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混跡

當夜,楚宜桐依然宿在了書房,楚重錘和李玉娘明裏暗裏的提醒了幾次,他依然如故,二老隻好歎著氣回房休息。

接下來的兩天,喬遷新居,宴請眾客人,安頓新進的丫環家丁,打量鋪子善後事宜,朱月暖忙得腳不沾地,偶爾和他遇見,她也是視而不見。

這邊的花茶鋪子,托給了小染。

暗地裏,朱月暖還準備了幾套男裝,許多能用上的藥材……

兩日,一瞬即過,很快便到了楚宜桐要起程赴任的這一天。

天微亮,屋內還有些朦朧,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些許,楚宜桐從外麵走了進來,身上換上了靛青色的儒服,同色的發巾將墨發束得整整齊齊。

掩上房門,他輕移著腳上往內室走去。

內室裏嶄新的雕花**,朱月暖睜開眼睛,卻依然一動不動的背朝外側躺著。

楚宜桐已經走到床榻前。

朱月暖忙閉上眼睛,放緩了氣息,瞧著仿如睡著了一般。

帳幔被輕輕的撩起,楚宜桐慢慢的側身坐了下來,任帳幔將兩人籠在一方天地中。

朱月暖裝睡。

楚宜桐也隻是這樣側身坐著,單手托著膝,側頭靜靜的相望。

許久許久,白淨的臉上浮現淺淺的痛苦,看著她的側顏,他緩緩傾身,舒展著手臂橫過她的身體覆上了她擱在腰間的手,輕輕的相擁,俯身在她的唇畔吻下。

朱月暖依然沒動。

楚宜桐的唇在她唇畔停留片刻,才略略退離些,低喃了一句:“我的暖妻。要好好的。”

說罷,才又慢慢的鬆開了她,再一次深深的凝望一眼,起身出了帳幔,大步的離開。

門重新關上的那一瞬,朱月暖睜開了眼睛,側頭聽了聽。才猛的坐了起來。抬手輕觸著被他偷偷親過的唇畔,咬著唇低罵了一句:“楚宜桐,你就是個呆子!呆子!!”

罵完。抬手將被子一掀,飛快的穿衣洗漱,將屋裏胡亂的整理一通,打開衣櫃拿了一個準備好的包裹和鬥笠出來。才開了門走了出去。

身上一襲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膚色也略略修飾過。乍一看,就像個瘦弱的少年。

朱月暖關上門,四下掃了一眼,便飛身翻出了牆。順著小巷繞到了金桂街上。

此時,晨光初現,街上的商鋪還不曾開門。楚家的新院子前,卻聚滿了人。

楚重錘和楚二炳正一起將楚宜桐準備的行李搬上車。李玉娘則帶著兩個新丫環一起,把各種吃食送上馬車,時不時的,她還四下尋找一番。

朱福領著四位隨行的朱家護院一起,整頓著隊伍。

楚宜桐站在另一邊,正和朱廣晟和楊慕萍說話,身後還有不少來送行的楚家人和丹桂街的街坊們。

朱月暖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悄悄的走到了一邊,將其中一個車夫拉到了一邊。

車夫也是朱家的夥計,看到她,疑惑的開口:“你是……”

“噓!”朱月暖作了個手勢,指了指那邊的楚宜桐,小聲說道,“噤聲。”

“大小姐,你這是……”夥計立即聽出來了,錯愕的看著她,也壓低了聲音。

“這個給你,我替你趕車。”朱月暖留意著那邊動靜,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可是,老爺要是知道……”夥計不敢接。

“我爹知道,你便如實說,他沒問,你便當不知道。”朱月暖撇嘴,直接扔了銀子在他懷裏。

夥計低頭瞧了瞧懷裏的銀子,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馬鞭交給朱月暖轉身離開。

在場的眾人注意力都在楚宜桐那邊,誰也沒有留意到這一小小的細節。

“禹知,月暖的外公已替你尋訪到兩位可靠的師爺,一位任刑民師爺十餘年,一位掌錢穀十餘年,都是極有經驗的前輩,你且用著,有什麽不懂的,多與他們商量。”朱廣晟和楊慕萍特意起了個大早過來送行。

楚宜桐微微一笑,衝著朱廣晟行禮:“還請嶽父代小婿向外公轉達謝意。”

“一家人,不必言謝。”朱廣晟擺了擺手,“另外,還有一個小書僮,也與他們一起過來了,你如今已今非昔比,身邊也不能沒個伺候的隨從。

“是。”楚宜桐又是一揖。

“還有朱福,他與我相識近二十年,做事穩妥周全,且跟你一段日子。”朱廣晟又指了指朱福。

“嶽父,這如何使得?”楚宜桐吃驚的看著朱福。

“能跟著姑爺,也是替老爺夫人和大小姐分憂,沒什麽使不得的。”朱福聽到他們提到他,快步過去行禮。

“辛苦福伯了。”楚宜桐一揖到地。

“姑爺使不得,你現在可是大人。”朱福避開,笑著擺手。

“怎麽不見暖囡?”楊慕萍四下瞧了瞧,有些奇怪的問。

“桐兒,你出門可跟大兒媳婦說了?”楚重錘聽到,瞧著楚宜桐問,目光中帶著打量。

“這兩日,又是喬遷,又是請宴,還有鋪子裏的事,著實辛苦她了,便讓她歇著吧。”楚宜桐搖了搖頭。

“是啊是啊,這次多虧了月暖,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麽忙呢,就讓她多睡會兒。”李玉娘在一邊迭聲附和,“小夫妻才聚便要分離,這心裏總歸不會太痛快,正好,就別讓她看著難受了。”

正說著,街頭出現一行人,來的卻是平日與楚宜桐交好的學子們,其中兩個還背著包裹。

到了近前,那兩人便笑著齊齊拱手:“楚大人,可願收下我們這兩個幕客?”

這兩人正是之前朱月暖第一次在茶肆見過的學子,和楚宜桐很是要好,一個叫南新山,一個叫莫江春。

“新山,江春,你們這是?”楚宜桐指著兩人的裝束,滿臉驚訝。

“禹知,你不會不收吧?這可是我和江春兩人好不容易才贏來的。”南新山性子急,搶著問道。

“禹知,你也知道我們幾人的資質,科考是沒什麽希望的,所以,我們不打算再去考了,我們想跟著你一起去砦門縣,別的幫不上,幫你謄寫公文、跑跑腿卻是可以的。”莫江春也笑著說道。

“禹知,你都不知道,他們有多狡滑,居然使詐贏了我們,要不然,哪裏輪得上他們倆。”後麵的學子紛紛起哄,倒是消去了不少離別的愁緒。

“為何前日都不曾聽你們說起?”楚宜桐歎息,“此去砦門縣,路途遙遠……”

“禹知,嫂夫人曾說過,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砦門縣再遠,總歸也有到的那天,你獨行無趣,有我們兄弟相伴,豈不是又有體味一番我們遊學時的樂趣?”莫江春打斷他的話忙說道。

“就是就是,我們也不要你給我們開薪俸,有口水喝有口飯吃就好了,說不定,跟你個兩三年,我們再上考場,也能和你一樣變成狀元呢。”南新山打趣道。

“我們可是向徐先生打聽過的,縣老爺身邊除了刑民師爺、錢穀師爺,還需要寫寫公文呀、抄抄案卷的人,這個我們都可以的。”莫江春緊接著又道。

“禹知,我覺得,可行。”朱廣晟聽得不由失笑,對著楚宜桐點了點頭。

“我家泰山大人都覺得可行,兩位,我還能說不嗎?”楚宜桐忍不住笑。

“不能!”南新山和莫江春齊聲應道,又齊齊向朱廣晟拱手行禮,“多謝朱老爺。”

“謝我作甚?你們可是為我女婿出力,要謝,也是我謝二位才對。”朱廣晟擺了擺手,隨和的應道。

“姑爺,一切準備妥當。”朱福前前後後的檢查過,過來向楚宜桐回報。

“不早了,也該起程了。”朱廣晟抬手拍了拍楚宜桐的肩,“一路保重,到了之後記得寫信報個平安。”

“是,小婿謹記。”楚宜桐行禮。

護院們各自配了馬,南新山和莫江春的臨時加入,朱福便安排了他們二人和他坐了一輛馬車,楚宜桐單獨一輛。

“路上千萬當心,記得天寒加衣,一日三餐要……”李玉娘說到這兒,給了眼眶。

“爹,娘,珍重。”楚宜桐後退三步,突然衝著楚重錘和李玉娘叩了三個頭,再起身時,眼眶微紅,看向楚二炳,“二弟,這個家,就交給你了,照顧爹娘。”

說罷,猛的轉身上了馬車,也沒留意站在一旁的車夫。

“要保重~”眾人衝著馬車揮手。

楚宜桐半蹲在車廂門口,回應著,目光卻飄向了內院的方向。

護院們分作兩撥,兩兩的護在兩輛馬車前後。

朱月暖不動聲色的瞧著,鬥笠壓的有些低,擋去了半張臉,輕巧的躍上車轍坐好,一手拉著馬韁繩,一手輕揮著馬鞭,驅動了馬。

隊伍緩行,楚宜桐退進了車廂,撩開布簾望著外麵。

整個攬桂鎮才似剛剛舒醒過來,商鋪初開,兩邊小攤子也剛剛推出來,看到馬車,紛紛喊:“這是狀元爺要赴任了嗎?”

瞧熱鬧的漸多,卻也漸漸的落在後麵。

“暖暖,對不起……”駛出鎮門的時候,楚宜桐一聲輕歎,聲音飄忽的低喃,“我若能歸來,必與你……做真夫妻……”

朱月暖聞言,僅露在外的唇角勾了勾,微撇嘴,無聲的回了一句:“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