後宛如流下兩道血淚。男人蜷縮起自己,拚命地道歉,像是在向神告解並請求原諒的虔誠信徒。“對不起……愛莎,我……”
“……我殺了你,我將會殺死你呀,愛莎……”
愛莎愣住了,她完全反應不過來,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會說……“死”呢?
聶駁古蜷縮在自己的世界中,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支離破碎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愛莎意識到的時候,聶駁古已經虛弱得昏睡過去,蒼白的唇依舊抖動地道歉。他像一個嬰兒般蜷起了身子,環抱著自己拒絕著整個現實。
愛莎看著倒在地上的聶駁古無能為力,她的肚子已經大得無法彎下腰,剛想叫人的時候,眼前一片黑色晃過。那是一個黑色風衣的下擺,如同黑翼一般逝過,愛莎恍惚看到了從那黑翼上落下的黑色羽毛,那充滿死亡氣息的黑色羽毛。
黑發青年輕輕柔柔地將地上的男人抱起,像是對方沒有重量般那樣輕而易舉。黑發青年托著男人的頭,這樣一來,低下頭的他就正好可以吻到男人額頭,並一路吻到直到耳朵。
“午安,父親。”英俊的青年呢喃著,用唇婆娑著聶駁古的耳垂:“會是一個好夢。”
像是聽到了懶惰的保證,聶駁古緊緊皺起的眉緩緩鬆開了,神色變得安寧。
血紅色的眸子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向一旁呆愣的愛莎,懶惰湊上到那沒有絲毫血色的唇,在愛莎驚異萬分的目光下,黑發青年用舌頭抵開他父親的唇,毫不留情地掃**了對方整個口腔。在男人因缺氧而本能地掙紮後,懶惰稍稍放開了那終於有些血色的唇,轉而順著聶駁古臉上的血痕一路舔舐著。
“你們……”
愛莎馬上收住了口,這一刻她突然像是什麽都明白了。橘色卷發的女人咬著唇,神色複雜地看向對麵可以說得上是唯美的畫麵。熟睡的聶駁古被黑發青年圈在懷中,血紅色的眸子半搭著,卻牢牢地將男人印在眼底。他故意的,對方絕對是故意的,那簡直就像是一個故意炫耀手中糖果的小孩啊。
“你是他的兒子!”愛莎尖銳地指出:“你怎麽能這樣做,他明明是你的父親!”
“我是他的兒子。”懶惰細細舔著血痕,帶著深沉的愛憐,緩慢而怠倦地重複著:“所以他屬於我,我也屬於他。”
“……”愛莎緊緊地咬著唇:“……他不可能接受的!”她撫著自己的肚子,高調地宣言著:“我是女人,我能為他孕育孩子,我們之間完全不存在不倫的關係。能在阿古身邊的人是我。”
“……所以,”黑發的王者緩緩抬起了血眸,風將他黑色的風衣吹得翻滾,愛莎在那鮮紅的瞳眸中看到被黑羽包圍的自己。
“你會死。”
愛莎像是缺氧般被黑暗堵住了呼吸,她驚恐地看著對麵黑發血眸的貴公子。她錯了,那哪是黑.天使,那分明就是一個主宰著死亡的魔王啊……
“……我會死。”愛莎喃喃失神地重複著,沒有懷疑。
魔王向她伸出食指,在空氣中點出圈圈漣漪,然後愛莎便看到了聽到了聞到了,她那注定悲慘的結局。她已經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幼年同伴的斯底裏是從何而來,可笑的是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你已經死了。”懶惰低沉的聲線永遠充滿著一股倦意:“但是父親希望你活著,所以我們會吊著你的命。”
“……但是,我還是會死。”愛莎聽出對方的潛台詞,淒涼地笑著。
“以父之名判決,我們都有罪。我引誘了你,你的愚蠢造成了你的死。”懶惰吻了吻懷中人的額頭:“這是我們的罪,與他無關。”
“我將你的未來剝奪了。”黑暗的魔王輕輕地說著:“……所以,你沒有資格了。”
我會死。
我會死……
愛莎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有淚水落在她的臉上,明明沒有溫度的**卻讓她覺得很是灼熱,那大概是她的身體太冷了一點吧?那被撕裂的痛楚已經不再,隻剩下麻木的身體在腐朽著。冰冷在蔓延著,愛莎想要笑,沒辦法啊,肚子上被啃開一個大洞,腸子都暴露在空氣中,怎麽也無法溫暖起來吧?
上方籠罩著人影,愛莎努力睜大空洞的眼,卻隻能看到一片片飛舞的黑影,那是什麽呢?是黑羽,象征著死亡的黑羽,被魔王主宰的黑羽。
我要死了啊……
愛莎驚恐地想要揮手將那些黑色的羽毛打走,伸出的手在伸到一半的時候就無力地落下了。有人抓住她落下的手,緊緊的,絕望的。愛莎逐漸潰散的雙眼看不到,但她知道那是誰。
愛莎笑了,張開嘴卻嘔出一灘的血,但她不在意,完全不在意,用血組成她的話語。
“……阿、古……”
有聲音似乎在她耳邊拚命地說些什麽,但她已經聽不到、聽不到了呐。染血的女人勾起被血染紅的笑,死死拉住她所想的那個人,血與語言一同從口中瀉出來。
“……你……要記得……是你……殺了我……!愛莎是被……聶駁古殺死的——!”
愛莎的臉上是一種扭曲透著得意的笑容,她無神的眼睛像是在挑釁地看著某處。
——他們英俊強大,他們無所不能,他們是萬物的主宰者——
想要將他從她的未來搶過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會讓他永遠記住她的,永遠地!愛莎永遠不會從聶駁古的未來退出!
“還有……貝希莫斯……好……咕……”
雖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她獲得她想要的了。女人眼底的生機漸漸沒了,卻異常滿足地在血中呢喃著:
“……阿古……”
“……這次,是我把你從神那裏搶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這種情況下,是人都得神經崩潰了吧=-=關於七宗罪之前答應的,那時候懶惰也隻是說“不會拒絕”,但也沒保證一定會讓愛莎活下來呀╮(╯▽╰)╭
嘛,要說這是誰的錯,其實都不好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