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明雲端的手指滴著鮮紅的血,整張俏臉沒了血色,那手指卻已沾上地上的灰塵。
這番異變,明雲裳也嚇了一跳,沒料到鬱夢離的侍衛竟如此生猛,說動手就動手!轉念一想,他們這樣做怕是早就得到了鬱夢離的授意,像鬱夢離那樣的王族中人,縱然重病纏身,卻也絕不會是那種好與之人。而今他處處護著自己,除了他的麵子之外,卻不知還有其它的什麽心思,而她這樣素來薄情之人,此時覺得有人這樣體貼細心的為她著想,這樣的感覺極好。
這樣也好,今晚的麻煩便算是徹底解決了。他的人這般一下狠手,怕是明府的那些別有用心的女人也該知道收斂一些了。
她麵上卻還是假裝關心的道:“三姐,你怎麽樣呢?”
明雲端隻痛的眼淚直流,原本還有些狠話要說的,此時卻是再也沒有那個膽量了,鬱南和鬱北之狠遠遠超過了她的想像,她原本就是個極聰明的人,來時的衝動已經淡去,此時隻餘下懼怕和淡定。
她咬了咬牙,惡狠狠的瞪了明雲裳一眼,伸手將地上的斷指撿起,再捂著斷指處,任由鮮血直流卻不再哭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明雲裳看到明雲端那雙怨毒的眼睛時,心裏倒有幾分好笑,她們母女栽在她的手中已經多次,竟然還不知道悔改,還想著要算計她,那麽下次怕不僅僅隻是失了名節斷指這麽簡單了,連命她也一並要了。
鬱南和鬱北對視了一眼後鬱南道:“今夜這白馬寺怕是不太太平,我們兄弟二人便在屋外守著,明五小姐若時有什麽事情,說一聲便是。”
明雲裳微低著頭輕輕施了一禮道:“勞煩兩位了。”
兩人回了一禮後便走了出去,順便將廂房的門關上。
碧瑤何曾見過這種陣仗,早已嚇的麵無血色,明雲端雖然走了,地上卻還原留了一攤鮮血,那血一直延伸到關上的門邊,她見鬱南和鬱北離開之後才道:“小姐,世子的這兩個侍衛當真是怕人的緊!”
明雲裳不以為意,心裏反而有幾分暖意,他們今日這樣做想來是出門前鬱夢離有所吩咐,要不然又豈會砍斷明雲端的手指。鬱夢離雖然病的很厲害,人隻怕是頂聰明的人,明府的那些事情怕是一件也瞞不他。她今日裏來求福是別有用心的事情,怕是也瞞不過他。
她看了碧瑤一眼後道:“難道三姐離開後的眼神就不怕人了嗎?”
碧瑤微愣,明雲裳又緩緩的道:“三姐跟到白馬寺來為的是取我的性命,若不是世子的人幫忙照拂,今日裏隻怕你我都活不成了,你還覺得他們心狠嗎?”
碧瑤愣了一下後道:“三小姐也太狠毒了些!隻是斷她一指當真是太輕了!”
明雲裳淡淡一笑後不再說話,一夜無話。
明雲裳感念鬱夢離的細心和手段,第二天一早便誠心誠意的在藥仙堂裏再為鬱夢離祈了福,祈求他的命長一些能護她久一些,不要和她計較她的那些小心思小手段。藥仙堂祈福後又到山下的大殿後又為他祈福,麵上的事情她這一次倒是做的足足的,有了昨日的經驗,她今日裏聽到那念經和木魚的聲音,倒是淡定了不少。一番折騰之後,這才準備回家。
明雲端和明雲裳的臉也算是徹底撕破了,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大的虧,心裏恨到極致,縱是畏懼鬱夢離的身份,心裏卻還是恨毒了明雲裳,隻是也知道在有鬱夢離的手下的地方,她是無論如何也動不了明雲裳了。而她這一次除了失去一根手指之外,隻怕還丟了一場婚事,手痛加心痛讓她幾乎一夜未睡,思來想去,卻沒有流一滴淚水,那雙眼睛在暗夜之中卻已比惡狼還要狠毒了幾分。
她覺得沒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那些明麵上的東西,如今在明雲裳的麵前是誰也騙不了誰,她更不願見到昨日裏傷她的兩個侍衛,命人將東西收好,一大早便走了。
嬌杏被人送到廂房裏,見明雲裳下了山,便在大殿外候著,明雲裳見她的額頭上包紮著紗布,想起她昨夜的舉動,若不是她昨夜裏幫了她一下,隻怕她沒等到牡丹出手,便已經遇了險,縱然她昨日裏試探的心思重過於其它,嬌杏的表現還是讓她滿意。
她朝嬌杏輕輕點了點頭後道:“昨晚辛苦你了!”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我便牢記五小姐的話。”嬌杏輕聲道路:“我的主子隻有五小姐一個,所以我會拚盡全力護著五小姐,再不敢生任何異心!隻要五小姐平安,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明雲裳的眸光轉深,看了嬌杏一眼後道:“這件事情我放在心上了,你昨夜做的很好,我素來恩怨分明,日後不會虧待你的。”
嬌杏滿臉喜色的道:“多謝五小姐!”
明雲裳見她的頭上紗布包的重重疊疊,看起來似乎傷勢極重一般,小臉也沒有什麽血色,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便不再說話,當先走出了白馬寺。
一行人回到明府已近黃昏,才一走進明府,便聽到了淒慘的哭聲,明雲裳聽得出那哭聲是崔氏發出來的,她的嘴角微微一勾,這事還真和她預料的差不多,這一對活寶母女又要整事了,隻是這樣也好,幹脆來一個痛快的,也省得日後那些細細碎碎的小打小鬧!
明雲裳大步走了進去,才一走進去,便有家丁迎上來道:“五小姐,老爺請你回來後去一趟主屋。”
明雲裳的眸子裏一片幽深,這一幕和之前有一幕當真是極像,不過這一次家丁說話的語氣卻比上一次要恭敬多了。
明雲裳輕點了一下頭便大步走進了主屋,才一走進去,便看到在那裏哭的眼睛紅腫的崔氏,看到她進來便雙眼瞪的如銅鈴的明雲彩,還有一分愕然一分憤怒一分猶疑的明老爺。
明雲裳看到崔氏並不意外,明老爺的性子,素來極軟,她不在家,崔氏早有設計,再加之有明雲彩在外幫忙,說服明老爺將崔氏放出來實是極正常的事情。而她早就對明老爺極為失望,這一次心裏卻已平淡至極,像明老爺這樣的極品,那是一堆人裏也難找出一個,卻也讓她給攤上了。
她的心中鎮定無比,麵上卻還是露出了一絲驚愕,然後用那有些吃驚又帶著些許憤怒的鄙薄的眼神看著明老爺,卻又還是中規中矩的給明老爺行了一個禮,輕喚了一聲父親,一雙眼睛卻又能掃了崔氏一眼。
明老爺看到她那一記眼神心裏有些不安,他知道他以前做的事情有些不太妥當,也知道這個女兒自從撞石之後就性情大變,聰明了許多,隻是她所行之事實在是太過狠毒,他是一家之才,自然要教訓她。而她如今已是準世子妃,鬱夢離的手段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見過,隻是他終是王族,地位擺在那裏,他也不敢太過為難於她。
在明雲裳回來之前,他其實是想好了如何對她說話,隻是此時見到她,看到她那委屈的眼神,他的心裏又亂了起來,到嘴角的話又咽了下去,崔氏知道明老爺的性子,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當下輕輕一哼,明老爺朝她看了過去,她的淚水險些便盈出了眼眶。
明老爺心裏一亂,當下咬著牙道:“雲裳,你這一次的事情做的太離譜了些,不管怎麽說,雲端都是你的親姐姐,你怎麽能讓侍衛砍斷雲端的手指?不管怎麽樣,你們都是親姐妹啊!”
明雲裳一聽到這句話便明白明雲端的斷指之事經由她一加工變成了是她指使鬱南和鬱北動的手,她的眸光清冷,而明老爺和崔氏之間的小動作她也看在眼裏,明老爺為何將崔氏放出來的緣由她也隱隱猜到了幾分,心裏對他更加鄙夷了三分。
她的眼裏刹那間滿是委屈,並未解釋一二,隻淺淺呤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明老爺聞言一愕,明雲端聞言眸光深了些,手中的帕子也絞的更緊了幾分,這個明雲裳的心機,當真是極為深沉,手段也是極高明的,此時不為自己辯解卻比為自己辯解的效果要好上太多!隻是想到今日裏他們是四對一,她還真不怕明雲裳!
明雲裳又道:“三姐,我們本是親姐妹,走到如今這一步你當真覺得開心嗎?這些年來對我欺侮有加,我並未放在心上,此次自己招來橫禍,卻將所有的一切都加在我的身上,這能算做是親姐妹嗎?”說罷,她又哭道:“我一直對你尊敬有加,可是你卻連我的命都想要,今日裏更是連那等見不得光的事情都做了出來,又口口聲聲說雲彩是我害的,我哪裏來的那樣的本事,先不說我根本就不認識狗四,那一日我隻是和碧瑤嬌杏出門買胭脂,我對你解釋了那麽多次,你為何總是不信?今日裏這般害我,卻累了你自己,此時反而跑到父親麵前告狀,你讓我情何以堪?”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她的話也說的極為巧妙,並不細說其中的細節,而是順著昨夜之事把當初明雲彩的事情也一並牽了出來,矛頭直指明雲端用心不良,將明雲彩的出的事情算在她的頭上,在去祈福前,一直對她百般為難,而在祈福的事情中,更是百般設計陷害。
在這種演戲加裝蒜的事情上,她明雲裳敢認第二,就沒有一敢認第一!再說了,這件事情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中間還牽涉到一個容景遇,她就不信明雲端臉皮厚的敢將容景遇叫來做證,先不說明雲端和外男接觸有損名節,單單是容景遇那樣的一個人,又豈會任由明雲端去拿捏,讓他做證之事,明雲端是斷然不敢的。而就算這些全部成立,容景遇來為她們做證,她也沒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合盤托出,對於明家之事,如今的她早已沒放在心上!隻是不想這幾個惡毒的女人好過而已!
明雲端還未說話,崔氏卻已哭了起來道:“老爺,雲彩的事情本來就有極大的冤屈,雲端有所疑也在情理之中,雲端和雲彩姐妹情深,問問雲裳也是對的。而昨夜的事情先不論對錯,雲端的手指頭是斷了,水家也來退婚了,明府先有雲裳的不潔之事,雲彩被汙,這一次雲端也被人毀了名節,若是不從嚴處理這件事情,明府怕是日後都會成為宜城的笑柄!”
她隻字不提明雲裳的錯處,卻字字都在說這一件事情就是明雲裳設計好的,是因為明雲裳失了節見不得明雲端好,所以才會下這樣的狠手,害自己的親姐姐!而明雲彩的事情她三言兩語,便已經調轉了馬頭,隻說明雲裳可疑,那樣的話卻又偏偏能讓人暇想不已。
明雲裳看了一眼崔氏,卻見她竟是不看她,隻是在明老爺的身邊低泣,因為這一段時間的禁足,她的氣色遠不如前,隻是這般一哭,卻又用了些方法,不會讓人覺得心煩,而會引得人心生憐惜。她的衣服顯然是新做的,藏青色為底繡大朵的纏枝牡丹,端莊又不失妖媚,頭上隻插了一支素淨的步搖,她隻要輕輕一泣那步搖便輕輕一晃,步搖是用疊片的珠花所做,配和她哭泣的樣子,便有了水打梨花的嬌美之色。她的眉是時下時新的嬌月眉的畫法,彎彎的如寂空的月亮,襯著她那張徐娘半老的臉,倒真有幾分媚人的風姿。
明雲裳暗歎崔氏為了得奪明老爺的寵愛,當真是花了些心思,她如今是鬱夢離的未婚妻,明老爺是不可能明著對她怎麽樣的,但是若是被崔氏一鼓吹,將她關進柴房,然後再設計斷她的米糧或者直接投毒,便能要了她的性命,到鬱夢離來娶親之前說她暴病身亡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對她而言,她人生的路從來都是自己走的,而不是由人去安排的,她早有所料,也有後著,當下正欲說話,卻聽得門外有人大聲道:“世子到!”
明雲裳愣了一下,鬱夢離這個時候到這裏來做什麽?
明老爺也一驚,屋子裏其它的女子從未見過那個病秧子世子,更猜不透他的來意,個個臉上都有了驚訝,崔氏早前聽說過鬱夢離對楚晶藍百般維護之事,此時前來,雖然不知用意,但是她的計劃隻怕得有所更改。
崔氏見明老爺站起來,當下也顧不得再裝可憐了,也忙站了起來,卻扭頭看向明雲裳,見明雲裳的臉上也有驚訝,她的心倒放了下來,今日她原本就是費了極大的心思,斷斷不能再出任何差錯,要徹底毀了明雲裳。
鬱夢離來的話,麵子上是要給足的,但是此時明雲裳和鬱夢離畢竟尚未成親,必然不好過問明府之事,想來也沒有什麽好怕的,這樣一想,她的心裏倒又安定了三分。
鬱夢離是被鬱南和鬱北用單手軟轎抬進來的,依舊是狐皮大衾覆身,厚重的鬥蓬遮麵,站在他左側的是仲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打扮的光鮮亮麗的美貌少女,少女的身後,還跟著兩個明顯是外族的少女,那兩個女子的容貌比之前麵兩人要更勝一籌!
明雲端一看當前的兩人,卻是以翠偎和紅依,而後麵的那兩個女子,她卻是從未見過。
明老爺帶頭給他行了禮,他輕咳一聲後道:“這裏沒有外人,大家很快就是親人了,那些虛禮便免了。”
他的聲音很虛弱,明老爺離他最近也隻能免強聽見,站在後麵的崔氏和明雲端明雲彩便隻能聽到嗡嗡的聲音了,母女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原來鬱夢離病的比她們想像中的還要嚴重,這樣的一個人又哪裏需要怕的,明雲裳嫁給這樣一個人怕是不用多久就會當寡婦了。
明雲裳知道她們的心思,也不以為意。這些個女人犯了一些別人常犯的錯誤,這個病的快要死的人,他的心機怕是比屋子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深的多。
明老爺依言站了起來,鬱夢離卻依舊半躺在軟轎上,然後輕輕的道:“今日上門打擾實在是唐突了些,還請明老爺見諒。”
明老爺又哪裏敢接受他的歉意,忙道不敢。
兩人又寒喧了幾句,鬱夢離又重重的咳嗽了起來,明老爺隻是立在那裏不敢多言,仲秋一邊輕輕給鬱夢離順氣一邊道:“看貴府這架式,似乎是有什麽事情要商討,不知道我們打擾了沒有?”
“沒有,沒有。”明老爺忙道:“隻是家中小事而已。”
仲秋點了點頭後道:“那就好。”
明老爺問道:“世子抱恙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此時鬱夢離的咳嗽卻已止住了,他輕聲道:“昨日裏京城又送來了藥品,送藥品之前扶桑國送來了幾個絕色美人,賜給了蘭陵王府四個美人,父王留下了兩下,送了兩個過來給我,我這身子骨又實在是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想著我雖然給雲裳送過聘禮,但是必竟東西太少,還沒有孝敬過嶽父大人,再則在和雲裳成親之前就收妾室對她實在是不公平,所以思前想後決定將這兩個美人送給嶽丈大人,一來全了我的孝心,再則也想告訴嶽丈大人我對雲裳是一心一意的。嶽父大人將雲裳交給我,大可以放心!”
他這一席說完便有些喘,仲秋一邊替他順著氣一邊道:“美子,惠子,還不過來見過明老爺!”
站在鬱夢離身後的兩個俏麗女子忙忙邁著蓮步上前給明老爺行了一個大禮。
鬱夢離的聲音很小,明老爺是聽得清清楚楚,崔氏等人卻聽得有些模糊。
明雲裳和明老爺站在一起自是將話都聽了進去,她頓時嘴角直抽。
她是知道鬱夢離是個有心機的人,卻沒有料到他竟是如此的極品,皇帝送給蘭陵王女人,老子送給兒子,兒子再送給未來的老丈人!當真是太極品了!這個鬱夢離絕對是人才中的人才!
她兩世為人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女婿送女人給老丈人的!
她忍不住看了看崔氏,再看了看那兩個女子,崔氏雖然風韻尤存,但是終究是將近四十的人,和那兩個女子一比,當真是有天差地別!若說男人不好色,她是不信的,明老爺雖然隻有兩個妾室,尤其是這幾年明府沒落之後,就算是有色心也沒有資本了,而他是什麽樣的人品她也算是有所了解的,日後明宅裏有這兩個女子在,往後崔氏怕是沒有好日子過了。最重要的是這女人是鬱夢離送的,雖然轉手了幾次,卻也是禦賜的,一般被出來的女子除了有容貌之外怕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因著這一層身份,崔氏不可能明著動手趕人。
其實她也曾想過要給明老爺塞一個女子他掉崔氏的寵,那樣崔氏就再沒折騰不起來,隻是以前的明雲裳是個大家閨秀,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太短,根本就沒有合適的人,此時由鬱夢離出手倒是極妙的。
她想到這裏,頓時明白鬱夢離怕是聽了鬱南和鬱北的話之後,特意來幫她的。她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眸光流轉,卻不說話。
明老爺看了看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又問道:“世子,她們是……”
鬱夢離緩緩的道:“她們是我給雲裳的聘禮,請嶽丈笑納。”他這一句話聽起來有幾分打趣的味道,聲音也微微大了一分。
這一次崔氏等人也聽到了,頓時驚的眼珠子瞪了起來,崔氏幾乎是下意識的道:“不行!”
仲秋眼裏一冷,冷笑道:“明老爺還沒有說話,明夫人便先說不行。敢問明夫人哪裏不行?可是因為心胸狹窄容不下這兩房妾室?”
在這個朝代,妻以夫為天,雖然在家裏妻子是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但若是在外人的麵搶在丈夫的前麵說話,多多少少都會被認為是不“賢”,更何況是在這種事情上。
崔氏知道自己的話說的太快,當下忙打自己給自己打圓場道:“老爺已經一大把年紀了,又豈能納妾,再說了,這普天之上,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用女子做聘禮的。”
“明夫人說這句話可是在指責世子思慮不周?”仲秋冷著聲問道。
崔氏看了一眼一旁明雲端的斷指,心裏一片忐忑不安,隻是她心知明老爺是什麽樣的人,這兩個女人隻要一進明府,怕是她日後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當下將心一橫道:“在這件事情上世子思慮的是不太周全!”
仲秋冷笑一聲,正欲說話,鬱夢離的手輕輕一抬,他便不再說話,鬱夢離緩緩的道:“明夫人的話說的有些欠妥,這世間在下聘時送仆婦奴才子的大有人在,我送上兩個女子並未有違任何禮數。再則我隻是將人送過來,是要做妾還是做婢由明老爺和明夫人決定,明夫人方才出口就說是做妾,看來是想太多了。怕並不如傳聞中的那麽賢惠,沒有太多的容人之量吧!”
他說罷,又輕咳了一聲後道:“明老爺,明夫人的性子當真是有些直,在外人麵前尚且如此,不知道關起門來又是怎樣一番光景,難怪我來宜城才這點日子,便聽人說明老爺懼內,看來真是不假啊!”
明雲裳聞言暗讚鬱夢離當真是有兩把刷子,他嘴裏說那兩個女子任由明府安排,可是那兩個女子是皇帝賜下的,若是讓她們做婢子便是對皇帝的不敬,明老爺是明白人,自是知道這一層道理。而後又說明老爺懼內,便是在說明老爺沒有男子漢的威風了,在這個朝代,男子若是怕自己的妻室的話,多會被人嘲笑為無能,而明老爺偏偏又是那種極好麵子的人,這下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果然,明老爺的臉色一變,當下揚起一掌便給了崔氏一巴掌道:“你一介婦道人家在世子麵前又豈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給我滾下去!”
他原本還覺得今日的崔氏別有一番風情,可是此時看到那兩個扶桑女子便覺得崔氏實在是人老珠黃了,他的心裏已有了異樣的情愫,隻是當著晚輩們的麵,終是不好表露太多,而崔氏的話也確實是大滅他的男子漢威風,他又豈能容許?自然要給崔氏一些懲戒從而顯出他的威風,顯得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崔氏挨了一巴掌,隻氣的眼淚直流,明老爺平素還算給她麵子,今日竟當著這麽多的人打了她,將昨日的溫言軟語山盟海誓全部都忘的一幹二淨,心裏頓時難過到極致,再瞧見他看向那兩個扶桑女子異樣的神情,她頓時心如死灰。兩人夫妻多年,對對方的性情都有所了解,此時一看到他的眼神便已猜到了幾分。
而她今日裏原本還有極厲害的後著對付明雲裳,此時鬱夢離斜刺裏殺出來,她的那些法子便沒有件能用得上了。她原本想替兩個女兒出頭,如今倒好,倒把她自己也一並給弄進去了。
她這麽多年來主持明府,明府裏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情理之中,縱然前段日子被禁了足,她心裏雖然生恨卻也不懼,隻是這一次心裏卻懼意濃烈,她很清楚在家中若是得不得自己丈夫的寵愛,那麽她就什麽都不是!
崔氏這一次出來原本打的便是感情牌,隻是當感情牌遇到年青貌美的女子時,十年的夫妻恩情便也顯得淡薄無比,她的眼裏露出絕望的神情,明老爺卻是連看她一眼都不看。
她咬了咬牙,知道此時若是再不退下去的話,她的悍名怕是要擔上了,而且她今日就算是再呆在這裏,也沒有辦法阻止明老爺收了那兩個扶桑女子。
崔氏一抹淚,便退了下去。
明雲端和明雲彩看到眼前的情景,便知道她們處心積慮設計好的計謀怕也要全部落空,心裏一時間滿是不甘,崔氏都討了打,她們做為晚輩若是再橫加阻攔,怕是還要擔上不孝的罵名。一時間兩人互看了一眼,卻沒有再說話。
其實兩人此時拚死相求的話,明老爺做為長輩在晚輩麵前納和自己女兒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他的麵子也是掛不住的。隻是明雲彩素來就是一個外強內幹的人,又害怕鬱夢離的手段,而明雲端昨夜裏吃了鬱南和鬱北的虧,知道鬱夢離不是好惹的主,若是將事情鬧大,鬱南和鬱背拿昨夜的事情說事,怕是她斷的不僅僅是一根手指頭了,整條胳膊怕都得沒有,因著那一分懼意,也沒有將事情想的太透。
崔氏下去之後,明老爺對著鬱夢離輕輕一揖道:“家中悍婦,讓世子見笑了。”
鬱夢離看到他那副樣子就先有三分看不起,明老爺當真是沒有一分為人父的樣子,明雲裳那樣的性子,想來和明老爺也沒有太多的幹係。
他輕咳一聲後道:“女子大多都是嘴上大方,心裏卻是極小氣的。”
明老爺忙附和道:“是是是!”
明雲裳看到明老爺的樣子,心裏一陣惡心,卻隻是站在那裏。
鬱夢離又輕咳了幾聲後道:“本來明家之事我不宜過問,隻是不日我就將娶雲裳為妻,明府看起嚴來卻有些主次不分,我沒有過多的要求,隻希望明老爺好生護著雲裳便好,在我迎娶她之前,她若是少了一根頭發,我都不依。”
他的聲音不大,還輕輕咳了一聲,明老爺卻聽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陡然驚覺,這個體弱多病的世子,渾身上下卻自有一番貴氣,就算是個將死之人,也容不得人半點忽視!
明老爺忙道:“雲裳是老夫愛女,老夫自不會讓她有任何損傷。”
鬱南在旁插話道:“那可不盡然,昨夜我們陪明五小姐去白馬寺為世子祈福,明府有人就設計想害她,還出言咒了世子,依我看,這明府裏怕是有人看不起我們世子。”
鬱北也道:“就是,我們世子在京城,都沒有人敢對他不敬,不想在宜城這麽個小城裏還被女子咒罵,當真以為蘭陵王府是虛設的嗎?”
兩人都沒有說那人是誰,但是明老爺卻聽出來昨夜之事怕是不僅僅如明雲端所言的那般,當下忙道:“不敢,不敢,想來其中也有些誤會。”
鬱夢離淡淡的道:“過去後情就不要再提了,明老爺記得對我的承諾便好。美子,惠子,你們就留在這裏照顧明老爺好了!”
說罷,他輕輕抬了一下手,鬱南和鬱北會意,便將他抬了起來。
明老爺見他要走,便道:“雲裳,你送世子出去吧!”
明雲裳聞言暗歎這個老學究真是一個極品,她和鬱夢離還未成親,他竟讓她送他出門,這事在這個朝代會讓人認為這個女子太過輕賤,還沒成婚便巴巴的往人身上粘。
隻是明老爺的話說出口了她也不能不依,再則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原本就不介意這些,而鬱夢離今日幫了她這麽一個大忙,她也不能不謝,當下便應了一聲,隨著鬱夢離走出了主屋。
明府本不大,從主屋走到大門也不過隻有百來步的距離,兩人都沒有說話,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明雲裳終是道:“今日多謝世子相幫。”
“小事。”鬱夢離淡淡的道:“你日後要多加小心才是,你那繼母和姐姐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明雲裳笑道:“世子今日給父親送了那樣一份大禮,隻怕從今往後父親的心思就難在母親的身上了。”她隔著厚厚的鬥蓬,看不清鬱夢離的樣子,卻見他那身雪白的狐皮大麾披在身上,周身散發著貴氣,她想起初次見他他抱著兔子的樣子,心裏又有幾分惡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妖冶無邊男扮女裝的牡丹。
隻是經過這一番的事情之後,她已經知道他雖然病重,卻是個心思細致縝密的人,這種人通常都將事情看的很通透,對往後的事情往往是看到至少五步以上。她暗歎好在她沒有得罪他,否則依著他的手段和地位要弄死她怕也不是難事。
鬱夢離淡笑道:“明五小姐想多了,我不過是親自到明府送聘禮而已,並沒有其它的意思。”
明雲裳微微一福,鬱夢離的手一抬,鬱南鬱北已抬著他走進了隔壁的王家。
明雲裳看著那頂在豔陽下轎子,一時間心思也複雜了起來,她嫁他是有所算計的,依著他的聰明隻怕也早已猜到,隻是他無論什麽時候扮演的都是弱者的角色,卻是典型的扮豬吃老虎。
她的如意算盤真的能如願嗎?她的心裏有些動搖了,隻是又有些為他感到可惜,那樣一個天縱英才的男子,竟是病秧子!
想到他的病,不知怎的她的心裏又有了幾分底氣,反正日後隻要他活著,她對他好便是,她隻要等到他死便好,又沒想過要害他,想來他也不會過多的算計於她,這樣一想,她的心裏又是一安。
隻是許久之後,她才知道她在對他的事情上還是想的太過簡單了些,他那樣的一個人又豈會容得下別人的算計,而事實的真相也往往讓崩潰。
鬱夢離回到王府的屋子之後,鬱南鬱北退下之後,紅依上了一杯茶後也退了下去,仲秋問道:“世子今日的事情處理的當真是極妙,既解了自己的麻煩又能贏得佳人的芳心,當真是一舉兩得。”
鬱夢離將鬥蓬摘下狐皮大麾脫下後道:“你隻說對了一半,我隻是解了我自己的危機,隻怕在雲裳的心裏從今往後都會對我存三分懼意,三分小心。”
仲秋笑了笑後道:“世子真是對她上心了。”
鬱夢離也笑了笑,仲秋又歎了口氣道:“美子和惠子那兩個女人想來也不是簡單之人,否則王爺也不會將她們送來,隻是世子這樣將她們送出去,回去後如何向王爺交待?”
“這沒有什麽不能交待的。”鬱夢離淡淡的道:“你還是費些心思幫我準備大婚的事情吧!”
仲秋輕輕點了點頭後又道:“我們來宜城本是為戰天南而來,卻因為明五小姐和她結了仇,日後回到京城之後怕是還有些麻煩。”
“你覺得戰天南會因為一個女人而不顧大局嗎?”鬱夢離緩緩的道:“他娶雲裳不過是另有打算,對他而言,我娶雲裳總好容景遇娶了她。”
仲秋的眼裏有一絲不解,鬱夢離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椅麵道:“仲叔,這是一場關於權利的搏弈,這中間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她既然已經入局,那麽就要麵對所有的一切,她對我有所猜疑也是好事,等到有一天她終於知道身邊的事情沒那麽簡單的時候,她也就長大了。”
“世子打算何時以真麵目見她?”仲秋問道。
“到合適的時機再說吧。”鬱夢離淡淡的回答。
仲秋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屋子裏便靜了下來,半晌之後鬱夢離輕聲道:“最近容景遇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他和六公子聯係頻繁。”仲秋答道:“想來這一次美子和惠子的事情和他也有些關係。”
鬱夢離冷笑道:“在父王的心裏,他縱然是外室所生也比我這個天生帶著煞氣的兒子要好的多。”
仲秋的眸光也深了些,鬱夢離又問道:“戰天南還在宜城嗎?”
“還在。”仲秋答道:“他昨日裏還去找過戰天南,不過兩人積怨已深,想來也談不出什麽事情來。”
鬱夢離的眸子微眯後道:“依著戰天南的性子,是不可能來宜城的,更不可能在這裏一呆就這麽長時間,你去查查,他這一次來宜城到底是為什麽?”
“我查過了。”仲秋回答:“他這一次來宜城之後一直在找人。”
“找什麽人?”鬱夢離問道。
仲秋的眼睛眨了一下後道:“找那個將他從驚鴻山莊裏救出來的女子。”
鬱夢離聞言臉色一黑,冷笑道:“他何時成了知恩圖報之人,我那一日和他相見太過匆忙,看來還得找機會和他好好敘敘了!”