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軍四散開來。

慕容昊站在原地，目光冷冷掠過地上散落折斷的羽箭，掠過那些支離破碎的殘肢、掠過地上散亂的腳印……深邃的眼眸內，隱有驚雷。

他握著劍柄的手越來越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蒼白，雙唇緊抿，不發一言。

山崖之上，唯有山風獵獵。

猛然間，一個黑甲衛喊道：“殿下!”

話音剛起，慕容昊已經颶風般卷了過去，一把奪過黑甲軍手中一片布料。

指尖立刻感受到一股柔軟，是上好的香雲紗用金絲纏繡出了合歡花，這衣料慕容昊最是熟悉不過，這是他大婚前親自給紅靈犀挑的聘禮之一。

此時此刻再見，卻宛若催命的詛咒。

慕容昊的手，微不可見的抖了抖，他“唰”一下將手背在了身後，快步走到發現衣料的地方。

一株大樹斜在崖邊，樹身上滿是羽箭的殘箭和刀劍砍傷的痕跡，無一不在告訴眾人那場戰役是何等的激烈。

慕容昊的眸色，越發的又沉了幾分。

素來跟隨慕容昊的黑甲軍看著慕容昊這般模樣，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動了真怒，話都不敢多說，隻伸手朝樹身上一枝伸出崖外老遠的樹枝指了指。

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衣料會掛在那裏意味著什麽。

騰的一聲，宛若平底起了驚雷。

慕容昊袖袍俱動，鼓**起四野的風。

他的臉色鐵青，一步一步走到崖邊。

“殿下!”眾人齊齊驚呼，伸手要攔，卻聽慕容昊道：“無論你們用什麽辦法……”

他說著緩緩回頭，一字一句，宛若從牙縫中迸出來的般，“下，崖!”

“殿下!”黑甲軍齊齊跪倒在地，“屬下已經試過多次了，這山崖太深，崖壁光滑，沒有攀附之處，所以，所以……”

黑甲軍看著慕容昊，竟不忍直視他的雙眸，垂下頭道：“下不去。”

山崖上頓時一片空寂，慕容昊迎風而立，山風呼嘯，掀起他的衣襟在風中獵獵有聲，而他卻凝立得宛若一尊雕塑。

刀鋒一般的眉淡入鬢邊，眉心卻是緊緊的皺了起來。

“怎麽會下不去?”慕容昊低沉的聲音漸漸拔高，“你們不是無所不能的黑甲軍嗎?攻城略地，那麽多計謀，怎麽就下不去了?!”

慕容昊驟然拔高的聲線，嚇得眾人俱是一縮，雨漣壓抑的哭泣聲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越發的明顯。

“殿下!”黑甲軍們重重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我等跟隨殿下，誓死效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下崖，樹下等真的沒有辦法。”

慕容昊凝定的腳步微微有些虛浮，他退了一步，靠在了崖邊的大樹上，朝眾人揮了揮手，細弱遊絲的道：“退下。”

“殿下。”黑甲軍還想說什麽，卻被慕容昊壓抑的怒吼打斷，“退下!”

眾人不敢忤逆，又有些擔心，隻得退到了離慕容昊幾仗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從穀中搜索的黑甲軍漸漸歸來，彼此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失望，又跟著朝慕容昊望一眼，長長歎了口氣。

山風，將雨漣一直隱忍的低聲哭泣吹拂開，越發顯得山崖空寂。

緩緩西沉的殘陽如血，將慕容昊的身影拉得極長。

他細而長的影子，第一次讓眾人心目中戰神般的慕容昊顯出一點單薄和無助來。

隨著最後一點兒日光的消失，整個山穀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夜風凜凜，帶起一絲寒意，卻沒有人生火。

大家都安靜的圍坐在慕容昊身後，定定的看著黑暗中他的方向。

他就那麽坐在崖邊，宛若已經變成了一塊山石，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一動不動。

直到淩晨時分，東方泛起一點兒魚肚，靜若凝淵的慕容昊忽然動了。

他緩緩站起身，一向挺直的脊背似有些許委頓。

他低頭看了一眼山崖下，安靜的，無聲的，就在大家剛想鬆一口氣時。

慕容昊猛的足尖用力，一躍而起，大鵬般的躍出山崖，躍向崖底。

“殿下!”黑甲軍們心膽俱裂，驚呼著衝向崖邊，卻隻看到一點針芒大小的白光，消亡在幽深的黑暗中。

“殿下!”淒厲的慘呼回**山峰，宛若鬼哭。

而此同時，崖底。

齊錚和紅靈犀正歡喜的將月華草揣入懷中。

就在他將月花草揣入懷中的一瞬間，天地間驟然色變。

平底卷起颶風，摧枯拉朽，將地上的矮草連根拔起，那些殘渣碎片，仿佛長了眼睛，飛鏢一般朝兩人襲來。

齊錚眉角一挑，抱起紅靈犀就是翻滾，右手同時揮出，激**著內力的袖袍，宛若一張極大的盾牌，將所有飛過來的碎石彈開。

他低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紅靈犀，眉頭微皺，撒腿就朝團絨草方向跑，那邊的地勢比這邊開闊些，最主要，篝火在旁，目力都要好些。

身後傳來唰唰唰整齊而急促的聲音，像是誰在用手一下一下的掃著樹林，紅靈犀回頭，頭皮頓時一炸。

微弱的光線下，一條人腰粗的巨蟒正快速的朝他們遊動過來。

想起以前書上寫過，但凡有奇珍異草的地方，總是有護草的靈獸，想必這條巨蟒便是守護月花草的靈獸了吧?

紅靈犀心中想著，卻見蟒蛇忽然頓了身形，張開血盆大口，尖銳的獠牙上標出兩道黃色的**。

“小心!”紅靈犀驚呼出口，齊錚已經錯身閃避，然而他大病初愈，又帶著紅靈犀，動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小腿上被毒液撩過，一片血肉立刻化作一汪血水。

齊錚悶哼一聲，單膝跪地。

紅靈犀也從他懷中跌落出來，一下子滾出幾丈。

她翻身坐起，下意識就朝齊錚奔來，腳步剛動，卻聽齊錚怒道：“別過來!”

紅靈犀嚇得一下站住。

齊錚笑著抬頭看向紅靈犀，他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脊背上卻早已汗透重衣。

這蟒毒除了能消肉化骨，最要命的還會麻痹身體，小腿上迅速上竄的麻木感，讓齊錚心頭一凜。

他轉頭看向紅靈犀，露出一貫的笑容，“小團子，別管我，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