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縣尊的承諾

天際才泛起一抹微光,整個縣衙就蘇醒了過來般,換崗的、打掃的、開灶升火的,每個人才盡量的將動靜壓到最小。

後院的主屋裏,楚宜桐已經洗漱完畢,朱月暖正細心的為他束發。

“暖暖,今兒也沒什麽事,不如你便在房時歇息吧?瞧你這幾日,又瘦了。”楚宜桐心疼的看著鏡中的她,輕歎著說道。

“不啦,今天可是我們家老爺頭一次巡視治下呢,我怎麽能不去瞻仰風采?”朱月暖打趣道,束好了發,將一邊的烏紗帽拿了過來幫他戴正,毫不猶豫豎起大拇指,巧笑嫣然,“帥!”

楚宜桐起身,緩緩轉正了看著她:“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怎麽吃得消?”

他還是頭一天穿上這身公服,淺綠色的交領圓襟袍,打著鸂鶒的補子,素銀色的腰帶緊束,腰間係著三色纓,整個人清清爽爽,溫潤如玉,又添了幾分威儀。

“我昨天下午歇過的。”朱月暖漫不經心的搖頭,退後一步,目光熠熠的打量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讚賞,片刻,她退後一步,一本正經的拱手行禮,“朱護衛願追隨縣尊大人鞍前馬後,死……”

楚宜桐眸色一凝,及時的伸手一根手指按住了她後麵的話,臉色微沉:“不許胡說!”

朱月暖甜甜的笑看著他,點了點頭:“嗯。”

“吃飯了。”楚宜桐的手指慢慢的收了回來,笑容綻放,“朱護衛。”看了看她,又叮嚀了一句:“稍後若是覺得累,莫要逞強。”

朱月暖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是,我的縣尊大人。”

夫妻之間的玩笑,邁出了房門,自然而然的收斂,朱月暖很主動的收回了手,落後一步跟在他後麵。

楚宜桐側頭瞧了瞧她,微微一笑。也沒有多說什麽徑自走在了前麵。

新縣令到任。消息早已經傳遍,新縣令的護衛逮了夜襲那陀的手下,也早已傳遍。所以,胡林一通知下去,幾乎所有人都湧了過來,縣衙門前的空地上。烏丫丫一片,卻大多數都是婦孺老人。就算有男丁也都是十三四歲以下的。

“諸位鄉親們,這位,就是我們縣新上任的縣尊楚大人!”胡林早已候在門口,看到楚宜桐等人出來。上前行過禮,就對著門前眾人高聲介紹道。

“這麽年輕?”立即有人開始質疑。

“真俊!”後麵有姑娘吃吃的笑。

“後麵那個護衛也俊。”

“護衛?就是他抓了那些惡人嗎?”

“真的?那他是不是功夫很了得?”

“不知道他成親了沒有……”

“阿濃,你又犯花癡。”周邊眾人一陣哄笑。

朱月暖順著聲音往那邊瞧了瞧。卻見那邊圍著一群姑娘,衣著樸素。目光卻是火辣辣的瞧著她這邊,她不由多瞧了幾眼,才移開目光,打量其別處。

“夫人。”悅茶帶著幾個護衛出來。

“後麵都安排好了嗎?”朱月暖低聲問。

“好了,隻留了石承和另一個機靈的護衛,他們要是敢來,定叫什麽有來無回。”悅茶以隻能兩人耳聞的聲音說道。

“警惕些,當心他們混水摸魚。”朱月暖點頭,看了看楚宜桐的方向,“留下兩個跟在禹知身邊。”

“是。”悅茶點頭,迅速去安排。

“他叫什麽名字?”那邊的姑娘又在議論。

朱月暖微皺了皺眉,往那邊投去一眼,又轉頭瞧了瞧楚宜桐。…

“各位鄉親,本縣到任多日,今日才得見鄉親們,還望鄉親們見諒。”楚宜桐說著便是謙虛的一揖。

眾人頓時一靜,不知道怎麽應對,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楚宜桐也不等他們的回應,起身後,又道:“來砦門縣之前,本縣便聽說砦門縣艱辛,卻未料到砦門縣的狀況比預料的還要糟糕!”

人群中有人不屑的嗤笑一聲,剛剛的寂靜頓時鬆動,變得有些鬧哄哄起來。

“然,既來之則安之,聖上將砦門縣交於本縣,便是莫大的信任,本縣不才,亦有報國報民之誌,在此,還望鄉親們日後能助本縣一臂之力,共保砦門安寧。”

“哼!說的好聽!來了那麽多的官,除了十年前的莫大人,哪個是真心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人群中有人憤憤的說道,“你們不來,我們受那陀盤剝,可好歹,那陀還會給我們留口飯,留下來年的種子,可你們這些狗官,說的一套,做的卻是掘地掘墳的缺德事!!”

朱月暖皺眉,看向那邊。

說話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婦人,一手挎著籃子,一手牽著一個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到處都是補丁。

“小嫂子,話不能這樣說,以前的官好不好,和新來的縣太爺有什麽關係?”就在這時,旁邊又響起了一個反駁的聲音。

朱月暖等人聞聲轉向那邊,發現居然是消失了幾天的烏老漢。

烏老漢背上搭著一副布褡鏈,手裏拿著一把小鋤頭,整個人有些灰頭土臉,他看著那婦人,說道:“雖然,你說的都是實話,可老漢還是得為新來的縣太爺辯上一辯,你說,這些當官的來這兒為的都是盤剝我們小老百姓來的,這我就得問問你們了,以我們現在的處境,除了一條命,還有別的什麽可以讓人家剝的?他一個來自禹洋府的新科狀元,想要盤剝銀子,不留在京城不留在富庶的禹洋府,跑我們這鳥不拉屎的砦門縣挖石頭嗎?”

“這……說的也是……”有老人聞言頻頻點頭。

“小嫂子,要是我沒記錯,你男人可是死在那陀手上的?他就是為了反抗那陀的人來強搶家裏的糧食才死的吧?”烏老漢毫不客氣的看著那個婦人問,“他走的時候,你還懷著孩子是吧?怎麽孩子才這麽點兒大,你就忘記那些開始感激起那陀來了呢?”

那婦人的臉色頓時煞白,失了血色的唇嚅了嚅,半天才恨恨的憋出一句:“要不是做官的無用,我男人怎麽可能死?!我們這些人,根本就是當官的拋棄的人,這些年,誰來管過我們的死活?!”

“就是,就算沒有當官的管我們,我們不是一樣好好的?”年輕的姑娘們見那婦人這樣子,紛紛幫起腔來。

“大人要是不想管你們,也就不會來砦門縣了。”朱月暖插了一句。

“這位哥哥,你又是為什麽來的?”她一開口,那些姑娘們頓時抓著話茬順勢問了過來,個個眼睛賊亮亮的。

“……我?”朱月暖一愣,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打扮,無奈一笑,“我自然是與大人一樣的目標。”

“那,我們要是遇到危險,哥哥會救我們嗎?”

“哥哥,聽說你抓了十六個那陀的人,你不怕他們報複你嗎?”

“……”朱月暖啞然,默了默,衝幾人拱了拱手,“姑娘們,可否先聽大人說完?”…

“可以可以。”幾人連連點頭,退在一邊直勾勾的看著朱月暖。

一場紛亂,終於又靜了下來。

“諸位說的,本縣也都知曉,在此,本縣僅代表砦門縣縣衙向諸位致歉!”楚宜桐始終從容的麵對著那些質疑,再一次謙和的行禮,一揖之後,他正色說道,“就方才那位大嫂所言,那陀尚且給你們留口飯,留來年的希望,可是,大家可知他如此做的用意是什麽麽?他這是將砦門縣當成了他圈養的莊園,想來時,便來逛逛,豐收時,便來掠取我們的糧食,給我們留下口糧留下種子,那是他不想做殺雞取孵的事,也隻有留下種子,等再豐收時,他們才有現成的糧食收獲!!”

現場一片沉默。

“我們是龍樾的子民,不是虎佑那陀的奴役!”楚宜桐正色說著,頭一次,他以這樣嚴肅的語氣對他人說這麽長的話,調了調氣息,他略沉了聲音,“本縣知道,知府大人下了禁遷令,可今日,本縣可以作主,若有人想遷出砦門歸入那陀門下任人驅使的,本縣決不阻攔!反之,隻要在場有一人還願相信本縣,還願做龍樾的子民,本縣將竭盡全力護你們一個周全!”

朱月暖微凝了眸,靜靜的看著楚宜桐,目光中流露著笑意。

便是南新山幾人,也都默默的分立楚宜桐兩旁,不知不覺的挺直了背。

“胡縣丞。”楚宜桐朝向胡林,喊道。

“下官聽令。”胡林的神情似有所觸動,聞言立即轉向楚宜桐,躬身。

“傳令,即日起,召三班衙役恢複縣衙公事,召縣中所有工匠築工事建防禦,重修城門!”楚宜桐說的話擲地有聲。

“是!”胡林鄭重應聲。

“本縣再重複一遍,三日之內,若有想歸入那陀門下任人驅使者,可到胡縣丞處登記離開。”楚宜桐說完,拱了拱手轉身就要離開。

“嗖!!”就在這時,人群後麵的寒光一閃,三支箭直直的衝著楚宜桐疾射而來!

朱月暖心頭一凜,瞬間,身形已掠到了楚宜桐麵前,手中馬鞭倏然揮出,擊落了其中兩支箭,第三支險險的接在了手中。

“有刺客!保護大人!”悅茶等人紛紛抽刀聚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