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席夢瑤倚靠在**，全無睡意。她的腦子裏很亂，一邊是遠在江南，不知情況如何的宋崇景，一邊又是白天時和那對老夫妻的交談。仿佛是在瞬息之間，穿越後的輕鬆與閑適就成了過眼雲煙，眼下的形勢，竟是比穿越之前，她還是那個火裏來水裏去的偵探時，還要危險與惡劣。
“姑娘，姑娘？姑娘可是睡下了？”正煩惱著，便聽見了一陣敲門聲以及隔壁家林嫂關切的聲音。
“啊，沒有，還沒呢。”席夢瑤匆忙下了地，打開了房門，就看見了門外抱著一床被子的林嫂，“您這是……”
林嫂笑得頗為拘謹：“啊，我尋思著你畢竟是從京城中來的大人物，睡在這種農村土炕上肯定不那麽舒服，更何況這些被子還都是舊的，姑娘若是不嫌棄，我這兒有床新被子，姑娘還是換上吧。”
深諳這裏民風純樸，若是拒絕恐怕會傷了林嫂的心，席夢瑤笑著謝過了林嫂，把被子抱在了懷裏：“謝謝林嫂，那我，就不客氣啦。這被褥真好看，這花紋兒真……喜慶。”
不怪席夢瑤這一停頓，她手中的這一床被子儼然是通紅通紅的底麵上繡著淺粉色的碩大團花，實在是讓她有點兒誇不下去了。
林嫂倒是沒有注意到她詭異的停頓，臉一下就紅了：“是嗎，不怕姑娘笑話，這床被子還是，還是我和我家那口子成親時做的呢，一直壓箱底兒了沒舍得拿出來用。”
像是怕席夢瑤嫌棄一樣，林嫂臉色一變，急急地解釋道：“但是拿出來之後我是洗了的……”
“我明白，林嫂，您不用擔心。”席夢瑤心中一暖，又有些哭笑不得，隻得打趣兒轉移話題道，“隻是林嫂你把這麽寶貝的被子拿出來給我用，可要小心著不能讓林大哥知道了，要不他心裏該不是滋味兒了。”
“嗨，哪有他說話的份。”說話間林嫂已經被席夢瑤讓進了屋裏，一同坐在了**。席夢瑤想著左右今夜也注定是個無眠夜，倒不如和林嫂聊一聊，也算是解悶兒了。
“說起來……”明知道那對老夫婦根本聽不清她和林嫂在說什麽，席夢瑤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音量，“這戶人家的老太太昨兒個跟我說，她有個在京中打工的兒子，一直沒有再回來……”
“這，這事兒，唉。”林嫂的身子一僵，臉色也有些不自然，“老太太怕是求姑娘以後回京城替她找找兒子了吧。”
席夢瑤點了點頭：“是，我還想著，村子裏這些年去京城賺錢的人也不少，難道都沒能替老太太把兒子找回來嗎？”
林嫂歎了一口氣：“不是這回事兒，既然姑娘問了，我便跟姑娘說實話了吧。”
“老太太的兒子，已經死了很久了。”
“什麽？”席夢瑤大驚，卻還是控製著聲音，“這……這是怎麽回事啊？”
“唉，這事兒村裏人都知道，隻是都瞞著而已。”林嫂也是一臉唏噓，“聽說那傻小子在京城中得罪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被人給打死了。”
席夢瑤瞪大了眼睛，雖說她早就能從智商感人的雲貴妃和皇上身上看出這個王朝的縮影，也明白世道太平不到哪去，卻不曾想已經囂張到這種地步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就敢活生生將人打死，連半分懲罰都受不到，這簡直是對於一個國家法律**裸的踐踏！
“那孩子是個實誠的好孩子，可以就是太實誠了。聽人說，他在京城的一戶大戶人家裏當雜役，那家的大公子是京城裏有名的紈絝子弟，平日裏便是遊蜂戲蝶的浪**子。那孩子撞見過一回大公子調戲府上小侍女的情形，愣頭愣腦的就上去製止了，結果就被那個混世魔王給記恨上了。”
“然，然後呢？”席夢瑤問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就因為這個，那大公子就做的出殺人的狠事兒？”
林嫂的眼圈紅了：“是啊，我們這些鄉下人命賤，那大少爺懷恨在心，轉天兒就找了一幫狐朋狗友給那孩子打了，他們一開始就奔著下死手去的，那孩子被抬回來的時候身上一塊兒好地方都沒有，我瞅著心裏都難受，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他們，他們怎麽就敢如此作賤呢？”
“我們也不敢直接和老頭兒老太太說，他們年紀大了，又隻有這麽一個孩子，說死就死了，還死得這麽淒慘，若是說了，還指不定要陪上幾條性命。沒辦法，隻能找了村裏幾個精壯小夥子，給他埋了，就埋在老房子不遠的地方，也算是，讓他回家了。”
席夢瑤望著哽咽的林嫂，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穿越之前，作為一名偵探，世間的黑暗一麵她沒少見過，那時在其位謀其政，這些事她不能坐視不管。穿越之後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卸下這些“包袱”，但現在她才意識到，無論在什麽時代，黑暗，都不會完全消失。而與生俱來的正義感，也從來就不是她的包袱。
那是她的責任。
“我答應過老太太，替她找回她的兒子。”席夢瑤握住了林嫂微微發顫的雙手，“雖然我現在無法辦到了，但我發誓，等我回到京城後，一定會替她的兒子，討回公道。”
“先行者的血，永遠不會，也不應該白留。”
席夢瑤明白，此時的她和宋崇景都已經沒有了退路和選擇的餘地，但和從前不一樣，如果說從前她的所作所為隻是為了明哲保身，那麽現在的她，就更多了一份信念。
宋崇景駐守邊關那麽多年，無非是為了能護佑國家安寧，百姓安居樂業，前者他做到了，而後者，本應是皇帝的責任，而皇帝沒有做到。
那麽。席夢瑤眯了眯眼睛，那麽，或許他就不應該留在那個位置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