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蘇舒忽然睡不著覺,在**翻來覆去的想,為什麽非得要在宣家呢?她那個爹爹到底有什麽秘密在瞞著他?還是那莫田興,那宣老爺,那二夫人三夫人的眼光,究竟都是為些什麽呢?這一切本該與她毫無關係的呀!

月光幽幽的映在窗上,窗不是用紙糊的,而是淡綠色絲質的高檔窗紗。屋內被渲染的一地綠,橫七豎八的枝椏如剪影般在外麵微微拂動,沉靜的空氣裏仿佛忽然有了動靜。

隱隱的笛聲,很輕很輕,但是蘇舒還是聽出來,那是隔壁傳來的。夜已經深,誰還在吹笛子?難道是宣瀟不成?她的好奇心被勾上來,匆忙的抓起衣服,胡亂往身上一套,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翻過矮牆,她立在院子裏,笛聲還在繼續。那本該高亢明亮的聲音,現在卻如此低啞,卻又如此婉轉動聽,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吹的。她對音律一向知之甚少,可是依舊感覺到那笛音裏有不可訴說的傷痛,那傷痛隱隱的有些熟悉,像是她久已忘卻的一些往事。

她本是樂觀的人,卻隨著那笛聲忽然的傷懷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晚風稍嫌涼,她身上衣服也不多,鼻子一癢,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

聲音嘎然而止,那透出瑩瑩火光的窗子被人一推,有個聲音傳出來,“像個小賊似的,到底要站多久?也不怕著涼。”

蘇舒這才清醒過來,聽宣瀟的意思,他怕是早就知道她在外麵偷聽了,原來真是他在吹笛子呢。沒事扮什麽憂鬱王子啊?蘇舒哼了一聲,反正他是跟憂鬱沾不上邊的,這笛聲難道是她的錯覺不成?

“夜半三更的,你來做什麽?”他倚著窗口,夜色裏雙眸似泛著光,比星星還亮。

“我有事問你。”蘇舒挺了挺胸脯,“你出來。”

宣瀟挑挑眉,返身離開窗口,聲音飄過來,“有事問我,就要拿出請教的態度。你這語氣是在命令我不成?”

“你……”蘇舒氣結,不過好在這段日子她也有所進步,於是忍住氣,大踏步的走進宣瀟的房間。

宣瀟見她進來,似笑非笑,把手裏笛子往桌頭一擺,施施然坐於**。

蘇舒站定,平複一下心裏湧起的鬥意,微微笑道,“宣公子,我有事想向你請教,不知你是否可以幫我解答?”

不錯,有些進步,起碼不像一隻鬥雞了。宣瀟站起來,披上一件外衣,順便拿起另一件扔給蘇舒,“突然又想出去走走。”他的意思分明是要蘇舒陪他一起。

真是有問題呀,要他出來的時候不出來,她進來了他又偏要出去!蘇舒恨不得罵他幾句,可是為了大局著想,她又忍下來,把那件外衣氣呼呼的披在身上,跟著宣瀟步入了外庭。

宣府的夜永遠都不是黑暗的,房簷的一角,長廊的兩沿上都掛著羊角燈,照的四處朦朧的亮。那些水裏的柔光,星夜的天光,鮮花的五彩燦爛,葉的嫩綠,匯雜在一起,成了一個五光十色的世界,恍惚中,竟像個夢境。

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夜晚呢,雖然已經在宣府住了一個月,可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細細的欣賞過。兩個人沉默著,隻有腳步聲在不停的響起,蘇舒抬起頭看著前麵宣瀟的背影,心裏忽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確實不同以往,是因為那笛聲麽?

“剛才那曲子叫什麽?”蘇舒心裏想著就問了出來。

“憶歌。”宣瀟停下腳步,抬起頭望著頭頂一輪明月,“是我……娘親平常最喜歡吹的曲子。”他的聲音飄忽忽的,像來自天邊。

原來如此……

剛才那隱隱的熟悉感,原是對逝去親人的的懷念。蘇舒是個孤兒,可是她不是天生便是孤兒的,雖然對雙親記憶並不深刻,可是對那一份無法再擁有的遺憾,她是感同身受。正因為有深刻的了解,卻反而不會說什麽了,她唯有沉默。

失去的便失去了,說再多也是徒勞。

宣瀟也不需要她說,這些話他本就不會輕易說出口的,隻是今晚他卻說給她聽了,也許是因為她曾那麽專注的聽他吹笛吧。

“你要問我什麽?”他回過身,異常認真的問道。

“我想知道,為什麽你的師父,你的父親,甚至我的父親都要我留在宣府。我不明白我和宣府到底有什麽關係,而且,你那些個二娘,三娘也都怪怪的。”蘇舒有些無奈的聳聳肩,“說實話,我不想再繼續留在這裏了。”

“不是和宣府。”宣瀟俯下身,和蘇舒的臉近的隻有幾寸的距離,“而是和我,和我的關係。”

“和你?”蘇舒茫然的看著宣瀟,忽略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她兩隻眼睛大大的,黑而純清,尖尖的下頜,月色下格外惹人憐愛。

宣瀟忍不住抬手掃過她彎彎的眉,“他們以為你會是我將來的妻子。”他逗她,有時候他覺得她發怒驚嚇的樣子實在太有趣。而另一方麵,他的父親和師父確實有所安排,他們以為蘇舒可以融化他的冰冷,進而改變他,讓他朝著他們希望的方向走去。可是,會這樣麽?眼前這個女子真的可以讓世界在他眼裏重新換個樣子麽?如果可以,他想他不會拒絕的。

“什麽?”蘇舒臉騰地紅了,受驚似的又叫了一句,“怎麽可能?他們憑什麽這麽認為啊?”

“我也不知道。”宣瀟笑了笑,“也許你表現的太喜歡我了吧。”

“你,你胡說八道!我,我什麽時候表現的像喜歡你了?我怎麽可能……喜歡你呢。”蘇舒說著說著,又想起那個夢。語聲心虛的弱了下來,可是下一刻聲音又高拔起來,“他們肯定眼睛都瞎了,不,瞎子也看得出來我最討厭你了,上次不是還把你罵得吐血麽?他們怎麽搞的!你……”她瞪著宣瀟,“他們這麽誤解,難道你不去解釋解釋麽?”

宣瀟的笑已經一發不可收拾,那笑容比夜色裏絢爛的光還要美,還要亮。蘇舒失神了片刻,揚聲喝道,“你笑什麽呀?你笑什麽!”

“你不是去解夢了麽?”宣瀟促狹的眨眼,“那夢裏的男子是不是我?”

這下蘇舒真像被針紮到了,她恨不得抄起把刀子回自己院子把小綠和紅妝給砍了!這些欠揍的丫頭!早就該猜到她們的多嘴了,她怎麽就蠢到把那個夢說出去了呢?這下,這下該怎麽收拾才好?

宣瀟步步緊逼,“嗯?怎麽不說話了?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個……屁!”蘇舒大怒,顧不上粗話鄙話,丟臉丟到這個份上,實在超乎她的承受能力。“那個夢不是我的,誰說是我做的?”她漲紅著臉,“反正,反正我最討厭你是錯不了的!

“看來你絕對不會做我的娘子。”宣瀟似有些惋惜,可上翹的唇角仍掩飾不住他的笑意。

“絕對不會,你放心好了,讓你全家人都放心!”蘇舒一揮手,說得決斷。

“那我隻好找別人了,反正他們安排的不止你一個。”宣瀟嘴角一扯,站直了身子。

“別人?”別人?蘇舒眼睛一轉,腦中晃過一個人影。

那人風姿卓越,世間無雙,是謝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