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抹不去的回憶

今日細雨綿綿,春花已盡,天色陰鬱。宣瀟倚在欄杆上,凝視著遠方,隻覺得細雨就像他綿綿的思愁,斬不斷理還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燕子尚且成雙入對,可他的蘇舒一去幾十天,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裏涉險。他想著,對她有了些怨意,她難道就不懂得寫封信回來,告訴他她最近的狀況麽?這女人,回來以後看他不得好好懲罰她!

唉,他重重歎了口氣,忽然又覺得自己像個女人似的傷春悲秋,有些可笑。於是搖搖頭,一挑門簾,走進屋內。

百無聊賴呢,真的是百無聊賴,自從他離開鴻興樓,就一直在家閉門思過。說他害大哥,還真是好笑,宣家的東西他何嚐稀罕了,若不是為了蘇舒,他才懶得管理。小綠和錢同理誣陷他,前者被趕出了宣府,後者貌似做了一段時間的牢。不過現在都銷聲匿跡,他猜想兩人定是得了大筆錢財,去逍遙去了。

他無所謂,也許他猜得出那幕後主謀是誰,可誰在乎呢,他現在在乎的是蘇舒的安危。既然宣家的事情他無法插手,不如乘此機會去找尋蘇舒,就算危險,他也要同她在一起。想到便做,宣瀟立刻收拾衣服,還去書房拿了寶劍。自從失去內功之後,其實他這段日子一直都有在重新練功,雖然談不上什麽恢複,但是十之一二還是有的。相信不會拖蘇舒地後腿。

宣東流撐著把傘站在院子裏,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宣瀟在走來走去的收拾東西。他眉頭一皺,緩步走上去,說道,“瀟兒,你這是要去哪裏?”

一看是老父,宣瀟放下手裏一件藍青色的薄衫,答道,“我要去找蘇舒。”他說的理所當然似的,答完繼續低頭收拾。

“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裏麽?”宣東流找了張椅子坐下。

“難道父親你不知道?”宣瀟笑了笑。“她走之前去過你書房。想必早就告訴了你的。”

宣東流給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她對外是說去福安村,實則是去明西。”

“明西?”宣瀟的手停下來,明西?是哪裏……怎麽聽起來如此耳熟,蘇舒為什麽要騙他呢?她不是說去雲霧山找謎菇的麽?為何要跟父親說去明西?

看到宣瀟一瞬間迷惘的眼神,宣東流心想,蘇舒果然沒有告訴宣瀟真的實情。他繼續說道,“你外公家就在明西。蘇舒臨走時,我寫了封信告知嶽父,說他地孫媳婦來拜訪他,好讓蘇舒順利地去到左家。”

左?左!那不是在石碑上找到地字麽?蘇舒去左家莫非是去找神秘書?但是她為什麽要隱瞞這個事情呢?太蹊蹺了!宣瀟緊縮眉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有。去了左家之後。他們還會不會去雲霧山?他此番如果去找他們。該先去左家還是雲霧山?

“他們已經離開左家了。”宣東流看出宣瀟心裏所想。“華安飛鴿傳書。聽說他們去了雲霧山。瀟兒啊。你如果真要去找蘇舒。為父不攔你。可是你知道蘇舒為什麽要隱瞞你麽?再去之前。你是否可以好好想想?”

宣瀟愣住。本想給包袱打地結卻再也打不下去。他慢慢坐下。頭腦裏出現了稍許混亂。是啊。找神秘書本是他提出來地。她怎麽也沒有必要隱瞞他啊。就算去明西……明西外公家。她也可以坦然說出來地。然而。她卻選擇了說謊。這一切。是為什麽呢?

“瀟兒。我知道你娘親地死對你打擊很大……”耳邊宣東流在低沉地述說。宣瀟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花園裏。他那可親地娘親在教他寫字。“瀟兒。字如其人。你地字一定要寫好啊。一會給你爹看看。他一定會表揚你地。給你一朵小紅花戴。”

“瀟兒。昨天講了小紅帽地故事。今天再講一個三隻小豬地故事。唉。不行不行。一天隻能講一個。你老娘我可是死了好多腦細胞才記起來地。一天講兩個我才不要呢。腦細胞啊……腦細胞就是……哎呀。瀟兒。你手髒了。我帶你去洗手。”

“人之初性本善,瀟兒,其實娘覺得人之初應該是如白紙,就是沒有好也沒有壞呢,關鍵在於後天的教導。不過你放心,有娘在,你將來一定是善地。……什麽?你說娘壞……好啊,那就是在罵外公咯,看我不懲罰你……”

一幅幅畫麵在眼前一一閃過,宣瀟的眼睛已經紅了,娘親……他喃喃道,我原來依舊記得你啊……蘇舒她,單獨去找神秘書,是不想我再想起你?再記起你的離開帶給我的痛苦麽?

“瀟兒,你娘親的死對為父一樣是很大的打擊。可是我不能像你一樣,任性的拋棄過去。你已經長大了,娶妻成家,你再也不是為自己而活。如何還能縮在陰影裏,逃避現實呢?蘇舒為你長途跋涉,而你卻隻記得兒女情長,事業上一無所成,你將來如何向她證明,他是她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宣東流重重歎了口氣,“為父也隻有這些話好說,聽不聽得進去,看你自己了。”他站起來,身形忽然有些蹣跚,抓住桌邊,直喘氣。

“爹,你怎麽了?”宣瀟忙扶住他,隻覺他的呼吸沉重無比,全身都在顫抖。“我去請大夫,你先坐下。”

“不,不用了,別驚動其他人。”宣東流忙阻止他,同時嘴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宣瀟大驚,“爹,我去請大夫,你別說胡話了,都吐血了怎能不管!”

宣東流一把抓住他衣角,顫聲道,“為父活不了多久了,請大夫也不管用,我自己知道。既然被你發現,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地。你先坐下!”

他語氣很嚴厲,宣瀟見他神誌清醒,知道他所說地都是實話,忙聽他話坐下。“爹,你有什麽要吩咐的?”

“我地病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千萬記住,不然宣府,你也知道,你那兩個哥哥必定會搞出事情來。瀟兒……”宣東流眼睛直視著他,一字一頓說道,“為父想把宣家都交托與你,你可敢接?”

“這……”宣瀟一愣,“宣家的事情我都不熟悉,論到經驗,遠沒有二哥來得豐富。宣家交與我,爹你不怕將來衰敗麽?”

宣東流不回答他地話,隻是堅持的問道,“你到底是不敢接,還是不願意接?你是質疑自己的能力,還是沒有膽量承擔責任?你這輩子就想做個逃避現實的男人,是不是?”他越說越激動,咳咳了好幾聲。

宣瀟拿出方巾替他擦拭嘴角邊的血,嘴裏道,“爹,你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宣府的事等你好一點再談,好不好?我還是去請大夫吧,你放心,不會讓別人發覺的。”

宣東流抓住那方巾,往地上一扔,厲聲道,“瀟兒,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

宣瀟皺起眉頭,他現在心裏一團亂,先是知道蘇舒是去找神秘書,後來又想起娘親的事情,宣東流又病發,還說活不了多久。他如何能冷靜下來,果然的回答宣東流的問題?宣府的事情他從來都是袖手不管的,現如今要他擔起大任,先不說他行不行,就是兩位哥哥也不會服啊。

“爹,你容我考慮幾天。這事並不急啊,你還是好好修養吧,雖然你說你的病……可是這世上名醫甚多,我幫你一個個找來,也許會有轉機呢。”

“你二哥馬上就要成親了,和陸芝月!”宣東流沉聲說道,“陸芝月的父親是做什麽的,你也清楚,我們宣家賣鹽必須有他的支持,而如今你二哥成了他們陸家的女婿,你該知道他圖謀的是什麽。”

“陸芝月和二哥?”宣瀟也極為驚訝,他們兩人竟然要成夫妻?“不過既然二哥成了陸家女婿,他管理宣府自然更加容易些,爹,我不知道你為何一定要我來擔此大任。其實無論是哪方麵,二哥都比我更加合適。”他頓了頓說道,“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想不通一個問題。爹,你究竟覺得二哥哪裏有什麽不對,你一直都不喜歡他呢?”

宣東流閉起眼睛搖頭,真是……宣府所有的人都覺得他不喜歡宣玨這個兒子呢。他的苦心這輩子都無法有人了解,或許晚晴可以明白,可惜她早已不在他身邊了。

“你真覺得你二哥優秀?你真覺得我應該把宣府全數交給他管理?”宣東流睜開眼睛,眼眸裏是如大海般的深沉,“瀟兒,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看出些什麽,這次你閉門思過,當真沒有好好想想麽?你就情願背負了陷害你大哥的罪名?你當真無所謂宣家的將來?如果是,為父沒什麽好說的,就當我這次白來一趟!”說著,他慢慢站起來,往門外走去。背影在夜色裏顯得蕭索而孤獨,宣瀟本想上去扶他回去,可走到門口,還是停下來了。

對於這個父親,他的感覺十分複雜,以至於對於整個宣府,他也是模糊不清的感情。他在乎宣家麽?在乎自己在宣家是怎樣的地位麽?父親說的沒錯,不管怎樣,他不應該再如此混沌下去,就算為蘇舒,他也必須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