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行著就感覺天光似乎越來越亮,但根本就見不到太陽,或者說根本就見不到天空。抬頭望雖然一片明亮,可哪裏有一絲雲,或者看到天的湛藍色。
而且這裏是絲毫不覺得冷,按理說外麵已經到了東北的數九寒冬,按東北人的說法是“凍掉下巴凍掉腚,撒泡尿做個冰柱”。可這裏呢,越往裏去就越熱,幾人都已經脫掉了皮毛棉襖,可絲毫都感受不到冷。
錢千金倒是去過山中的南京的湯山野生溫泉,那裏就算是冬天,靠近了都不覺得冷。可南京再冷也是江南,環境溫度怎麽能和極北同日而語?再加上這裏也沒感覺到熱氣水汽呀?
大家對這裏的感覺是封閉但不壓抑,閉塞卻不憋悶,覺得都是呼吸通暢,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盛思蕊問道:“羽姐姐,我的姒是古姓。那您的羽姓是羽毛的羽嗎?怎麽也沒聽過,不會也是古姓吧?”
羽澄道:“妹子,我這姓可是上古傳下來的族姓!說起我們族你一定聽說過,羿族聽過嗎?”
“羿族?”盛思蕊還是小女娃時就出了海外,雖然有錢千金傳授文化,但那隻是出自一人之口。
俗話講“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讀書長的是知識,遊曆長的是見識,哪怕是每天在外麵閑逛也能知道不少人情方物,可惜他們在海外沒這條件,那對中華大地上的事又能知道多少?
見盛思蕊苦思,羽澄笑道:“說我們的一個祖先,你一定知道!後羿聽說過嗎?”
“哎呀!原來是射日的後羿呀!是那個羿族呀!”盛思蕊恍然道。
其他人一聽是後羿的後代,都十分驚奇,紛紛支棱起耳朵聽。
“後羿隻是我們祖先之一,但由於他太有名了,再加上當年那場大戰之後我們族裏人口銳減,很多姓的人都戰死了,所以之後出生的女子姓羽,男子姓升!”
“上羽下升為羿,”盛思蕊喃喃道,“可是你們族裏為何女子取上麵呢?”她的意思是不是華夏自古重男輕女嗎?怎麽男子的反而要姓下麵的。
眾人也都好奇這個答案,都側耳傾聽。
“誰說上古之人重男輕女呢?你看我就是族裏最後的勇士!當然關於這個講起來也長著呢,還是等著先聖講給你們聽!”羽澄道。
雖然她麵上一點兒沒有不耐煩的表情,可每到要多講的時候,羽澄卻總是推說要先聖講,這讓人就不免猜疑了。
終於回過魂來的錢千金對這些遠古之事也是倍感興趣,但見問不出什麽,就眼珠一轉道:“我看姑娘八成也對這些上古之事不太明了,懂了!懂了!不勉強!”
“誰說我不知道!”羽澄倔強地回頭道。
錢千金一見對方上鉤,不緊不慢地笑眯眯道:“那姑娘就說說也好為我等解惑!”
誰知羽澄突然又轉過頭去道:“知道我也不說!一定要等先聖講給你們聽!”
錢千金一看這倔姑娘不上鉤,正想換個方式套話,就聽盛思蕊問道:“姐姐為何一定要先聖講呢?難道很多事隻有他知道?”
此話一出,錢千金默默點頭暗道:還是蕊兒機靈,懂得綿裏藏針!
他怎知盛思蕊純粹是見了羽澄就毫無戒心,心直口快順嘴就說了。
就聽羽澄目光中露著茫茫的關愛道:“先聖年紀大了,平時也沒什麽人能跟他說話。上次外人來時離現在都十多年了,也是他最後一次高興地說了那麽久!你說我怎麽能忍心奪了他這唯一的興致呢?”
眾人一聽既是驚訝又是肅然,原來這姑娘看似勇武,其實內心竟如此為他人著想!
“等等,”李白安突然想到了什麽,“姑娘說十年前就有人來過了?”
“哎呀!倒是忘了裏外有別,是我們的十多年,那就是外麵的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雖然之前也聽她說過這裏感覺也就半日,外麵卻已經半月了,眾人當時是又驚又疑。但一聽這裏的十年就相當於外麵的三百年,無不驚駭至極!
難道他們到了傳說中仙境?不是有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嗎?難道是真的?可這裏怎麽是一比三十的算法?難不成真實的情況是“此間一日,外麵一月”?
錢千金是飽學儒生,又在西洋接受了唯物論的熏陶,怎能相信這種無稽之談,他輕挑眉問道:“姑娘說得是好輕鬆,你可知三百年前是什麽時代呢?”言下之意是羽澄是編的。
“明朝馬上就亡了!”
錢千金一聽沒難住,接著問:“那姑娘知道現在是什麽時代呢?”
“一晃我這十年,清朝馬上也要亡了!”羽澄波瀾不驚道。
雖說這幾人現在已經對滿清的朝廷失望透頂,但誰也不能判斷朝廷馬上就亡了。雖說八國聯軍都占了京城,太後皇上都跑了,但總有回鑾的一天,這就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一直沉默的晉先予發問道:“姑娘,我大清雖然遇到些風雨,可國基尚存,國脈尤固,你怎麽如此咒我朝廷?”
他話語中帶著些許憤慨,此話倒是由衷而出。還沒等羽澄沒答話呢,一直伴在車頭慢慢奔跑的聚靈忽然回過頭來朝他齜牙低吼。
那巨型狼頭嘴裏齜出的寶劍般的獠牙頓時把離得最近的錢千金嚇得差點兒坐在地上。
徐三豹忙扶住他道:“你個柴火棍兒,站都站不穩!還有老晉,這操蛋朝廷亡了更好,你還留戀個什麽勁兒?”
羽澄意味深長地看看晉先予道:“怪不得聚靈唯獨對你不太友善,原來你的心思和別人不一樣!”
晉先予忙道:“誰說的!不,我隻問你,你在這封閉的地方,何來的這亡國推斷?”
他這一說,別人倒是沒把羽澄說的話往心裏去,而是等著她進一步解釋何來這等預言。
羽澄歎道:“哎呀,我都說了,我們雖住在這裏,但並不是與世隔絕!差不多不到兩年前,我還出去過一次,到過天津,那時洋人都有了……那叫什麽……對了,租界!按我們先聖之前的斷言,清朝亡國也就在不遠!”
錢千金心算著,她說的時間應該是鴉片戰爭後,還是道光爺時期,那時太平天國還沒開始起事作亂,這先聖就推斷大清要亡了?
他問道:“就憑您的先聖以前的推斷就說大清要亡,是順嘴說的,還是有何憑據?”
“哎呀,一看你就是個死腦筋的讀書人,我家先聖可是見識過多少朝代興亡,沒有哪朝能熬過他一覺之隔的!”
眾人再次駭然,這是什麽人,睡一覺就換了個朝代,那不是比爛柯人盤棋百年還要誇張,簡直是直逼莊周夢蝶般的虛幻!
“哎呀,怎麽又和你們說多了!反正快到了,一切都聽先聖給你們細細講來!”
眾人滿揣著無比的狐疑,懷著難以言表的忐忑,開始閉嘴不言。
秦瀟想和莫沁然聊一聊,卻見她眼神中充斥著迷離,對他投來的目光不理不睬。
周烔則是用心思索良久,才在那裏小聲喃喃道:“要是我在這裏待上一年,那婉毓可怎麽辦呢?……”
明墉自打受了盛思蕊突如其來的幸福一抱後,就再難尋機會跟她說句話。
此刻見羽澄閉嘴不再回答任何問題了,他湊到盛思蕊身邊想插空說說心中的波瀾,可見盛思蕊和羽澄並排站在車前,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興奮,他也隻能訕訕退後。
眾人在一片打開的明亮中沉默著,內心都翻騰著各自的想法,可是誰都沒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