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押手(三更)
朱月暖滅了爐子,端著剛剛熬好的藥了走出廚房,來到楚重錘的房門前。
“你都這樣了,還打鐵?!”李玉娘的聲音帶著憤怒,“你就不能好好的歇歇?天天打鐵打鐵,能打出什麽來?現在倒好,都快打出禍來了!!”
“還有三天,隻要完成單子,就不會有事兒。”楚重錘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時不時的咳嗽上幾聲。
“可你才剛醒,還燙著呢,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嚇人?要不是月暖,還有親家,我都……都不知道怎麽辦……嗚嗚嗚……”李玉娘如同孩子般哭了起來。
朱月暖正要推門的手不由縮了回來,看了看手中的藥湯,轉身欲要回廚房。
屋內便響起了楚重錘的聲音,帶著無奈:“是我不好,原本想著這一單生意做成,能給桐兒多湊些盤纏,也好讓他在趕考路上,手頭寬裕些,誰想到……唉,可如今,說什麽也晚了,要是不能按時交貨,我們就是把這個家、把我們兩個老骨頭賣了,也湊不起一萬兩啊……”
“那現在怎麽辦?”李玉娘抽泣著問。
“隻能想辦法交貨,要不然……言而無信,說不定還要影響到桐兒,別忘記了,他可是稟生。”楚重錘懊惱的歎氣。
“要不,我們也花些錢去別家收些回來?”李玉娘突然提醒。
“這樣……會不會……”楚重錘猶豫。
“那契約上又沒寫不可以,不是交齊了貨就行嗎?”李玉娘不以為然。
“那……我這就去。”楚重錘立即說道。
“行了行了,你都這樣了,喝了藥就歇著吧。我去。”李玉娘迭聲說道。
朱月暖聽她說到藥,這才重新回來,敲開了門。
楚重錘重重的歎氣,喝了藥便躺回去休息。
李玉娘拉著朱月暖出來,站在院子裏悄聲說道:“月暖。你在家看著鋪子,我出去找找二炳,這混小子,整天整夜沒回來,要是讓你公爹知道,氣上加氣可麻煩了。”
“婆婆。還是我去找吧。”朱月暖看看屋裏,主動請纓,“公爹的燒還沒完全退呢,您在家可以幫他擦擦身。”
李玉娘聽罷略一猶豫,點了點頭:“也是。你不方便……那,你知道去哪找二炳嗎?”
朱月暖搖頭。
“四季桂街的小酒坊,月桂街的小茶館,丹桂街的戲園子,他常去那些地方,對了,還有戲園子邊上的二虎子,那混小子天天跟他一起的。”李玉娘把楚二炳可能去的地方一一說了一遍。
半個時辰後。朱月暖已經將李玉娘所說的這些地方全都尋了一遍,沒找到楚二炳,倒是在戲園子。遇到了一個人:“喲,楚家大嫂也來看戲?”
朱月暖打量著麵前這個和楚二炳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問:“你是二虎子?”
“楚家大嫂認得我呀?”二虎子頓時喜上眉梢,眉飛色舞的跳下台階,站在朱月暖麵前說道,“你不知道。我們老佩服你了,居然把桐大哥給拿下了。嘿嘿,厲害。”
“謝謝誇獎。”朱月暖笑了笑。“能幫我做件事嗎?”
“桐大嫂盡管說話。”二虎子將自己單薄的胸膛拍得震天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二炳在哪?”朱月暖讚賞的看著他點頭。
“他……”二虎子的臉色有些不自在,訕笑著抬手撓著自己的後腦勺,“不知道,有幾天沒見著他了。”
“真不知?”朱月暖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真不知。”二虎子避開她的眼睛,搖了搖頭,撓著後腦勺的手移向自己的耳根。
“那你緊張什麽?”朱月暖好笑的看著他。
“沒,我怎麽會緊張……呃,好吧。”二虎子一抬頭,看到她清亮的眸,無奈的改口,“我是看到你才緊張的,桐大哥可是我最最佩服的人哇。”
“剛剛你還說佩服我。”朱月暖不為所動。
“當然,你比桐大哥還厲害……”二虎子胡扯著,嬉笑著說道。
“我公爹病了。”朱月暖打斷他的話,“我婆婆讓我尋二炳回去,你要是看到他,記得通知他,讓他趕緊回來。”
“啊?楚叔病了!!好好好,我這就幫你去找。”二虎子嚇了一跳,胡亂的指了個方向,“我去這邊,你去那邊,我們分頭找。”
朱月暖定定的看了看他,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順著二虎子說的方向走去。
“呼~~好有壓力……比桐大哥還厲害。”二虎子看著她走遠,才撫了撫胸口長長呼出一口氣,“不行,我得趕緊找到二炳。”
說罷,轉身就往巷子裏跑去。
朱月暖遠遠的看著他離開,調轉了方向快步跟上。
四季桂街街尾的小巷子裏,大運賭坊門前,二虎子想也不想的鑽了進去。
朱月暖站在門前,抬頭盯著那塊匾額許久,才抬腿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被人攔下:“姑娘,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朱月暖隻是瞟了他一眼,從腰間錢袋裏直接掏出一小錠銀子遞了過去:“能來了嗎?”
“……能!能!”那人一愣,隨即雙眼一亮,狗腿的陪著笑接了銀子。
朱月暖也不理他,徑自進去。
那人拿著銀子咬了一口,一臉驚喜,可隨即,他衝著朱月暖的背影看了看,嘀咕了一句:“這姑娘怎麽這麽眼熟呢……哪裏見過?”
朱月暖已經撩開布簾,進了裏麵。
一間大屋子,裏麵光線昏暗,火盆子的碳味混雜著汗臭味,隱約還有股尿騷味,異樣的難聞。
屋裏滿滿當當的人,卻似沒有聞到一般。各自圍在一處,時不時的響起贏者的驚喜、輸者懊惱的歎息。
朱月暖麵無表情的遊走在人群中,尋著楚二炳的身影,繞過幾桌牌九,她看到了二虎子靠近了最中央。擠了進去。
“二炳,二炳。”隨著二虎子的聲音響起,朱月暖看到了楚二炳,正站在最中央扒著桌子,眼睛死死的盯著桌上的骰盅,臉色憔悴。
“小!!”莊家開了盅。有賠有贏,楚二炳的卻被攬了過去,他不由懊惱的低咒了一句,甩了一下手,轉頭看向二虎子:“你怎麽來了?”
“你爹病了。桐大嫂到處找你呢。”屋裏人聲鼎沸,二虎子隻好湊在楚二炳耳邊大聲的說道。
“什麽?!”楚二炳流露一絲焦急,轉身欲走。
“哎哎,二炳,怎麽就走了?”莊家邊上一老鼠須男子立即喊道,“今兒這勢頭,莊家快崩了,機會難得。你不再耍兩把?你也知道,這可是少有的呀。”
楚二炳停住腳步,轉頭看了看。臉上浮露一絲猶豫。
“說不定,你就能翻身了。”老鼠須男子繼續說道,“你也輸了一晚上了,說不定已經時來運轉了呢?你就不想把輸的全贏回去?”
楚二炳咬著牙關考慮著。
“是不是沒銀子了?沒關係,哥借你。”老鼠須男子很豪爽的甩出一遝銀票,“隨便用。”
“不用。”楚二炳盯著那遝銀票許久。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看手中十幾枚銅錢。轉身又湊近了桌子,把手中的銅錢盡數放到了“小”上麵。
“賣定離手嘍~~”莊家這時才吆喝了起來。
朱月暖站在後麵聽得真切。卻看不見情況,想了想,伸手拍了拍麵前的人:“麻煩讓一讓。”
麵前的人回頭,看到一身紅衣的朱月暖,愕然的讓到一邊,還不忘示意身邊的人。
朱月暖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順利的來到楚二炳的身後。
“開~~大!!”莊家誇張的揭開了盅蓋,奇怪的是,除了楚二炳和少數幾人,其餘人壓的全是大。
“再來!”楚二炳兩眼冒火的瞪著莊家的骰盅飛舞,但是,他摸了摸自己的錢袋,臉色難堪了起來,錢袋早已經癟了,他低頭僵持了一會兒,咬了咬看向身邊的二虎子,伸出手去,“有嗎?”
二虎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銅錢,湊到一起,也有二十幾文。
楚二炳想也不想,全部扔到“小”上麵:“我就不信了,開了一晚上大,你還能再大下去?!”
朱月暖若有所思的支起肘,托著腮看著,無視了身後的指指點點。
楚二炳的注意力全在桌上,一時竟沒注意到身邊的異樣。
莊家和老鼠須男子倒是看到了,打量了一番見朱月暖安靜的觀望,也沒在意。
骰盅再開,依然是大!
楚二炳懊惱的閉著眼睛甩了甩頭,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轉身欲走。
“哎哎,別走啊。”老鼠須男子再一次喊道,“銀子不夠,我這兒有啊。”
“不了,還是回……”楚二炳搖頭,堅持不用他的銀子。
“壓小。”朱月暖突然出手,扣住楚二炳的右手腕,直接按到了“小”字上。
楚二炳猝不及防,被按趴到了桌上,震驚的扭頭看著朱月暖:“嫂……你怎麽在這兒?!”
一邊的二虎子已經張著嘴,抬手捂住了臉。
楚二炳猛的轉向二虎子,狠狠的瞪了一眼。
二虎子悄然鬆了鬆手指縫,衝楚二炳無辜的扁了扁嘴,再一次捂緊。
“姑娘,你這個……不好吧。”莊家錯愕的看著朱月暖,又看了看楚二炳的手,賠笑道,“沒這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朱月暖緊扣著楚二炳的右手,淡淡的盯著莊家,說道,“怎麽?你家有哪門子規矩規定不能以物賭物?”
“這個……”莊家頓時語結,看了看身邊的老鼠須男人,無奈的說道,“沒有。”
“就壓他的右手,若我輸了,右手是你的,若我贏了,一文錢。”朱月暖勾起一抹笑,笑意卻不及眼底,雲淡風清的說道。
“什麽?!我的手就值一文?”楚二炳聞言,不由大急。
“那你覺得你值幾文錢?”朱月暖立即鄙夷的看了過去,問道。
“桐大嫂,這……這不太好吧。”二虎子這時也顧不上尷尬,急急的勸道。
他這一聲,頓時引起眾人的紛紛議論:“我想起來了,她就是朱家大小姐,之前打擂招親,嫁了楚家大兒的那個。”
“大嫂押小叔子的手?這未免……”
“這朱家大小姐膽子真大,押手……嘖嘖,這可不是打擂啊,誰不知道楚家那嬸兒寵子如命,這下,她回去也討不了好了。”
朱月暖無視這些議論,淡淡的看著莊家:“想好了嗎?”
“朱大小姐,這個……你還是別玩了,要是萬一……你回去可沒法向你婆婆交待哦。”莊家聽到眾人議論,賠著笑軟了語氣哄著。
“那是我的事。”朱月暖卻似打定了主意般,聲音一沉,“開!”
這一聲,頓時讓滿屋子的暄囂都一下子靜諡了下來,邊上的眾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同情的看著趴在桌上的楚二炳。
莊家和老鼠須男子麵麵相覷,老鼠須男子忽的抬眸看了看朱月暖的身後,衝莊家幾不可察的使了個眼色。
“那……好吧,你可別後悔。”莊家會意的微頜首,帶著無奈向朱月暖說道。
“我非君子,卻也一向說一不二。”朱月暖不為所動,隻朝著他揚了揚下巴。
楚二炳聞言,原本還反抗的手,無力的鬆了下去,他閉上眼,幹脆趴著不動了。
莊家歎了口氣,伸手去慢慢的揭起骰盅蓋。
眾人不由自主的屏息,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莊家的手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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