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醫院VIP病房門口,向開悅坐在臉色鐵青的向萬豐身邊,苦苦相勸,“爸,開陽有小暖照應著呢,再說醫生也說他身體沒什麽問題了,隻是受了強烈的刺激。您回去休息,給開陽一點時間讓他自己冷靜下來。”
“我冷靜不了,我的兒子躺在裏麵呢,你讓我怎麽休息?”向萬豐低聲吼道。
“您已經一天一夜水米未進了,至少要去吃點東西。”向開悅繼續勸道。
“是呀,你的身體不好,不能這樣熬著。”一旁的蘇佩緹也苦口婆心地說道。
“我兒子也一天一夜水米未進,看不到他,我絕不走!”向萬豐怒道。
蘇佩緹訕訕地低下了頭,向開悅無聲地歎了口氣,往病房看去。上午她從病房出來,就和父親一起陪伴在病房門口,如果向開陽再不肯和父親見麵,恐怕向萬豐也要支持不住了。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哢噠一聲開了,小暖扶著身著病人服的向開陽,緩緩走了出來。他的臉色從來沒有那麽難看過,黑漆漆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隻是,他的身體還很虛弱,甚至走路都還在打晃。
向萬豐立刻站起來,迎上前去,扶住兒子的胳膊,“孩子,你怎麽起來了?”當父親的心痛萬分地說。
“我要出院。”向開陽的嗓音沙啞。
“可你還病著呢……”向萬豐說。
“我要回家。”向開陽不看父親,目光直視地向前走。
“好,爸爸幫你辦出院手續,咱們回家。”向家一家人都是搞醫的,把向開陽接回家去照顧,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向開陽輕輕躲開父親的扶持,淡淡地說,“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向萬豐愣住。
“小暖,我們走。”向開陽不再理父親,對小暖說道。
小暖心疼地看著向開陽,又看向向萬豐,“向老板,就依了開陽吧,我會照顧他的。”小暖低聲說。剛才,向開陽在止痛藥的作用下睡了一會,可他很快就醒來,小暖勸他吃東西,他搖頭,小暖問他能不能讓親人進來看看他,他還是搖頭。小暖隻好在他身邊,靜靜地陪伴他,不知過了多久,向開陽才一聲長歎,“好想回家啊!”
他剛剛經曆了嚴重的情緒波動,父母家人病房外的守候又有意無意地增加了他的心理壓力。也許,此時此刻,隻有家是最能讓他放鬆的地方,也隻有小暖的陪伴,能讓他暫時從不能承受的家事之痛中解脫出來,雖然他還虛弱得甚至無法自己起身,小暖還是扶他下了床,她相信,開陽是非常堅強的,給他一點自己的空間,他很快可以恢複過來。
向萬豐深深地看著小暖和開陽,剛才開悅已經跟他講過,這兩個孩子的緣分甚至能追溯到十六年前,甚至可以說,開陽最難過的那段童年歲月,是小暖陪伴他走過的。向萬豐不得不相信宿命的安排,他雖然不願承認,但心裏非常清楚,不論是十六年前還是今天,能陪伴兒子走過傷痛的都不是他,甚至不是向家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小暖。
向萬豐對著小暖,鄭重地點了點頭,“孩子,開陽就拜托你了。”
小暖勉強微笑一下,扶著開陽向電梯口走去。開悅突然叫住了他們,“等等!”
小暖回頭,開悅從錢包裏拿出一張金卡,遞給小暖,“你們可能用的著這個。”她說。
小暖輕輕地搖頭,“謝謝姐姐,我們自己有錢,可以的。”
電梯來了,小暖和向開陽一起走進電梯。
門又很快關上,向萬豐愣愣地看著電梯口的數字一路向下,終於停在了一層。半晌,向萬豐對向開悅和蘇佩緹說,“咱們也走吧。”
向開陽帶著小暖回到自己的小房子,小暖煮了一點粥,兩人一起趁熱吃了。吃過飯,小暖覺得更加疲憊,她一天一夜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吃了點飯,終於有了疲憊的力氣。向開陽心疼地看著小暖強大精神的樣子,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你回去睡吧,我想自己呆一會。”
“回去?”小暖傻呼呼地問道。
“是呀,回隔壁,你自己家。”向開陽說。
小暖抽向開陽的心都有了,以前他死皮賴臉地求她過來和他一起住,現在他病了,卻讓她回去休息?他一定是落水把腦袋拍壞了,一定是!
“我不回去,我在這賴定了!”小暖高聲宣布。
向開陽淡淡地笑了,“那你就去房間休息,我是怕打擾到你。”他溫柔地說。
“你不休息嗎?”小暖問道。他虛弱而憂鬱,小暖認為,休息會是他最好的良藥,也許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他就會好起來了。
“我在醫院睡了太久,現在睡不著了。”向開陽說著,拉著小暖的手回到臥室,讓她躺在**,又用被子把她包得暖暖和和。向開陽側躺在小暖的身邊,深深地看著她才一天就瘦了一圈的小臉,輕聲道:“小暖,我真該感謝上蒼把你賜回我的身邊,讓我不至於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小暖摸摸向開陽的臉,他憔悴的厲害,雙目卻炯炯放光。“你還救過兩次我的命呢,我們的緣分真是上天注定的,誰也別想分開。”
“我活了27歲,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幸福安逸的生活隻是一個虛幻的騙局,隻有你真實的。”向開陽把臉埋在小暖的肩窩。
“不是這樣的!”小暖扳起向開陽的頭,“你爸爸媽媽對你的愛都是真實的,你千萬不要懷疑!”
“不要和我提媽媽,我的媽媽隻有一個人,她已經死了!”向開陽的情緒開始有些激動,小暖連忙抱住他,輕輕安撫。
“好的,我們不談這個話題,你和我一起睡一下,醒來一切都會好的。”小暖一下下地拍著向開陽的後背,就像安撫一個孩子。
向開陽在小暖的安慰聲中,漸漸冷靜下來。小暖的上下眼皮不停地在打架,卻還竭力打起精神陪他。向開陽在小暖的眼皮上親了一下,“我什麽也不說了,我們睡覺。”
向開陽略顯沙啞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小暖點點頭。她確實太累了,很快就昏昏入睡。
向開陽盯著小暖的睡顏,看到她秀氣的鼻翼一張一翕,睡得很是安穩。他的唇在小暖微微撅起的嘴唇上輕輕一點一點,微笑了一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小暖這一覺就睡到子夜時分,她是被噩夢嚇醒的,夢中落水的是向開陽,她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救,向開陽卻被漩渦夾裹著,越衝越遠,越衝越遠……小暖奮力想要靠近她,可冰冷的海水幾乎把她凝固在海中央,她隻能勉勵把頭手伸出海綿,看著向開陽淪陷進又深又黑的海底……
小暖驚叫了一聲,從**彈起。房間漆黑,自己身邊空曠冰涼,向開陽並不在**。小暖定了定神,正要開台燈,忽然看到陽台上有紅光一明一滅地在閃。
小暖下床,披了一件厚厚的衣服,走到陽台。向開陽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當初搬來這裏,他就把陽台改造成了一個舒適的休閑區,兩把藤椅,一個小茶幾,一個雜誌架。空閑的時候,坐在這裏,泡一杯好茶,曬曬太陽,看看風景,就能消磨掉一個愜意的午後。不過後來向開陽把時間都花在追小暖上,並沒有多少空閑的午後能享受他的陽台。
現在,他成了陽台的午夜來客。他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羊毛衫,手裏夾著一根香煙。半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頓時劇烈地嗆咳起來,他咳得那麽大力,連身子都弓了起來。可是,讓小暖訝異的是,向開陽沒等自己的呼吸平穩,又使勁地吸了一口,他咳得手幾乎夾不穩香煙,另一隻手扶著陽台的欄杆,肩膀一聳一聳地**著。
小暖推開陽台門,衝到向開陽麵前,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試圖搶過他的香煙。向開陽一怔,奪過小暖的爭奪,又要把煙往嘴裏送。說時遲,那時快,小暖突然捂住了向開陽的嘴!向開陽原本還沒停止咳嗽,被小暖這樣一捂,差點沒背過氣去,手指一鬆,香煙落了地。
小暖一腳踩滅煙頭,這才放開向開陽的嘴,氣呼呼地看著他。
“咳咳,你要謀殺親夫嗎?”向開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有氣無力地說。
“你要慢性自殺,我就給你來個快的。”小暖不甘示弱地說。
向開陽無語。人在無眠的夜晚格外無助,文靜嫻那縱身一躍的畫麵控製不住地在頭腦中閃了又閃,他的胸口仿佛壓了千斤巨石,令人窒息。他想起讀大學時有個老師說,夜深人靜時最好的陪伴就是香煙那一點點溫暖,於是鬼使神差地下樓去便利店買了一包煙。他不會抽煙,吸得太猛太狠,辛辣刺激的氣體直衝氣管,雖然難受,但在劇烈的咳嗽時,他真的可以暫時不去想母親跳樓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